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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接待新年
作者:金波  发布日期:2016-06-30 19:19:59  浏览次数:2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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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新年的第二天。

昨天清晨,也就是去国际俱乐部的新年晚会,晚会结束,12点半回到家里,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一场事故。

新年晚会最后的几秒钟,所有的人都在倒数,十,九,八,七-------二,一,钟声响了。

今年没有礼花,因为防恐。

大家亲吻拥抱,像一家人一样,送走旧岁,迎来新年。晚会开始跳圆圈舞,其他的舞要有舞伴,但圆圈舞只需要把手搭在前人的肩膀上。新生似的,表达天真无知的欢乐,傻呵呵的围着转圈。只是乐队演奏的是往年的曲子。”Should old Acquaintances Be for God”(魂断蓝桥主题曲)和” Never called to Mind “  (苏格兰民谣)

我身后是从莫兰达来的安德鲁, 晚宴他和女伴就坐在我的对面。 晚宴把陌生人安置在一起很别扭。但是很快我们就彼此熟悉了,而且开起玩笑,问题也是总结性质的。

今年你过的怎麽样?

我说一路跟头(bunpy),跌跌撞撞,就这么过来的。

今年生活中最好的一件事是什么?

给我父母找了一块好墓地,安葬了他们。

他们齐声说:希望你今年过得愉快!我咽下一块布丁,点点头,会愉快的,希望。

晚会通知着装是黑加白。我穿黑色的晚礼服,白色带纱网的礼帽。安德鲁不知什么时候把双手,好像全部手和臂的重量压在我肩上。他穿白色礼服,更像一堵粉白的墙靠过来,呼吸里的鸡尾酒开始变酸。我的手搭在阿斯维达尼亚的肩上,这个俄罗斯籍的女人有一盘磨大的结实的臀部,她着白色布拉吉。这两个人简直把我压成了一颗龋齿。

我找机会摆脱那个圆圈,拿上送给我们的点心,12点半回到家里。

我应该立刻上床睡觉,但是习惯了,好像洗一个澡,放松放松,接待一下新年。

我和妮妮去洗澡,出浴室的时候,脚下一滑,失重摔倒在浴室门槛上。浴室门槛有一尺高,可以挡水,三面窄小的玻璃门开拉,浴池是那种老式的。二战以后建的房子,都有这种浴室。浴盆底座和地面看齐,一迈腿进去,淋浴。 

我原来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浴盆的质地细腻密实。一旦脚底有皂液。那就像滑梯一样滑。

我全身重量都在门槛上了,头在外,脚在里。我听自己的身体内脏咔嚓有响声,喉咙里嗯地闷响。我感觉喘不上气来,浑身打起哆嗦。

妮妮在里面大哭,说妈妈你吓死我了,妈妈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上下牙打得得得的,过了有几分钟,发现自己因为恐惧喘不上气来,伤在右侧的肋骨上,不过还没有死。也害怕死在那里或者口吐鲜血,吓着孩子。停了一会,发觉身体还能动,自己爬出浴室。拿起澡巾披上。弯着腰穿上短裤,又拿出一件黑汗衫,歪歪斜斜拿起电话打了000,电话里说救护车马上就到。保持安全,安静,别做任何事情,等待。在门口收拾包的时候,忽地头晕跪倒在地,就没有知觉了。也许就一分钟,醒过来看看

妮妮自己穿上衣服,睡衣,还披上戴帽子的夹克。

也就几分钟,救护车就到了。医院本来离家不远,平时医院的直升机起落的引擎声音好像就在后院。

两位护士,开着玩笑问候着明,让她放松下来。然后给我打上针,呼吸麻醉药,有十来分钟后推我上了车。妮妮好像彻底放松,以为没事了,问了些有趣的问题;

我看电视吧,趁你们帮助妈妈。她不知道该做什么。护士说不行。

我可不可以上车,我坐那儿,我是不是带上玩具和书。这是她出门的时候妈妈经常给她带上的。

之后,在医院。

我经常来这里看病,一半的人都认识我。 注上麻药,开始呕吐,一只手拿着呕吐袋子,一边吐一边有人推着病床让我去照CT.

听着医生解释说,小声说,也许没断,看不出来,不过积血不少。

回到病房,医生却说没断没断。其实断了也没什么好办法。就是一坨积血在哪里。他说挺好的,过几天就没事了。

谁是你的紧急联系人。我想了想就近的只有狄安娜可以托付。可是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打了电话没人接,估计已经睡了。

还有前夫尼克。半夜让他开车来,路上不好走,我说他的心脏刚搭的桥,护士一听也打消了念头。

单身妈妈带着孩子。那就睡在这里吧,孩子就在旁边。

下半夜一直到清晨。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都在说几句一个母亲和孩子睡觉的情景,在急诊室,医院里这个情景很少见,也很温馨,可能是这个意思吧。

怎么带孩子睡在这里?啊?

免费医疗加住宿。玩笑里带着坚硬的刺,像鱼肉里面的一根老刺。你的小心不把刺吞下去,澳洲人说话都这样。

澳洲医院平时就贵,夜间急诊更贵(对旅游者)。护士医生都没有笑容。大年夜,没病人好歇着。人情都能体谅啊。

第二天早上,护士和医生刚刚接班,还没来得及读读病例。

怎么样六点半了,谁是接你回家的人。现在打电话吧。

打了电话,他说七点半开始上路。

多远?

赛尔,一百六十公里啊,还是给你叫计程车吧,带了钱吗?到家再付也行。

我试了试,身体还不能动,一动就疼,还继续呕吐,手里不住的换呕吐袋。

继续打了止疼针,还在吐。

医生过来问:你是什么原因来我们医院?这简直问的有些不着边际。

我叙述了原因,让他看看我的艾克斯光片。病例你得读读才行。嘴里不说,心里嘀咕。

又过了半小时,我知道我的一小觉也就半小时。

医生过来,说你看,你的片子我看了,没什么大事,可能没断,肋骨这个东西,裂一条小缝,养养就好了,不值得上夹板,也没法上。

我认为不值得做手术上夹板,这个位置也不必开膛破肚。再说,这不是活着吗,好好的,从外边看,实在是连一条痕迹都没有。医生也想顺着说下去,开开玩笑,嘴角很沉,把嘴又闭上了。个性不喜欢开玩笑。

一直到现在还没人掀开我的衣服看看,受伤在什么地方,什么颜色。伤得怎样?

唯一的证据就是一张艾克斯光片。

不过我们查查你的肾有没有受伤?

我接过瓶子,取了尿液,结果没有受伤,万幸啊,我自己告诉自己。

妮妮自从醒了之后,无所事事,坐在地下,画画填图。又送来了早餐。一桌子。我还呕吐,吃不下饭。妮妮用牛   奶泡了一块燕麦饼干,也吃不下,最后早饭基本没吃,她也说有点恶心。

我看护士很不高兴,没精力去解释。感谢的话也要有精力去说,不说是因为没力气。

下一个病人需要床位,我得换到其他诊室。

我慢慢走着,下地开始哆嗦。换到另一间候诊室,只有一张椅子,一个搭着白布的牙医手术椅子。坐不上去,只好坐在一张待客的木头椅子上。

 医生护士高声争吵的声音穿过来,医生显然占劣势,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我睡过去。

终于,听着尼克来了,医生跟他说话,还聊聊家常,问他是哪里来的,医生回答巴基斯坦。他要了钥匙,看我还在呕吐,也没法说话。他说先把自己的卡车放在家里,把我的车开出来。然后回来接我们回家。

护士医生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也不再争论,终于有个交代。护士的眼睛现出一点真情,马上又换成职业护士的表情.

新年上班真是不易啊,多高的薪水也不愿放弃自己的法定假期。情绪像孩子一样无助。

一张医院的手推车把我推到外面,临走想跟巴基斯坦裔医生告别,见他低头正忙。不过一闪就过去了。护士们也忙着接待新来的病人。然后尼克把车开进来,好容易上了车。回家倚着枕头睡了一天,醒来已经是新年的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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