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但身边多出了一个人。

“费斯……费斯……我的女儿……”诡诈的女人在一旁呼唤着她。

可她还半醒在梦乡里，干裂的小嘴呼着气。

死神穿着红斗篷半蹲在一边，背后挂着一把大镰刀，毫无血色的食指在她水嫩的脸颊上一戳一戳。

触感刺激到了她的神经，眼皮在呼唤声中慢慢张开，发现自己躺在血色天空下的废墟中央，周围环绕着一圈圈挂着头盔的枪械，和报废的机甲——是一个无边无际的坟场。

“被眷顾的幸运儿……”死神贴近，鲜血从手掌间渗出来，抚在费斯的脸颊上，将它染成美丽的玫瑰色。

“你是谁？！”费斯惊叫，推开死神，“我在哪里！”

“我是你的灵魂，我是你的未来……”

“滚开！你这个魔鬼！”费斯一拳挥过去。

“呵呵，”死神轻蔑着，散成细沙轻松躲开，“我将带领你走出迷茫，我是你的导师，我是你希望之光。”

“你在说些什么？！”

“你无法逃避，”死神塑回原型站在她前，双手往长袖外一伸优雅地拉开斗篷，露出她布满皱纹的面皮，和上面随风四散的苍发。

她是费斯，只有费斯才能认得出来，那是她枯萎后的面容。

“天啊。”地上的孩子吓得往后缩。

“以正义之名去审判你所仇恨的人，”死神的眼神如此坚定，即使天色不太明亮，也可以看见她眼球上晶莹的反光，“去制裁给你带来仇恨的人。”

之后，远方渐渐传来惨叫和锯骨声，在枪械间振响，形成一股震耳欲聋的磁场。一圈，一圈地向世间扑散，带到每一处彩色的角落。

 “我的费斯……”死神化成了一团黑雾，将费斯包裹住，“我的审判官。”

“妈妈！妈妈！”费斯在黑雾中踢打着朝天叫喊。

随即一声枪响，余音飘进无边的天际，世界重回寂静——

老人的每一句话，在时间与眼泪的熏陶下都像是一本正经的教导——或者说是诅咒，因为它们很短，但是很能感染人，比病毒还厉害，无论是看不见的字还是看得见的表情，都能让你的内心在短短的时间内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或者是恐惧——无法逃避。

所以，这只是一场梦，梦幻般的场景，梦幻般的对话，完全脱离了实际，不是吗？哪来的那么多废铜烂铁 ，人们没有那么傻，不会为自己的利益去牺牲那么多的材料，放起来多好——

不是吗？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的响铃声闯进耳朵。

惊醒起身后观望四周，一脸茫然。

我，我在哪？看了下墙上的钟表，还是凌晨五点半。

咚咚咚！几声沉闷的击墙声，门前的耶戈尔已全副武装，站在床前盯着她。

“还在发呆？快去洗漱，然后出来集合！”耶戈尔指着洗手间命令道。

听后，吓得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跑进洗手间，昏沉被血液瞬间冲到九霄云外 。

牙刷……牙刷……洗手台上并没有牙刷和漱口杯，费斯只好打开水龙头，随意漱了几下口，一阵手忙脚乱后，带着钥匙奔出房间。

走廊亮了，一片雪白。

所有人全副武装，站在对面的电梯里等着她。

“快点！”耶戈尔朝费斯呵斥道。

“啊，不好意思…….”费斯念叨了一下，朝电梯奋力跑去。

跑到了一半，电梯门故意开始关上，费斯见后，下意识地一咬牙，加快步伐频率。

快快快，几近合上了。她迅速扭身，利用纤细的身体从缝隙中滑了进来，顶在耶戈尔的双手中。

停下后，就扶着膝盖舒缓地喘气，在如此快速的冲刺之后好似还有体力。

“不好意思……”她抬头道歉。

可所有人沉默着，摆着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电梯开始往上升，缓解下尴尬。

杂绪间，耶戈尔抓住费斯的肩膀，将其转过身摇晃几下。

“放松，放松。”耶戈尔顺带看了下左手上的手环上显示着的‘9:97’，满意地点了点头。

电梯到了G层，费斯被一手推出来，其他人检查着各自的通讯设备往大门外走去。

“嘿，会玩刀吗，”奥克利拎着一个刀套从后面走来，费斯没有回答，于是奥克利笑着将刀套硬塞给她，“这是必需品，你会喜欢上它的。”

从刀刃竖直的走向来看，应该是龙城才有的‘唐刀’，刀柄上还刻着数字‘24’。

“我们这是要去哪？”

“哪儿啊？去‘中央集市’！”

踏出大门，一支支战机编队从头顶向南呼啸而过，大量的陆面作战单位在不远的广场集合，阵势凛人。

“集市那边在打仗吗？”费斯略显担心。

“想那么多干什么，去了不就知道了，跟上哎。”

说完，他撑了几下崭新的黑披风，朝远处的大森林奔去。

不远处的原始森林里，静一队人在草丛间的土路上跑着，一阵风呼过，耶戈尔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嘿，你掉队了。”静通过无线电对耶戈尔说道。

“那就找到我。”后者发出‘挑战书’。

“好。”静听后自信地笑了下，立刻将身旁的三颗悬浮球甩了出去。

悬浮球的一处洞口打开，感应触角从球体内伸出扫描可疑生物。

顶上，近百米的参天大树间，耶戈尔借助着他身上的‘壁虎系统’敏捷地在静上方跟踪，一直将目标锁定自己的视野内。

下一条树枝有些低。其中一颗悬浮球感应到了耶戈尔，立刻闪烁着红点朝他飞来。不过他早已察觉，用余光注意着那个不起眼的小点继续攀跃，盯准时机后如老鹰般往下猛地一扑，将‘猎物’稳稳抓在手掌间，又利用大树间的几个树杈弹跳回原来的高度。

    杂音从上方传来，静注意到耶戈尔的动静，捏了下手指套上的便捷开关。

悬浮球上的摄像画面呈小窗口模式传输到了他的缠布下。

喘息中，他边奔跑，边集中注意力在窗口中寻找耶戈尔，可一直都找不到。

突然，一个小窗口猛烈摇晃了一下，消失在视野内，紧接着是另一个。这完全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刺客越来越近了。

“三个都在我的袋子里。”耶戈尔嘲讽。

静听后略显浮躁，擦了下额头上的汗，又甩了两颗。

可画面还正在读取就被中断了。

卡洛琳见后，开始启动脖颈上的‘镜面’系统。

“别帮忙。”耶戈尔对卡洛琳发出小警告。

静听后一咬牙，把剩下的五颗都甩了出去。

“你的内心现在充满着怒火，这对你完全没好处。”

树枝的摇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五个窗口接一连二地消失，刺激着静的情绪。

“尽收囊中。”

“你赢了。”静毫不犹豫地投降，他又一次输给了耶戈尔。

不知从哪，耶戈尔跳回到静身旁，将纤维袋子里的十个悬浮球都放了出来，悬浮球重新环绕在静的身边。

“人头落地。”

一队人后面，两人如小孩一样互相追逐。

“快跟上快跟上！”奥克利在低树杈上蹦蹦跳跳，把费斯当成了童年时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警察，不亦乐乎。

“奥克利！”费斯的双腿好似被灌了铅，速度慢慢减下来，“咳咳，有些，累……”唾沫伴随着粘液从口中溅出来，她停下脚步，又弯腰扶着双膝喘个不停。

奥克利则蹲在几米高的树干上洋洋得意，朝地上的她调侃：“还有一段距离呐，我的朋友。‘蜗牛’的大名要套你头上咯！”

“我……我快没体力了！”她抬头对树上的人说道。

汗珠接连不断地从脸颊滑下，在下巴尖上聚成一大块滴进脚下的泥土里。

她低着头扫视周围——只有高耸密布的草丛和粗得可怕的老树干，没有休息站，没有电话亭，除了继续前进，没有多余的选择。

“我，能，休息一下吗？”费斯请求道。

奥克利似乎不太领情：“啊……不行，因为……会有大怪兽来抓你！像这样！哇啦！”两个拳头摆在脸旁上下摇动，透过面具朝费斯做鬼脸，“很吓人的啊！”

“啊哈哈……真可爱……”

暖阳的树荫下，传来一男一女的欢笑声，两人享受着这短暂的美妙。

可现实看不下去，马上安排一阵凉风吹过，密云遮挡住阳光，草丛随风飘摆，和树叶一起发出不寒而栗的‘沙沙’声。

突然，奥克利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草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嬉皮的脸收了下去，反而一直盯着草丛：“嘿，费斯……”

那边好像有一个体型巨大的物体在接近着她，后面还跟着几个。

不对劲。奥克利感觉情况不妙，从背后拔出轻型狙击枪瞄准草丛观察。地面上的费斯看见奥克利架枪，也拔出腰间的刀保持警惕。

庞大的生物越来越近，在草丛间露出黑色鬓毛，奥克利已经知道是什么了。

“哦天……费斯闪开！”

砰！一发子弹打进草丛。

费斯还不知所措，紧接着一声猫叫，黑色的大猫张着血盆大口从草丛里跳了出来，将失去警惕的她扑倒在地，刀被打飞在地上。

“啊啊！”费斯乱挥着双臂，大猫下不了口。

又一枪，猫脑袋被奥克利打穿，但更多的从草丛里赶来。

片片枪声和猫叫声在大树干间接连扩散，远处的一行人立刻停下了脚步。

“他们被大猫袭击了！”卡洛琳担心地说道。

“回去！”耶戈尔很不满。

狩猎现场，死猫已摊了一地。

 “真他妈的多！”弹夹被打空，奥克利衣袖一拉切出手腕上的激光麻醉枪。

地面尘土飞扬好比烟雾弹， 费斯则在猫爪缝隙间跌打滚爬摸不清方向，成群的大猫在地上打转盘，摸不到人。

一通乱射后，麻醉枪的充能几近耗尽，但地上还剩下能动的两只。奥克利神经紧绷，忙中出错选择了给麻醉枪蓄能。

快好了快好了！可一片阴影划过，奥克利一抬头，其中一只伸出利爪正面扑向他。

“啊！”奥克利被从树干上扑下，随即一声闷响，麻醉枪的最后一发子弹在空中盲射进了夜猫的下巴。

身体被沉沉地压在地上，可费斯还在前面与最后一只猫对峙。

“嗯——！”他顶着气用力推开尸体，从腰间拔出刺刀准备冲上去，却被一人硬生生揪住。

“别帮她。”耶戈尔再次说了相同的话。

奥克利听后只好收回刺刀，无奈地吞了下口水，站在远处给予她精神上的支持。

猫的鬓毛，在微风下直竖着，喉间不时释放‘呜呜’的威胁信号，细长的黑条锁定着十几米前的‘小猎物’，压低头层层逼近，利爪悄悄露出。

费斯则是扭捏地往后退缩，手臂打着哆嗦撑在后面，泥土被手指推成了一座座‘小山丘’。

很幸运，费斯退缩中摸到了刚刚掉落的刀，轻轻喘口气，提防地盯着夜猫的眼睛，握住刀柄轻轻站起，缓缓后退。

刹那间，夜猫怒叫一声，撑开双臂奋力扑起，将费斯眼前的蓝天瞬间遮盖住。

一股激流在短短几秒间充斥在四肢，她紧闭双眼将头扭到一边，刀在求生欲下下意识一伸，接着一声刺耳的尖叫，荡漾到每一根树枝间。

鸟群扑腾着向天空飞去，它们感受到了这里的危险。

结束了，比子弹还快。

颤抖的喘息中，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刀柄从手间哗哗流下，沿着臂膀滑到腋窝边，滴到泥土上。

又一阵微风拂过，枯萎的树叶从她身边死死地飘落，森林回到寂静的怀抱中。

费斯僵在那里，发现自己还没死，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面前，是夜猫毛茸茸的肚子，和紧握刀柄染满血的双手。她尽力呼了口气，低下头颅。

她依然在人间，而且还用刀刺穿了夜猫的喉咙并将其架起，对于一个年轻的女孩来说，这简直如梦幻一般。

体内的那股波涛激流慢慢退去，缓过神后，费斯再次叹了口冷气，双臂松软下来。

最后一只夜猫摔在地上，合上了双眼。

沉重的步伐又从后面跟来。

“不要让它们知道你很累，”耶戈尔带着教导走过她旁，将血淋漓的刀从猫颈拔出，搂住她的肩膀轻轻把她拉开，“不然它们就会来吃你。”

“走吧各位，”泰勒看了表后说道，“我们还有一小时。”

一队人转身离开，静对费斯微微笑了下。费斯好像还在回味着什么，看了下身后的残局—— 一只小猫从草丛里跑出来，推搡着那只大猫的尸体，无奈地哀叫着。

转回头，远方那繁华的中央集市召唤着他们，他们没有更多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