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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疫情中的生日
作者:崖青  发布日期:2021-04-07 17:52:42  浏览次数:1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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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沉默的电话铃声愉快地响起了,略带沙哑的声音一听就是冰夫先生,“崖青,这件事看来还得麻烦你了-- ”“您说!”“就是我的90岁生日--”哎呀,正是我心里惦记着的!   

不久前,文友进生跟我说,他为冰夫先生叙事长诗《远去的群山》翻译校最后一稿了,中英文双语版马上可以付梓,作协能否出面举办一个小型的新书发布会(碍于疫情,只能小型)。当然当然,这是好事啊!他又问我,冰夫先生生日几时?我们是否考虑把这个发布会作为送给他90大寿的礼物?冰夫先生是诗人、作家、文学前辈,出道自“志愿军一日”编辑部,多年的部队文艺工作者,后来在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担任编剧。移民澳洲后宝刀不老,笔耕不辍,创作了大量脍炙人口的诗歌散文,《远去的群山》是其中之一。我们都得到过他的关心爱护帮助指导,我的书柜里陈列着“冰夫文集”11卷和各种单行本,在我的作品讨论会上他热情地争先发言还撰写评论文章发表在报刊。现在90岁了,和87岁的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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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过着自立自理的生活,去年还经历了痛失爱女的巨大感情创伤,他们非常不容易。能为他的90大寿做点事是我的荣幸。好是好,时间有点紧,还得征求寿星的意见。进生把胸脯拍得震响,他去商量,我只要负责把会开起来。     

可是,原来驾轻就熟的事,在特殊的一年却不一样了,一切都因为“疫情”。这才11月底,悉尼大学印刷厂已经提前放假,12月28日冰夫先生生日之前拿到新书的希望泡汤了。 

得到这消息之前,我已经与冰夫先生合拟了宾客名单,他是悉尼的文化名人,又喜欢热闹,在岁月静好的年景,文友们一定借此机会,吟诗作文,把酒言欢。因为疫情的特殊,压缩再压缩,至少还得两桌。我想起最喜欢吃的栗子蛋糕,外形和口味都独特,但平时那家店只见一磅的,询问一下可以订制2磅3磅的,店里还有数字蜡烛,计划中的一半有了下落。可是书赶不出,计划搁浅。

 冰夫先生90岁,是重要的生日,如果没有了新书发布这件事,更应该由家人筹办,可是他的另一个女儿在新加坡,被疫情所困,已经一年多没能来澳洲看望父母了。有个在悉尼上大学的外孙,孩子特地从遥远的北悉尼赶来传达妈妈的意见,提醒外公90岁生日无论如何要庆祝一下。于是冰夫先生来电话,希望我继续原来的计划,不是二合一,就是生日聚会。自是乐意,但根据情势又紧缩了一下人数,改为一桌,餐馆同意最多12人。此时疫情平静如水几十天了,门封渐渐开启,人们渐渐活络,好像在疫情的隧道里沉闷地驾车,就快见光明的出口了。 

但是谁知后来又有变故,的确,疫情的发展,并不如我们希望的波澜不兴,会猛然一惊一乍,一有风吹草动,州政府都会果断修正相应的防控措施。12月15日起一周来,悉尼北部海滩的新冠病毒群聚感染病例已经增至83例,州政府已决定对有关地区封闭,全澳各州和领地也对悉尼重新关上大门。 

餐馆是冰夫先生选定的,熟悉而安全,进门都要量体温和扫二维码。虽然早就订座,但是此一时彼一时,当时疫情平缓,现在突发北悉尼集群感染,又有什么新规定?我提心吊胆地每天上网查看疫情报道,一面打开网页一面不断祈祷,企望病毒退缩,还我悉尼明媚阳光。 

被邀请的文友老贾,几乎每日一问:有什么变化?疫情下大家一样忐忑不安,且他住的地方到Party 选定的悉尼南区需要乘两个小时的火车,担心是在所难免的,我一次次不变的回答是,目前没有,一有变化我即刻通知你。我知道这位85岁老人担心的不仅是餐馆谢客,还有对搭乘公共交通的恐惧。文友小叶回复我发出的邀请时就说“我一直很惦记冰夫先生夫妇俩。但我住得太远了,自己不开车,从我住的西区到南区Hurstville,必须先坐火车到市中心,再转车过来Hustville。两条线上乘车,平时或像前一阵疫情较平和的时候是没有问题的,但最近这种情况就不敢出门。所以只好烦请你转告冰夫先生,我们恭贺他九十大寿,无法前来至为遗憾。”收到这个回复,非常理解,人人需要自保才能互保。同时感觉城市列车在大家心目中似乎变成了一个大怪物,张着大口,里面得意洋洋的病毒正群魔乱舞。虽然车上严格地用绿色打勾的醒目标记指定座位(按社交距离要求),工作人员还不时上车消毒栏杆扶手。

我要将此意见转告冰夫先生时,却遭遇了想象不到的怪事,他家的电话突然接不通了。以前偶尔他们话筒没搁到位,会遇到忙音,可这次说电话停用了。完全不可能的!可就是真实地发生了,一天天一遍遍失败,楼上楼下三个电话轮着打,还是同样的女声说同样的话,恨得我使劲拍打电话机,可即使砸了它,依然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住得远,电话是唯一联系方法,风吹草动时,尤其需要时时联系沟通。直到有一天,冰夫先生主动来电话了,我大叹一声,你家电话永远不通!他说,我们也烦恼着呢,不知怎么电话就不能用了--没有电话进来,打出去也无人接听,失去了和外界的联系,害怕自己被这个世界抛弃。他又说,外孙上次来,说我家网速慢,给换一家电讯公司后--明白了,我在接这个电话时,看见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提起话筒那显示就消失了。难怪他电话还打不出去,骗子骚扰电话盛行时,大家接电话都比较谨慎,不熟悉的号码一般不接。您赶紧挂了,重新打,我在提话筒前先记下号码。这样电话的主人才知道自家电话的新号码。我们这里“跳槽”电讯公司甚至搬家都可以申请保持原号的,这孩子不是缺少生活经验,就是考虑不周。说完他外孙和电话号码,我转告了朋友的回复,也委婉地提及,这外孙住在北悉尼,是否划入本次禁足的范围?然后他是乘火车来吗?b2.jpg是否顾忌火车上的安全?我们邀请的都是年长的朋友,那可是狡猾病毒的首攻目标。幸好都是否定答案。

到25日,疫情并没有出现异峰突起的诡异曲线,该可打电话去预订的餐馆确认,没想到餐馆圣诞节放假,我们定的是节后第一天,事先无法得到消息,会不会突然生变?转而又想,餐馆规矩的变化还是由疫情的变化决定的,只要掌握每日疫情,就能了然于胸,真有突发敌情,餐馆也无力回天。 万一餐馆有变,我须立刻通知远道客人,如他们已赶早出门(餐馆通常10点以后才有人),我也有在附近以另外形式接待他们的方案。还有生日Party 办不成,订的大蛋糕不要把我们俩吃得血糖血脂胆固醇飙升?备用方案是改买一个小蛋糕,余钱变Voucher (代金券,备用券),也得到蛋糕店的认同。 

 27 日一早打电话,感谢上帝!餐馆老板已经在岗,Party 没问题,10天来的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了。有个问题是在餐馆里是否可以唱歌?这可是一个10多人同时制造飞沫的举动啊。如果不可以,我得事先在手机上录下生日快乐歌,届时放录音祝贺老寿星。b1.jpg虽是悉尼的炎夏,但那天阳光和煦,气温适度,提上栗子蛋糕,走进装修一新的餐馆,寿星夫妇已经盛装端坐,精神矍铄,满脸喜气,他们是战火中的情侣,共同走过60多年了。大家除去了面具,露出真面目,彼此已经一年未见,甚是激动,但不能握手不能拥抱,只能碰碰手肘,象碰碰车一样。 

客人陆续到来,只剩下冰夫外孙因路远,还未赶到。我递上早就拟定的菜单,9个菜代表90岁的意思,加上生日必备的长寿面,总共10 个,寓意十全十美。老板说很好,怎么分?什么怎么分?你们11人,根据政府现时规定必须分两桌。啊?好不容易越过山,涉过河,前面又出现一堵墙。我心里盘算,自己坐旁边桌,每样菜分一点,虽然不舒服,也是无奈之举。于是挥挥手,不动声色地对老板说,请在旁边桌上放一副餐具,等人齐再说。

时间不早了,边等边开始祝寿,每桌的就餐时间也限定为1-1.5小时。我算主持人,先请寿星发表感言,冰夫先生刚开口,手机响了,竟然是他住北悉尼的外孙因某种原因,不能来了。我又松一口气,不是因为我不用“入另桌”了,而是一直担忧年轻人风险意识薄弱,对在座的老年人造成威胁。 

仁者寿,仁者长寿。冰夫先生是文学老人,也是健康老人,智慧老人,坚强老人,乐观老人,最亲近的朋友在一起,该有的仪式一样也不少,致贺辞,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吃面条。为他过了一个简朴而难忘的90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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