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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花校的女婿们·第四章 窄路相逢
作者:谢奇书  发布日期:2014-08-25 02:00:00  浏览次数: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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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刚闻声而扭头。
  可不,在大老刘镇长的率领下,一溜儿七八个镇干部,正一路说笑的迎面走来。
  情种顺手把他身上其中的一件浅棕色西服甩甩:“就它了,晚上带来给钱。呃,多少钱?”“21块!现在给吧,没事儿的。”
  “你没事儿,我还怕呢。等等,这么贵?哎,行了行了,晚上带来,把零头抹掉。”
  情种说着,被老婆一把拉走了。
  水刚把衣服重新扣上穿好,再扭头,大老刘一行拐了弯,全都站住,围着一个中年妇女正叽叽喳喳的闹呢。
  水刚佯装散步走过去一瞧,乐了:哈,这不是王贞吗?
  王贞,沙河镇最早贩卖广东货的老单干之一,其上广东下珠海的历史,甚至比老爸还早了近二年。
  王贞原是镇上钢铁设计院的设计师。
  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活动欣起时,恰逢院领导让她和另外二个女设计师到沿海地区出差。
  公差完毕临走时,三人闲逛虎门夜市。王贞被夜市上花花绿绿丰富多彩的绸裙吸引,不顾同行的劝阻,倾其所用,买了十几条带回。
  回镇后上班的第二天,王贞就被院领导找去谈话。
  原来,同行已经举报了她。
  气愤之余,王贞坚不承让,还找到二个同行对质,并冷不防给了二女设计师几个大耳括子。三个妇女不顾其干部身份的尊严扭打在一起,引得观者入潮,怡笑大方。
  这在一向讲究道德,风纪和尊卑有序的设计院,是空前的。
  等于就是一下捅翻了马蜂窝。
  不到半天时间,院领导就作出“除名”的处理决定。王贞倒也干脆硬气,立马签字泼妇般怒骂着离开了设计院。
  离开了设计院的前设计师,不久就陷入了生活的困顿。
  窘迫之余,灵光闪现,王贞就用挎包背了惹祸的十几条绸裙,站到了街头。
  没想到绸裙顺利出手后,竟一下赚回了她当时在设计院的年总工资的好几倍。
  一条金光大道在王贞眼前铺开,王贞从此成了沙河镇,不,也许是当时内地的第一个女倒爷。当然,王贞的出名,还不全在于她的敢想敢干和聪明伶俐。
  许是女设计师想像与创新的性格使然,此后的王贞,对大大小小的阻挠和干涉,完全采取了对着干的决然态度。
  因此,她被镇派出所抓去蹲过小号。
  被镇办当作倒腾倒卖的反面教员,还被本市日报公开点名批评,可谓“臭名远扬”了。
  奇怪的是,王贞的生意却越来越好。只要她站上街头,身上有多少货必然一扫而光,这很令一帮跑单干的后起之秀,包括水刚和老爸在内,羡慕之余又嫉恨不休。
  更兼此人不善周旋,或者说有意对执法者恶言相对,激烈反抗,决不妥协,更令大大小小的干部们深恶痛绝。
  因此,只要现场逮到,也决不宽恕。
  要说呢,按照单干们不成条文的默认划分,沙河镇宽广的三十余里街坊,自动各自有了主人。
  大家一般都自觉遵守着这种划分,毫不越轨。
  即便不小心越了轨,也要对当地主人拱个暗手,唱个暗诺,送上一点小礼物聊表歉意。当地主人也就收下一笑而过,双方心平气合,友谊渐增,逐成道上规矩。
  可这王贞却从不吃这套。
  王贞自持资格老,资金雄厚,我行我素,哪里人多就往那儿闯,常常引起双方的纠纷抓扯,俨然成了沙河镇上单干户们的“人民公敌”
  因此,只要王贞一旦与执法者产生冲撞,单干们都幸灾乐祸,围观起哄,巴不得从此把她揪进大牢,没了踪迹,了结众人的心腹之患。
  本来水刚今天一上街,还习惯成自然地沿街上下左右巡防了一番。
  并没看见自已一向不想看见的王贞身影,暗自庆幸和纳闷这女倒爷是否变得乖巧知趣了?
  可没想到自已穿了十一二件新款广东衣裤,得意洋洋在前面挤眉弄眼兜售时,王贞却神出鬼没地突然出现在自已身后。
  现在,王贞被逮了现形,水刚就轻松的围上去看热闹。
  只见人群中的王贞,被二个粗壮的男干部紧巴巴的揪着。
  镇办主任小阿刘,正粗鲁地掀动检查着她身上的衣裤:“这是什么?嗯,这是什么?嗯,大热天的整整穿了十七件衣裤,你搞耐热锻炼啊?还不承认是倒卖?”
  说着,又一伸手,从王贞的挎包里搜寻出一大堆钞票。
  “这又是什么?哪来的这么多钱?一块,三块,十块,一五一十,二五……”
  钞票在明亮的太阳下,闪着暗色的淡光,围观的人群都不吭声了,而是羡慕沉默地看着。水刚吞一口口水,瞅见大老刘镇长和好几个干部的喉咙,在轻轻蠕动。
  “四五六十,啊哈,一共是三百八十八块,你抢了银行还是开了银行,哪来的这么多钱?”
  小阿刘气愤的站起来,摇摇手中的钞票:“人赃俱获,还有什么说的?带走!”
  一直没吭声的王贞,突然一扬头,厉声高叫:“小阿刘,我倒要问了,你们有什么权力随便抓人搜身?”
  镇办主任一楞:“你说什么?”
  “谁给你们的权力随便抓人搜身?我在街头溜达,犯了什么罪?”
  王贞面向人群,挑衅般问道:“莫非这街头是你们买了的,容不得别人休闲?”,小阿刘显然没想到过,可恶的女倒爷居然敢公开发难?
  小阿刘不禁大怒:“告诉你王贞,我们镇办依法治理街坊秩序,有章可循,有文可依,不许你污蔑镇办。”
  “污蔑?哼哼,那就把你们的依法文件拿出来,当众读读。”
  王贞冷笑着,也不知哪儿的力气,一把甩开二个男干部:“放手!男女受授不亲,当街耍流氓吗?”
  二干部不由得一松手,激起一阵哄笑。
  哄笑中,王贞欣动着自个儿的衣服。
  “不错,我是穿了十七件,可你管天管地还得着我穿了多少件衣服吗?告诉你小阿刘,广东一带还有穿二十七件的呢,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土豪劣绅。让开,我要休闲了。”
  镇办主任气得脸色铁青。
  自然不可能,也不便马上拿出相关的文件宣读。
  再说,她早在人群中看见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是镇上有名的单干们。如果硬要把王贞当众抓走,也许会激起公愤呢。
  如果真是那样,就可能更下不了台。
  她有些后悔这样大张旗鼓的阻挠王贞的行为。
  而这个行为的始作俑者,就是她这个沙河镇办主任。或许应该像往日一样,发现王贞公开倒卖,就上前软硬兼施,先弄回镇办再说?
  事实上,王贞们的这种单干,中央和省市领导,至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指示和说法。
  倒买倒卖,这是一个众人认可的时髦词语,可究竟是错是对,是鼓励承认还是取缔打击?谁也没给一个肯定答复。
  就连见多识广的大老刘镇长,也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没一个明显的界线,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么!”
  这等于说了没说的屁话,让镇办主任郁闷了好久。可问题又在这儿,看热闹凑趣的单干们多,好事儿起哄的蠢民更多。
  如果不把王贞的嚣张气焰当场打下去,镇办以后的威信必然会受严重的影响。
  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王贞,委实让大家下不了台,怎么办?
  小阿刘恨得牙痒痒,只得把眼光投向大老刘。大老刘镇长倒还沉得住气,朗声说道:“这样吧,王贞,你要看相关文件,现在就随我们一起回镇办看吧。我保证,一定让你得到最满意的答复。”
  王贞却冷笑道:“我不愿意!入了你那个镇办,有理也说不清楚。对不起,别拦路,老娘休闲去了。”说罢,一把抓过小阿刘手中的挎包斜背在身上,拨路就走。
  要说王贞的倨傲和顽强,也确实表现得不是时候。
  换了任何一个单干,在眼前的情况下,都会收敛让步。
本来就对她没有好感的单干们,都露出现失望的神情。
  大老刘自然看在眼里。
  对这个颇让自已头疼的女倒爷,实际上他早有了对策和结果,不过,他认为时机没到而已。
  现在,大老刘镇长故作委屈的顿顿,低下眼睑,给大家留下一个软心肠或束手无策的想像空间。
  然后,平静的回答:“你要休闲,我们当然不反对;可你要出口伤人,我们就不答应了。你给谁当老娘呢?王贞啊,如果我没记错,你不过才三十出头吧?年轻轻的,何来这么大的口气哟?”
  围观的人群,马上交头接耳起来,形势立马变得对镇办有利。
  王贞却冷笑声声,也不回头,拨开人群扬长而去。
  “随便闯到人家的地盘,还傲气得很,就该把她抓起来。”水刚不由得脱口而出,语惊四座。早看见了他的大老刘,这时不失机宜的上前一步。
  他指着水刚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小伙子说得对,家有家规,国有国法,随便闯到人家的地盘就是不对。今天,不是我们镇办软弱,而是因为我们讲道理,维护大家的利益。”
  水刚眨巴着眼睛,还想说点什么,却感到屁股上被坚硬的膝盖狠狠顶一下。
  一回头,他看见了老爸愤怒的眼神。
  老爸随即挤开人群离开,水刚想想,也跟着挤到了圈外。父子俩就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远离了人群。老爸这才站住,回头:“关你什么屁事儿啊?王贞被抓走,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跟着瞎起哄什么?”
  “嘿,爸,王贞如果真被大老刘抓走,不就替我们铲除了一个竞争对手和不守规矩的讨厌者?”
  水刚不解的望着老爸。
  上午的阳光照在父子俩的脸上,明晃晃的,连每一根胡须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家都讨厌她哟,你不也讨厌吗?”
  老爸眯缝起了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穿在身上的多件衣裤,衬映着他额头上的汗珠,显得十分滑稽:“王贞是个另类,够惹人讨厌的。可有她在前面拦着,我们就好受许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连这个道理也不明白?”
  “哦?”
  水刚眨眨眼,仿佛这时才想起,曾为小干部的老爸,话之有理。
  “再说,国家大难初过,目前正是休养生息,如何前进的关键时刻。依我看,咱们跑单干这条路也前途未了。莫看大老刘每次都收下了我们送的东西,其实他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并没有底的。”
  老爸像个大将军似的挺挺腰,瞅着迷漓的远方。
  继续说道:“所以我们要夹起尾巴做人,少抛头露面,最好被大老刘忘记最好。”
  “嗯!”水刚不情愿的回一声,不以为然的歪歪嘴巴。他承认老爸说得有理,考虑得也比自已周到,可毕竟也太谨小慎微了吧?
  即然这样小心谨慎,那你还领着我到大老刘处要什么办那事儿?
  哪事儿?说到底,就是要镇办签字同意自已经的单干合法。
  水刚想起就好笑,为什么非要大老刘签字认同啊?眼下,跑单干的多着呢,个个都靠这个赚钱养家糊口,大老刘也知道的,可并没有明令禁止。
  这就说明了镇办的态度。
  镇办的态度,也就是政府的态度。
  即然政府都默认这种行为,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爸,今天就这样了吧,回去了?”“回去了?”老头子鼓起了眼睛。
  水刚发现老爸的眼睛虽然很小,射出的光却很明亮。
  “这才十一点过,还早呢。不过,今天的太阳倒是很热。”
  老爸抬头看看天上,抹一把额上的汗珠,又望着水刚,心疼的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还得多呆会儿。一般这个时候的人最多,可以卖出好价钱哟。”
  水刚有些感动的咧咧嘴,却没回答。
  说实话,水刚确实想走了。
  虽然没有像冷刚那样受上班的时间限制,可这样风雨无阻的天天站上街头,他有些受不了啦。高中毕业后,水刚在家里呆了半年,就跟着老爸上了街。
  老爸当时那个气呵,直用脚踢他。
  “不思上进考大学,跟着我学这个有什么用?水刚,自古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你还是准备准备考大学吧。钱不是问题,思维才是问题呢。”
  水刚当时就瘪嘴巴。
  “就要考上大学又怎样?爸,你当年不就是大学生吗?结果当了臭老九,全家跟着倒霉。我早看透了,这社会什么你可以没有,独独不能没有钱。”
  老头子就迷惑不解的眨着眼睛。
  “水刚,你从哪儿得来的这个怪论,才多大哟?还是准备考大学吧。读了书,什么时候也有用啊。”
  水刚却断然的拒绝了。
  “不,爸,我不能重复你的悲剧,走你的老路。我早想好了,跟着你学作生意。我有了钱,就可以孝敬你们,娶个好老婆,给未来的儿子一个宽松的环境,这就是我的全部理想。”
  水刚自小倔强,认定了的事情决不回头。
  爹妈当然知道这一点。百般劝说无果,万般无奈之下,老爸终于同意了儿子的选择。
  可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渐渐地,水刚对这千篇一律的街头生活,有些厌倦了。理想是美好的,钞票是可爱的,可这赚钱过程,却实在不咋的。
  不说站上街头后,习惯成自然性的挤眉弄眼,贼一样压低嗓门儿说话。
  也不说无论春夏秋冬,不上街头就没钱赚就没饭吃。
  仅仅这受人白眼和轻蔑,就足够小号手郁闷和难过的了。一次,记得是个秋雨天。水刚正在街头游弋着挤眉弄眼。
  一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喊住了他:“小伙子,请站一站,请站一站。”
  水刚就站下了,自动凑上去:“要吗?广东货,便宜又好看。
  边说,边习惯性地一件件撩起身上的衣服边儿。模样儿很文化的男青年笑了,先围着水刚转了一圈,然后才操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慢腾腾对一边的女青年说:“瞧这身板儿!
  这骨碌碌转的眼睛和这穿着的十七件衣服,多好的题材和素描啊!我们还委托罗院长找什么模特儿呢?这就是活生生的模特儿。”
  如此,姑娘也扑闪着蝴蝶般的可爱眼睛,上下左右的打量着水刚。
  嘴里也喃喃道:“线条,骨架,就是脸上光滑了一点,再多些皱纹就好了。”
  “创作呢,你自已可以改加呢。”小伙子瞪大眼睛凝视着小号手,修长白哲的手指头,一个劲的叩在自已腿侧:“王凤,为了表现那疯狂年代对人性的摧残,需要对这模特儿精加工,额头的皱褶加多加深,手加枯,脸”
听得一头雾水的水刚终于忍不住了:“哎二位,买不买?莫担误我的生意哟。”
年轻人奇怪的反问:“做生意?谁跟你做生意?哦,原来你穿着这么多衣服,哈哈哈!”没等他笑完,“我撸你老母!”水刚一跺脚,气汹汹的咒骂着走开了。
那一次,天上飘着雪花。
由于新进了一批广东的时髦内衣,父子俩一早就上了街头。
内衣是不能穿在身上的,所以,父子俩一人套一件在外衣下,又一人拎一个大布包,相隔百多米的距离游弋着,像二个寒冬里的流浪汉。
不过,这广东的时髦内衣做得确实好看。
不出半天,父子俩就卖出了大半包。
眼看胜利在望。这时,一双大手轻轻拍在水刚肩膀:“好衣,多久拢的?”
是大老刘镇长和小阿刘镇办主任。“昨天,昨天下午爸才拿回。”水刚迟疑不决的回答,对这二位顶头上司,小号手早就腻歪了。
“你爸呢?哦,在那儿呢。”
大老刘就朝远处的老爸招招手:“过来过来,你过来。”
老爸就屁颠颠的拎着渐趋干瘪的布袋,一步三蹭的走过来:“您好,刘镇长。您好,刘主任。这么冷的天还工作啊?”
“你不也在工作吗?”
大老刘瞟瞟父子俩,突然提高了嗓门儿。
“这个水平啊,做人要讲良心。平时间镇办对你不错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老爸的脸,也突然红了,有些手足无措:“不,刘镇长,这货确是昨晚上才拿回来的,今早上试销”
大老刘一伸手,面向小阿刘:“要过年啦,镇办不是有同志说要礼物吗?全部收购,每件10块,拿回去当年货发。”……
这批内衣每件拿成11块,再加上车费什么的,这下倒亏了。
小阿刘可不管这些,一面把父子俩的布包抓到一起飞快的清点,一面幸灾乐祸的劝告:“水平,别不高兴了。
镇上有,你才有,你是个明白人,怎么就糊涂啦?水刚呢,你也别鼓起眼睛,像要吃人。这次吃点亏,下次赚回来就是,做生意哪能包赚不亏呢?”……
想想晚上的缺人,急着和冷刚联系的水刚,就把自已身上的衣裤,全部脱给了老爸。
“爸,我有点急事,先走一步。您也别担搁久了,今天的太阳真热。”
老爸接过衣裤往自个儿身上套,突然警觉的抬起头:“水刚,和资琴吵嘴啦?”“没呢。”“你要将就她一点,资琴是老师,不像我们。”
“我们怎么啦,就低人一等?”
水刚不耐烦的打断老爸的话:“我已经够将就她的了,还要怎样?”
“唉,孩子,你还不太懂,干什么发脾气啊?你快去吧,事情办完,顺路去看看你妹妹。她这学期成绩总是上不去,老师都说过多次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
水刚离开后,先拐到邮局打电话。
邮局的人真多。
一溜三个长途电话间的玻璃门,都紧紧的关着,看得见一男二女在其间或坐或站;二架摆在桌上的市内电话前呢,排着长队。
一个身着油绿工作服的中年妇女,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后。
一张写着“每位一毛,三分钟!”的纸牌,庄严的蹲在她面前。
终于轮到水刚时,中年女指指纸牌,把被无数手指摩撺得锃亮的黑胶木话筒,递给了他。还好,电话一拨就通了:“冷刚吗?我是水刚。那今晚救场的事儿,定没有哟?”
“问题倒是不大,不过,我有很有久没摸笛啦,乐感差呢,怕跟不上节奏。再说,地下舞厅,不是非法的吗?”
“找钱还管非法合法?”
水刚冷笑笑,压低嗓门儿。
“一场,二个半小时,中间歇十分钟,给三张,包烟茶,好好想想,你坐一天才挣几张?”,那边沉默了,然后缓缓问:“在哪儿,几点碰头?”
“钢研院后门,七点准时,我等你。”
“好吧!”,放了话筒,水刚掏出一毛钱扔给中年女。
中年女收回筒,再把崭新的一毛钱小心的握在自个儿手心。
水刚站起来,随便瞟瞟她手心中整整齐齐的一迭角票。“你等一下,下一个!”中年女面无表情的叫着,同时指指桌上的纸牌,一面把话筒递过去。
水刚站住奇怪的东看看,西瞧瞧。
然后面向中年女:“你让我等一下?”
中年女点点头,指指自已桌边。水刚就站过去:“怎么,超时间啦,要罚款吗?”,中年女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低声问:“小号手,不认识啦,咱俩合作行吗?”
水刚细细一瞧,笑了。
“是你?换了工装一点看不出来呢。”
地下舞厅的常客咧咧嘴,权当笑笑,然后说:“有个肥差,干吧?”“嗯哼!”,中年女就指指长途电话间的最侧边。
那儿,在隔壁与话亭的空隙处,刚好安下一张小小的木桌。
  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在小木桌后正襟危坐。
  桌上摊着白纸,一管毛笔拎在他手中,正在细细聆听一个老妇的唠唠叨叨,一边频频点头。老妇后面呢,依次坐着十几个静等的老人。
  见水刚一脸的迷茫,中年女又说:“瞧那招牌,瞧那招牌。”
  这边瞧不清,水刚就慢吞吞踱过去。
  老者桌上蹲着一个大纸牌,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代写书信,信函,唁词,每次一元!”,水刚不解的返回:“看了,怎么?”
  “下一个!”
  中年女把话筒递给下一位通话者,指指纸牌,然后轻声说:“找钱吧?每次一块啊,算算。可这老头儿常常谎报,少报。局里决定收回,让我找人。”
  水刚明白了,不禁有些心痒痒的。
  是的,这对高中毕业的自已而言,不会有多难。
  并且每次一块,天,每天有多少人啊?坐在这儿,不用日晒雨淋,真是比和老爸站在街头挤眉弄眼强多了。
  不过,街头也有街头的好处。
  虽然累死累活,但钱来得快呢。
  要不,上午和老爸一起站街头,下午呆在这儿帮人写信,晚上再赶到舞厅伴奏?嗬嗬,这样算起,一天分三处找钱,忙是忙得点,可值啊!
  可想想老婆,他又有些犹豫。
  资琴同意吗?
  就目前这样,她还说“你父子俩跟作贼一样,这样找钱值得不?”,犹豫不决间,“下一个!”叫声响起。
  然后,又是压低的嗓音:“考虑呢?别犯傻,工作时间不强求,每天必须坐满三个小时就行,和邮局五五分成,别人想来还不行呢。”
  几乎同时,水刚指头用力一迸,砰!一声脆响:“好吧,多久开始?”
  “明天!”“材料算谁的?”
  中年女有些吃惊的看看他:“算得精呢,当然是你自已的,邮局只提供地点和桌子。你不是小号手吗,怎么对做生意满在行哟?”
  出了邮局,眼前万道金光。
  闭闭眼睛再睁开,水刚看见一条水泥大道,笔直的通向前方。
   那灼热的阳光照在大道上,漫起一片白光。在水刚的记忆中,这条水泥大马路从来就没变过。上面曾是和风细雨,大人们领孩子,拿着汽球鲜花,惬意的行走,游玩。
  也曾有过惊心动魄,红旗招展,口号喧天,枪炮狰狞。/
  现在,一切都过去了,水泥马路依然健在。一切都没大变化,只有路面上板裂的条条细缝,诉说着无尽的沧桑。
  水刚跨出邮局,又回头瞧瞧。
  油绿绿的三层楼房,是这儿的最高建筑,让东西平行延伸的平房们和对面的大大小小房屋,相形见绌。
  严格的说来,、所谓的邮局不过区邮局,设在沙河镇的一个邮政所。
  4路电车从这儿通向市中心,打个转儿,又重新回到邮局。老爸就坐这4路电车到市中心,再坐火车奔赴省城,转车直达广东沿海地区的0。叮当!叮当!叮当!
  一串脆响传来,一辆半成新但十分整洁的双厢电车,呼呼呼的驶过。
  水刚瞟见它绕着街中心大转盘拐弯时,将二辆车厢连接的土色帆布,弯成密密的皱褶,让人直揪心它会不会突然断裂?
  卡嗒!大约是车顶上的电鞭,被悬在半空的电线接头卡住了,电车轻轻颤动一下,停下。
  水刚绕过电车向前走去。
  前方千米之处,就是悦来镇的“侨光中学”。据说由侨胞回家乡损资修建的侨光中学,座落在沙河镇与悦来镇之间,是本市的重点中学,名声很大。
  妹妹水花,就在里面读初三呢。
  想起刚才老爸的吩咐,水刚有一种世事轮回的感觉。
  自已在侨光中学读初中时,也是莫明其妙的成绩下滑。每次考试后老师发成绩册时,是水刚最紧张的时候。
  照例是:“水刚,语文某某分,数学某某分,物理某某分,唉唉,水刚同学,这段时间你是怎么搞的?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生病了吗?”
  成绩册总是要拿给父母看的。
  又照例是:“唉唉,怎么只考了这点分啊?水刚水刚,我看你是太贪玩啦,上课不听讲,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真是越长越傻哟!”
  现在,轮到了妹妹。
  “呃,这不是水刚吗?一个人闷头闷脑的窜什么呢?”
  水刚抬头,发现自已已经离侨光中学不远了。“水刚,过来,和咱聊一下。”,哦,原来是吴刚。
  胖科员如沐春风,满脸酡红,骑着辆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右脚蹲着路边的花台沿:“老远就搞看见了你,捺铃也不回头,胡思乱想啥呢?”
  水刚耸耸肩膀:“没事儿,你呢?”“也没事儿,逛逛!”吴刚一拨车铃,叮当!清脆的声音响遏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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