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散文随笔

散文随笔

几个母亲的故事
作者:艾斯  发布日期:2010-05-05 02:00:00  浏览次数:2167
分享到:

  ♦ 母亲节 
             (一)

    十年前我还在武汉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我要挤从宝丰路发车的三路电车。一天早上,当车行到武汉商场附近时,一位中年女乘客突然从包里拿出一块塑料布,极快地铺在拥挤的车厢里,在大家惊诧的眼光里,她已经躺在塑料布上,浑身抽搐,牙关紧扣,口吐白沫起来。有人惊叫着售票员,“快,快,有人病倒了,快送医院!!”售票员挤过来一看,却很平静地说,“没事,她每天坐我们的车, 羊角风又发了,过几分钟就好了。”我们在疑虑中向后挤出一小块空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围着这位发着癫痫的女人。果然,几分钟过后,她从地上坐了起来,红着脸有些怯怯地收起那块塑料布,折起来放进她那随身的旧包里,不经意地用手努力地拢好已经蓬松的头发。从她的年龄与神态看,她应该是一位中年的母亲了,在每天为自己和家庭谋生的行程中,她预知着自己病情的发作,从容与熟练地安排自己的一切。这是怎样的一位母亲!但当我想仔细看看时,她早已湮没在逐渐增多的乘客中了。

(二)

还是在那个时候,那座城市,我曾给一位学生作家庭老师。这是个安静而调皮的少年,虽然只十三岁,但个子窜得比我还高。这个沉默的男孩经常出奇不意地紧紧抵着门,不可思议地抵挡着我的辅导。每当这个时候,他瘦长的的母亲总是歉意地对我苦笑着,愠怒地敲着门,带着一种近乎柔弱的威胁与恳求。但往往门打开后也于事无补,因为你得费力地将他从床底或是衣橱里拖出来,而这对于他瘦高的母亲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情。所以,大部分的教学辅导最后都演变成对他母亲的辅导,因为这位母亲礼貌地坚持让我辅导她,然后她再辅导她儿子。听着这位母亲嘴里发出来的依依呀呀奇怪的英文,我心里总是涌出阵阵的酸楚。两年后我曾接到这位母亲的一个电话,兴奋地告诉我,她的儿子总算进了一所高中。

(三)

快七年前刚到奥克兰时,我们在北岸的一家洋人肉食店碰到了一位卖鸡的女士,叫SUE。我还记得她脸上的热情里戚着的一丝愁苦。我太太刚来,碰到这样一位热心的同胞,很心切地想知道她找工的经验。她毫无保留地告诉我们,她的英文不好,但非常珍惜朋友给她介绍的工作。她就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问同事,问顾客,问邻居,问朋友,然后记在本上,一句句地练,一句句地背,慢慢地应付日常的业务。她带着十岁的儿子,艰难地过着崭新的移民生活。周末还要去上教会免费的英文课。不知怎么,一天她与我太太谈到她的母亲,谈到她的两个心愿, 一是把孩子拉扯大;再就是攒点钱,争取让她母亲来新西兰看看。

(四)

四年前写到(三)里SUE的心愿时,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我写道“我母亲年过七十又有高血压,我们经济状况又不好,恐怕不大可能到新西兰来看她的小孙子了。”

 
可是去年三月底,我的母亲却突然去世了。去世前毫无征兆。
 
世事无常。我们这个年纪的中年移民,母亲们大多进入老年。母亲们失去了容颜的美丽,失去了充沛的精力。在照顾晚辈的琐碎生活中,她们却始终充满耐心与爱心。她们没有回忆人生的奢望,她们没有憧憬未来的理想。她们只有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家庭的琐事,还看不到任何成绩。更有很多年老的母亲父亲们想尽办法,为子孙们谋取收入。她们唯一的欣慰是儿孙们的成功。
 
这就是中国的母亲们,移民家庭的母亲们。
 
在母亲节来临之际,她们其实没有指望儿子女儿的鲜花,没有期待女婿媳妇的口碑,没有指望孙儿孙女的拥抱。在这异乡的纯净天空下,她们仍然面临着叶落归根与终老异乡的两难取舍。而在苦苦挣扎的移民儿女们,是否想过现在尽些爱心与大度,还是把你们的爱与大度留到母亲们的人生尽头呢?



评论专区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