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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六组其人(六)
作者:华坨  发布日期:2015-02-11 14:11:48  浏览次数:38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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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些日子,也许是已经七十岁的五祖弘忍感觉到自己真的快不行了,安排接班人的事宜已刻不容缓。这一天,他唤众弟子聚在堂前,先说了一通:“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一类的丧气话;然后说:“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音 记、佛徒述志的一种似诗的文体),来呈我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

话说,这一群僧人退下去以后就议论开了,说,我们这些人写什么写?写得再好也没用,那神秀和尚已经身为上座、拜教授师, 五祖必将把衣钵传给他,我们今后跟着他就是了。

看见了吧,这是一群混饭吃的东西。读者要注意了,《经》说到这里,又冒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这就是神秀。此人在中国佛教史上也赫赫有名,后来禅宗这一派的正统地位之争就是在他和慧能之间展开的。《经》中说:“此人俗姓李,少览经史、博学多闻,自幼奋志出尘、剃发受法。”这人不仅是才学兼备,而且还仪表堂堂:“身长八尺、龙眉凤目,威德巍巍、王霸之器。”这就怪不得没有人敢跟他争了。当时此人在五祖弘忍的东禅寺里任上座一职。在唐朝时,寺院的领导班子是要由官府来任命的,通常有三人:住持、上座、都维那。因此这神秀在寺里居一人之下、千人之上,恃其本领,想必对继承五祖衣钵之事一直虎视耽耽,尽管五祖弘忍早已有查,恐此时对其已无可奈何。从僧众不敢与其相争,弘忍却常惮有恶人相害这两点已见端倪。

却说这神秀,听弘忍一言,便知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他琢磨:别人不写是因为我在其上,我当然不可不写,而且只能写好不能写坏。要证明我有这水平,得衣钵当之无愧。可是如果写出来,万一弘忍说不好那又怎么办呢?这么多年的修行岂不是功亏一篑了吗?难啊!难啊! 他绞尽脑汁、劳穷心智,终于憋出四句。写成之后,他几次走到堂前想交给五祖,但心神恍惚,怕一旦被拒,后果难当,一想到这儿就是一身冷汗,偈终不敢呈。《经》说:“几度欲呈行至堂前,心神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

我也曾受过这种折磨,那是在办终身大事的时候。二十岁时,第一次写情书想寄给她,一走近邮筒腿就打颤,一往回走心口就发堵;经五日,走一十八趟,终于把那信丢进邮筒,扑上去又发现已掏不出来,魂儿都没了!后来,她回信告诉我,那信封没贴邮票。

且说这神秀,灼思焦虑、踌躇徘徊,终不敢呈偈。但他是一个何等有心计的人物啊——这一日,憋出一屁:我不如把偈悄悄地写在廊间醒目的墙上,若他弘忍看见说好便罢,就承认是自己所作。若言不好,再作它议。总之,不能给他机会一下子就把我给否了。对!就这么干。是夜三更,他悄悄地爬起来,端起一盏忽悠忽悠闪亮的油灯,鬼鬼祟祟地飘至南廊壁前……这情景若是有人撞见,一定被他吓死。

这南廊之壁,五祖弘忍正准备请人在上面画五祖血脉图,现已粉刷一新,正得下笔。这神秀扑在上面,走笔龙蛇,自有一番好书法不提,写下了四句名言:“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常拂拭,勿使惹尘埃。”这四句偈端地是凝聚了神秀几十年修行的全部心血。

神秀写罢,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回寝室,心里嘀咕:明日不知会有什么结果……辗转反侧,坐卧不安,彻夜未眠。

次日,五祖弘忍让卢供奉(赞助人)继续到南廊壁间作画,那卢氏自然发现了墙上的偈来报五祖。五祖略一思忖,说:那就别画了,留住此偈。继而叹道:“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啊!

 却说这五祖心里不满,但在表面上却装出一付很高兴的样子,他训示弟子:“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坠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他这样做,大概是想把神秀和他的同党稳住。

这日深夜,五祖将神秀唤入内室,问他:此偈是你作的吗?神秀误以为是五祖要传衣钵了,赶忙客气一番,说:“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智慧否。”不料,这五祖却说:“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然后又泛泛讲了一番:离相归心,心生万法的佛理。言罢,对神秀说:“汝且去一两日思维,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已然是缓兵之计。

五祖这一席话对神秀犹如五雷轰顶,从五祖房里出来时自是凉了半截,这几十年的心血已付诸东流,这一言之否又说得不明不白,再作一偈谈何容易。《经》说:“(他)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却说,这密室拒付衣钵之事只有五祖和神秀心里明白,其余的门人只知五祖说过:“尽诵此偈,即得见性”,都以为这佛祖衣钵是神秀必得了,于是无不将那神秀偈当作新圣的语录背得顺舌乱溜。

几日后,一童子因事来到后坊,不经意顺口将神秀偈诵出,让正在后坊干粗活的慧能听到耳里,便问:所诵何偈?《经》说:“童子曰:你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于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这么大的事在寺里发生,而且都过了一个星期了,慧能此时竟然还浑然不知,可见他当时在寺里的地位极其低下。只说慧能闻那童子一言,便知有机可乘,赶忙骗那童子说:我也要诵此偈,结来生缘。上人啊,我在此踏碓舂米八个多月了,还从未到过堂前,求求你带我到那偈前去嗑个头吧。那童子被慧能连呼上人已是耳热,又见慧能言词凄切,遂发悲悯之情,便带慧能行至南廊壁前。慧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那墙上的龙飞凤舞,不解其趣,又对那童子说:我不识字,还请上人带为一读。此时,正好有个名叫张日用的江州别驾(官名 相当于副官、马弁)在一旁进香,此人专爱卖弄学问,听慧能语,也不搭言,不邀自请地在一旁摇头晃脑地高声朗读起来……

慧能听罢,便对别驾作礼说:“(我)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

怎么 ?你也能作偈?这可是稀罕事。 这别驾对慧能大有轻慢之意。 慧能斥道:“欲学无上菩提,不可轻于出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若轻人就有无量无边罪。”

那别驾闻言一惊,别看这粗人位不及品、貌不惊人,倒还有一番不俗的见解。便对慧能说:好吧!你说我写。但有个条件,这偈可是赢衣钵得祖位的有奖徵文,如果你得了法,要先度我,不可食言。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慧能满口答应。

这可是个不错的交易,只需开张空头支票,看来惠能若是不当佛祖改行去做生意也是会有前途的。我们知道,慧能后来弘法的教旨是强调自度自的:“个人只当自度,不求他度。”这就是说,慧能给张日用开的空头支票是不能兑现的。但现在不这样有怎么办呢?自己不识字,不得不求人;而且他早就是无一物了,连自体都身不由己,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酬谢别驾;此时又没有什么神通能让心里的话自己飞到墙上,因此只好信口胡说,乱答应一气。《经》在后面再没有提到慧能度张日用成佛一事。

慧能与张别驾搭成协议,张别驾便替慧能在墙上涂写了一偈。此偈为:“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偈写在神秀那偈旁边,众僧读后,无不惊讶,说:奇哉,奇哉,没看出来呀,这獦獠什么时候变成肉身菩萨了。《经》说,五祖弘忍见众人惊怪,担心有人加害慧能,便用鞋把墙上的偈擦了,并说:“亦未见性”。看来此偈是用粉笔或是随便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在墙上画的,否则不会用鞋底子蹭蹭就能轻易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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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15-02-17发表
有看连续剧的感觉。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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