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刚偏着脸孔垂着眼皮儿,不慌不忙的溜进了大门,再不慌不忙躲进了男厕。夜晚十一点过,水刚偷偷溜出了镇办。迅速跑下三合土梯子后,寻了一处安静屋角站下。
沙河镇笼罩在一片幽静中。
水泥电杆像一个个哨兵,戴着明晃晃的帽子,警惕地守卫着无边的黑暗。
街上满是白天留下的喧哗,果皮纸屑拉圾和塑料碎片,不时被夜风掠起,在空无一人的路面上欢快地追逐。
一辆小货车慢慢驶过。
一只白狗不知从什么角落跑出,冲着远去的货车汪汪直叫。
一对老夫妻相互搀扶着慢腾腾踯躅走过,水刚瞅见二张饱经沧桑的脸庞,在明亮的路灯下是那么的坚毅和友爱,令人感动。
水刚一直注视着老夫妻消失在朦胧中,再回头一瞅,啊哈!
镇办烟雾弥漫,袅袅如云。
紧接着火光一闪,传来了惊慌的叫喊声……水刚冷笑笑,头也不回的踩着光雾走去。
第二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不翼而飞:沙河镇办公室,被人纵火焚烧,损失重大,有好几个巡查队员在救火时被烧伤,正在医院抢救。
中午回到家,老爸正急得团团转呢。
看到儿子进来,冲上去紧紧抱住,又拍拍肩头。
“好小子,有种!干得好,替老爸出了口恶气。”,水刚莞尔一笑,知子莫如父,一切尽在无言中。老妈却惊慌的问:“水刚,听说那镇办失火,是真的假的?”
“真的。”
“听说还烧伤了几个,死人没有啊?”
“好像还没死吧?”水刚忍住笑,看看老爸:“真是没死人的,死了人还得了?”,老爸乐呵呵的点头:“没听说过死了人的,倒听说大老刘小阿刘逃过一劫,可也吓得不轻。”
老妈疑惑的看看父子俩。
“你俩还高兴?镇办失火又烧伤人,国家财产受损失,还笑?”
“笑总比哭好!老太婆,上午货柜被缴了你哭哭啼啼干啥?我就给你说恶人恶报,不是不报,时候一到,全都得报。你看,这不是天遣吗?天意啊!”
老爸高高兴兴的嘲笑着老妈。
然后拍拍她肩膀。
“弄饭,我和儿子吃了要聊聊。”,饭后,父子俩坐在外屋里,一个慢吞吞的抡扇,慢腾腾的呷茶;一个抚抚自个儿肚皮,打着饱嗝儿。
正午的秋阳忽然变得暗淡。
一歇凉风吹过,刮得外面搭建房顶上的石棉瓦,吱吱作响。
惊喜间,一泼雨就洒了下来。雨挟风,风助雨,不一会儿,漫天雨丝竟舞,朦胧幽暗,恍惚间,竟似到了秋雨绵绵之季。
“11月啦,应该进入深秋了,日子过得真快啊!”
老爸呷口茶,轻轻放下。
茶盖叮当一响,好像谁在雨里独坐抚琴:“12月一过,就是83年啦,儿啊,你也28岁了。”“我可没感觉,倒是觉得这日子混得太慢,一天老长老长的。”
水刚惬意的笑笑。
他很喜欢这样和老爸坐在一起,东南西北,促膝谈心。
不过,今天他可没打算坐多久,待雨停了,还要去看看那南霸天空出的场地,再到姗姗家去。
“这就是年轻人!可要警觉了,当你觉得日子过得挺慢,开始疲劳烦闷时,那时光却正在大量偷偷的溜走。
人生如梦,一杯还斟江月。所以,像火烧镇办之类事儿,以后不能再干啦。好好休息几天,集中精力做点正事儿。”
“爸,货柜里的衣物,全被那些家伙瓜分了。”
“嗯!水刚,过几天,我想同意那人的提议。
我们专做批发,让那人去销售,虽然这样赚的钱要少些,可不用风餐露宿,也免去了和大老刘直接对抗的风险。”
“爸,那人您知道是谁?”
“不知道,一个有销路的同行呗。”
“他是王贞一伙的,上次那28件男式夹克,就是他一次性付款拿去的。”“哦,王贞一伙的,你怎么知道的?”
水刚细细的讲了。
老爸听后沉默不语,眸子闪亮。
半晌,轻轻道:“王贞虽然无道,可有才,是个经商的人才啊!这些天来,我一直捉摸着她的话,看来是有些道理。水刚你看,”
老爸望望儿子。
“沙河镇,还有区,市、省内省外和全国,像我们这样的单干户何其多?
大家为了各自的目标,各自为阵,划分地盘,互不往来,这就是一盘散沙,谁都可以轻蔑,欺负,驱逐和打击。真如王贞所说,大家扭成一团,那种局面是很可观的。
至少不会再像我们这样,孤孤单单的孤军奋战。
我觉得,自古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单干户要摆脱目前困境,形成影响历史的大潮流,是迟早必然发生的事情。王贞虽为女流之辈,可比我们看得远。所以,我仍决定和她合股。”
水刚有些惊愕的看着老爸。
说实话,他对王贞印象一直不好。
可没想到,同样对王贞印象不好的老爸,却居然改变了态度?“爸,是不是再想想?您不是也说王贞不守商道,野心勃勃吗?”
“过去是这样看的,可现在我想通啦。
商道重在诚信经营,可更重要的却是随机应变。水刚,仅凭我们和大老刘小阿刘们抗衡,无疑是鸡蛋碰石头,成本太高,实在不划算。”
老爸泛开笑容,眉梢上挑着自信。
“这次对我们是个惨痛教训!
虽说偷偷烧了镇办,可我们自身损失也不小。上万元的衣物一朝化为灰烬,说不心疼是假的。还有,你以为那大老刘真是喝稀饭的?瞧吧,过了几天,一准找上门来。”
“爸,他没证据。”
老爸摇头。
“傻孩子,顺着这思路一理,三岁的小孩也知道是谁放的火。不过,我们不怕,咬死不认他也无法。”
说罢,老爸轻松的笑起来。
“自古办案凭证据呢,这无头无影的,凭想像就能成?”,听老爸社么一说,水刚原先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其实,他也在心里想过。
大老刘一准怀疑到自己头上。
可怀疑归怀疑,没证据,我又咬紧牙关不承认,看你怎么办?雨,在不知不觉中停息。天空重新明亮,更奇的是,一弯彩虹搭在了远方的小山恋上。
漫空彩辉!
清新如故!
离了家后,水刚很快到了南霸天空出的场地。现场确如魏组长所介绍,地形好,平街层,正面朝向镇的主干道,人来人往,热热闹闹。
在它的左面,还有一大块没有利用的空坝,长满了荒草野花。
水刚立即找到了产权方,讲明来意。
对方毫不犹豫的就伸出了一只手:“定金!”“多少?”“200元,开发票,签合同,租期不得少于2年。”
看来,对方正为场地空着发愁,急于租赁出去呢。
这一套对水刚来说很熟悉,在租用防空洞时就曾办过。
因此,他也毫不迟疑的掏钱,签合同,一切有条不乱,面面俱到。二个钟头后,他到了姗姗家。
姗姗刚好在家休息。
见了水刚当然很高兴,忙招呼进来。
姗姗母听说水刚到了,急忙从里层出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孩子,委屈你了,你还在生伯母的气没?”
水刚忙说:“没有的事,我从没生过伯母的气啊。”
叶脉也出来了,轻松的微笑。
“水刚水刚,你不来,姗姗念你;你来了,叶脉怕你,左右为难呢。”,姗母就打断他的话茬儿:“让我说了来!水刚,伯母老啦,总是怕事儿。
总是担心我家姗姗,所以那会儿见了你就唠唠叨叨。哎,伯母是不是太自私了点啊?”
“没有没有。”
水刚只好摇手打哈哈:“这是伟大的母爱哟!放在我妈,我妈也一样唠叨。我妈唠叨起来比你更厉害。
有一次我和我那老师吵了嘴,不注意推了她一下,不对,是她先推我的。结果老妈追着我唠叨了三天三夜,害得我差点儿要投河上吊。”
大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