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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游欧札记之八: 莫奈的眼疾
作者:张光武  发布日期:2015-12-23 23:03:07  浏览次数:27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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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光武摄影 )在我工作医院的影像中心墙上,挂着著名印象派画家莫奈的作品“睡莲”,我无数次的从这幅作品前走过,都会情不自禁的多看上几眼。无独有偶,我家中的墙上,也有一幅“睡莲”,是我乔迁之时,朋友送的礼物。两幅“睡莲”伴着我工作和生活,让我觉得工作是那样开心,生活是那样多彩,世界是那样美好。今年,我去法国旅游,终于有机会瞻仰莫奈的故居,欣赏他的画作,贴进那个我熟悉又陌生的池塘和睡莲。

莫奈的故居位于巴黎郊区一个名叫吉维尼的小镇上。1883年的一个春天,莫奈选择了花团锦簇,风景宜人的吉维尼,投资了一处房产,并且在此大兴土木,修花园,挖池塘,引水入园,并且一住就是43年。小镇成就了莫奈作为印象派大师的崇高地位;莫奈也使小镇世界瞩目,成了“奶粉”们朝拜的圣地。这应了唐代诗人刘禹锡的那句“名言”: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唯吾德磬。

莫奈一生创作的千余作品中,影响最大,最有名的当属“睡莲”系列。1897年至1926年间,莫奈在他亲自设计的私家花园池塘畔,潜心创作了181幅以睡莲和池塘为题材的油画作品。他的晚年几乎是在这片池塘边度过的。即使“一战”的炮火和硝烟烧到距离池塘不足40英里的地方,莫奈仍岿然不动,潜心作画。

我在世界上许多博物馆、艺术馆和大学都欣赏过莫奈的作品。比较这些作品,能够发现,随着他年龄的增长,作品的色彩发生了明显变化,作品的清晰程度也在下降,最后成了“一锅粥”。这一切皆因他的眼疾——白内障。莫奈71岁时患上了“退化性白内障”,对于靠眼睛“吃饭”的画家说来,无疑是雪上加霜。科学家们研究了白内障患者眼睛对色彩的感受,结论是:白内障患者感受的颜色偏黄绿色。因此,莫奈晚期的作品加重了蓝褐色调的比重。    

困扰莫奈的眼疾“退化性白内障”又称老年性白内障。发病原因是随着人年龄的增长,眼睛内的晶状体蛋白质逐渐变性而发生混浊,当外界的光线被混浊的晶状体阻扰,产生散射,无法聚焦投照在视网膜上,从而导致视物不清。形象比喻,人的眼睛如同一部照相机,晶状体是镜头里的玻璃镜片,视网膜是感光元件CCD。如果镜片模糊不清,自然要影响照相机CCD的成像质量,照片肯定模糊不清。

既然“照相机”出了毛病,就要去修理。眼科医生们建议莫奈接受“白内障晶状体摘除”手术。也就是说要卸掉模糊不清的“镜片”,即将混浊不清的晶状体取出,然后戴上度数极高的眼镜,利用“眼外”凸透的玻璃镜片,来替代“眼内”的晶状体,达到看清物体的目的。为了能继续作画,老莫奈与1923年,也就是他去世的前3年,接受了右眼白内晶状体摘除手术。局限于当时医疗条件,手术似乎并不成功,反而使莫奈痛苦不堪。为了减少眼睛内部压力变化,他不得不平卧几周,不能翻身,更不能起床。莫奈术后不得不戴上千度的老花眼镜。如此折腾了半年左右,右眼视力的恢复并不理想,他有点“早知如此,悔不当初”的意思。但是,莫奈是一个执着的,视艺术为生命的老人。直到去世前,他硬是靠着残疾的右眼和“好不到哪里”的左眼坚持画睡莲,画池塘,画心中的“印象”,画生命的色彩,活生生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老人  。

莫奈在同一个角度绘画池塘中的日式木桥,差别巨大

据说,当莫奈的眼疾严重到无法分辨颜色时,他硬是凭油彩颜料管上的标记来区分颜色。为了克服视物不清的困难,莫奈加大了画布的尺寸。他在池塘旁架起了宽1.83米,长3.66米的巨大画框。作品完成后,他不再像往常那样把一幅大型画作分割成若干小幅作品,而是维持原来的尺寸,人们称其为“油画环形连作形式”。在巴黎奥兰治宫博物馆内,当你被莫奈的睡莲和池塘包围时,当你用观赏360度环幕电影的方式来欣赏莫奈“超宽”作品时,剩下的只有震撼、震撼、还是震撼。奥兰治宫博物馆因此被赞许为“印象派的西斯廷教堂”。因为,梵蒂冈的西斯廷教堂内每一寸墙壁和顶棚都有意大利画家米开朗基罗绘的壁画。       

  小知识:  白内障

   正常状态下,外界光线通过晶状体折射,聚焦在视网膜上,形成清晰的图像。如果白内障导致晶状体浑浊,光线通过晶状体时出现散射,无法聚焦于视网膜,就会视物模糊。浑浊的晶状体还会导致色彩的变化,使人感受到的色彩与实际出现偏差。


导致莫奈作品风格和色彩的变化,除了白内障导致,还有其他原因吗?

答案是:不能确定,不能除外。

在瑞士山区,人们将当地的一种植物——艾草泡于酒中,制成“苦艾酒”出售。据说“苦艾酒”有抗病毒、祛痰、减肥之功效,原因是艾草中含有一种化学物质“单帖酮”。法国人看了眼红,就把这种艾草移植到法国的平原地区种植。其结果应了中国那句老话,“: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在法国种植的艾草,所含的单帖酮比高山艾草高许多倍。而单帖酮的含量越高,对人的神经系统毒性就越大。所以,当人们喝了法国“苦艾酒”后,慢慢会产生天旋地转的感觉(致幻作用),让艺术家们感觉特别High,他们会更愉悦、更兴奋、更文思泉涌、更下笔如有神。其实,这是苦艾酒的神经中毒症状。莎士比亚、梵高、莫奈等欧洲艺术圈内的大佬们,都是苦艾酒的忠实的消费者。尤其是莫奈大师,一生钟爱苦艾酒。
       《苦艾酒》   德加

著名画家德加有一幅作品《苦艾酒》,真实,客观记录了当时人们饮用苦艾酒后的神态,那种兴奋和抑制并存,精神亢奋和昏昏欲睡为一体的变态神态,反映了苦艾酒的对人影响的不一般。苦艾酒是否成就了莫奈对光影和色彩的超人洞察力?是否激发了大师的创作灵感?对莫奈的画风有几多影响?是否诱发和加速他老年性白内障的进展?是否影响他的手术效果?人们只有猜想,尚无结论

我国著名国画大师黄宾虹先生,晚年备受白内障眼疾困扰。黄大师80岁前的作品,画风清秀,疏淡清逸,墨色干湿有度,色彩绚丽斑斓,业内称为“白宾虹”。80岁后,其作品愈发黑密厚重,粗狂不羁,业内称为“黑宾虹”。“黑宾虹”的出现,一些评论家谓之“眼疾成就新笔墨”,赞美之词溢于言表。其实,所谓“黑宾虹现象”的本质是黄宾虹患有白内障眼疾所致。由于他的眼睛“不给力(近乎失明)”,视物模糊,使得他创作时除了使用放大镜外,不得不加粗线条,深化色彩,淡化细节,“浓妆浓抹”。先生的挚友傅雷在收到宾虹先生寄送的几幅作品后,在给大师的回信中写道:“唯小册用粗线,不见物像,似近似欧西立体、野兽二派,不知吾公意想中又在追求何等境界。鄙见中外艺术巨匠,毕生均在精益求精,不甘自限。先生亦不在例外”。范曾在解读傅雷这段话时认为,傅雷之意是,两批作品之粗糙,不曾做到精益求精,是对黄老委婉的批评。可能傅雷觉得上述的“批评”太直白,在随后的另一封致黄宾虹信中又写道:“……,故前函所言立体、野兽二派在外形上大似吾公近作”。傅雷真是语言大师,说黄似立体、野兽,黄会不爽;改说立体、野兽似黄,黄定大悦。在我看来,无论怎么说法,都改不了黄老白内障发作,眼神不济,看不清细节,凭感觉创作的事实。毕竟年岁不饶人啊。
        白宾虹和黑宾虹,不同的艺术风格

黄宾虹是幸运的。在他90高龄时,在杭州接受了白内障晶状体摘除手术(莫奈的右眼也是做了这个手术)。手术效果满意,黄老有恢复了艺术的青春。与莫奈相比,黄老的手术时间整整晚了30年。30年来,人类对白内障疾病的认识有了明显深入,对白内障的发病机制、治病理念、手术器械、手术操作技巧、药物应用及术后处理等方面都有长足的进步。这一切保证了黄老白内障治疗的效果。

黄宾虹是幸福的。当他手术后视力得以大部恢复,再次审视自己曾经作品时,他对自己的“崭新画风(黑厚重密的黑宾虹)”大为吃惊。大师就是大师,此后的黄老“壬辰之变”,作品更趋炉火纯青,活脱脱一个因祸得福,歪打正着。

黄宾虹在一首诗中写道:江山本如画,内美静中参,人巧夺天工,剪裁青出蓝。本来,我打算在此文中用莫奈的睡莲画配黄老的这首诗,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后来一琢磨,不行。莫奈患有白内障,视力对青紫、蓝色、黑色不敏感,导致他晚期作品偏蓝、偏暗,是不得已而为之,说他“剪裁青出蓝”,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进入二十一世纪,白内障的基础研究和治疗有了明显进展,尤其是“白内障超声乳化术及人工晶体植入术”具有简便、微创、无痛苦、并发症少、效果确切等特点,被广泛应用于白内障的临床治疗。如果莫奈、黄宾虹生活在当今时代,他会摘去千度眼镜,摈弃放大镜,他们会画出更加美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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