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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届中澳文学论坛演讲_文学的社会价值
作者:红柯  发布日期:2015-09-01 14:26:11  浏览次数:33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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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早的文学作品《诗经》古代民歌总集,也是古代人民生活的百科全书。孔子删定整理,儒家的“六经”之一,古代的教科书。孔子说:“不学诗,无以言”,“诗言志”,诗表达人的心声,不读诗,就无法与人交流沟通对话。孔子又说:“诗可以兴,观,群,怨”,用今天的话说就是读诗使人精神振奋感情激动丰富可以培养想象力,可以提高观察社会观察生活观察世界万物的能力,可以锻炼合群性加强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对话;可以学到讽刺批判社会的能力,这种批判不是破坏性的而是建设性的。孔子这种“诗教”理念成为中国古代的文化传统,同时也推动了诗歌艺术的蓬勃发展,使古代中国成为“知诗达礼”的“诗礼之邦”。中国古代文学史几乎是一部诗歌史,诗几乎等同于文学,小说戏剧在古代中国没有地位,近代受西方文化影响才有一席之地。

欧洲文明的两大源头:希腊、希伯莱,古希腊的神话戏剧荷马史诗,希伯莱人的《圣经》,其中《旧约全书》记录希伯莱人的历史传说宗教信仰也是优美传神的文学经典,有创世纪,有更感人的“雅歌”。中国古老《诗经》的开篇就是爱情诗《关雎》,闻一多先生把《诗经》的年代称为中国人“歌唱的年代”,情歌成为《诗经》最精彩的篇章。《圣经·雅歌》被称为“歌中的歌”,主要内容还是情歌,名为神人相爱,实则尘世间的男女之爱,最典型的是所罗门王迎娶牧羊女的“诗剧”,全诗七篇,牧羊女入王宫不爱权贵还想着山村里的牧羊少年,所罗门王称她为“完人”,放她回到山沟中的情人身边。这个恋情小歌剧产生的时代与中国先秦时楚辞的《九歌》年代相近,题材风格也相似。《诗经》之后出现第一个伟大诗人屈原,专写香草美人,心怀大爱激情,在《诗经》的写实风格之外开创浪漫主义之风,代表作长诗《离骚》近于歌德的《浮士德》,中国古代的诗人们都有屈原的影子,历经磨难而精神不灭。《圣经》中有关生命树和智慧树的故事同样可以在中国找到相应的传说,中国西北哈萨克族传说的生命树长在宇宙间,每片叶子都有灵魂,而中国西北高原的汉族民间剪纸艺术中的生命树,则欢聚了许多动植物与一体,互相转化,最终把人也容纳进去,众生平等,相成罕见的永世不灭的大生命,体现出中国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天地大德日生”的热爱生命珍惜生命的文化信仰。2010年我写了长篇小说《生命树》内容就是哈萨克族和汉族的生命树传说。

柏拉图设计的“理想国”要把诗人驱赶出去,因为诗歌是违反真理的,诗人逢迎人性的低劣部分,摧残理性。 与柏拉图同时代的中国的老子庄子则主张“绝学”“弃智”排斥一切艺术。他们真的要毁灭文学艺术吗?他们反对的是那些人为造作的假艺术,追求的是天然本真的艺术。追求超越功利“本色之美”。追求言外之言。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中说:“语言实质上只表达普遍的东西;但人们所想的却是特殊的个别的东西,因此,不能用语言来表达人们所想的东西。”艺术家既有言不尽意的痛苦,又有获取“言外之意”的欢乐,庄子甚至比西方美学诗学所追求的暂时抛弃功利考虑形成审美注意走得更远,而要走到“喜怒哀乐不入胸次”的静虚境界,台湾徐复观教授的《中国艺术精神》对此有很好的论述。柏拉图本人的著作尤其是对话,文笔生动富有戏剧性,不仅是严谨的哲学著作,也是杰出的文学作品,用朱光潜先生的话说:“柏拉图的对话是希腊文学中一个卓越的贡献”。柏拉图对文学创作灵感的定义精确而传神,何谓灵感?柏拉图说:“灵感是神灵附体。”也就是说作家艺术家超常发挥才能写出杰作,人性中包含某种神性的因素,古希腊文明令人赞叹,温克尔曼黑格尔把古希腊称为欧洲人的精神故乡。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应该算是对荷马史诗的回应,《伊利亚特》写了战争,《奥德赛》写勇士返乡渴望和平的家庭生活,托尔斯泰把安德烈公爵与少女娜塔莎的爱情置于1812年的卫国战争背景下,少说开始娜塔莎一身白裙子天使一般活泼可爱,小说结束时娜塔莎25岁了,一身黑裙子,含蓄内敛,恰好是《安娜·卡列尼娜》女主人公的开始。这个光辉灿烂的形象感人至深,半个多世纪后英国女作家多丽丝·莱辛发誓要创造出英国的安娜·卡列尼娜这就是后来那部有名的《金色笔记》。英国学者克莱夫·贝尔在《艺术》中提出著名的“有意味的形式”,“意味”指的就是一种难以言传的人生感情。诗人里尔克甚至认为“艺术乃是万物的一种朦胧的意愿”。给这种难以言外的神秘而朦胧的人类精神赋以形式,是所有作家艺术家孜孜以求的目标。克莱夫·贝尔在那本小册子《文明》中给文明下的定义是:人类达到美好的一种特殊手段。文学就是其中之一,对非功利的价值的肯定,对无用之用的认可,对精神价值的推崇。中国历史上三个轴心时代,先秦思想,魏晋风度,五四精神正好体现在鲁迅的一系列作品中,《故事新编》几乎是先秦神话故事重述,尽取《山海经》《穆天子传》的精华,使这些零散的碎片排列组合神光四射,《呐喊》中的狂人疯子不由使人联想到竹林七贤的狂态和魏晋时代的旷达放纵冷峻坚硬,没有魏晋的积累哪有盛唐的辉煌?《彷徨》则散发出五四那个新旧巨变时代的纠结绝望与孤独。欧洲文艺复兴发现了人的伟大,人走出神的阴影,一战前后,欧洲开始第二次对人的发现,尼采,波德莱尔发现了人的渺小,人的阴暗与萎靡,直到卡夫卡贝克特,人,孤独压抑变态荒诞。但这些病态的后边,依然可以感受到人性的温度,《审判》中的K先生《城堡》中的土地测量员都是反抗者,不屈从外在的压力,《变形记》则直接挑战亲情,格里高尔改变了外形,内心并不改变,亲情却崩溃了,人的精神世界更复杂更内在更深沉。康定斯基在《艺术中的精神》中告诉我们,美是心灵的内在需要。《红楼梦》中的林黛玉爱耍小脾气爱使性子,当她与贾宝玉心心相应精神契合时就温顺平和多了,林黛玉流那么多泪,那都是滚滚的热泪,没有婚姻,没有未来没有结果的一场爱情而已。这种超越世俗功利的情感生活让《红楼梦》与中国明清小说拉开了距离,跟但丁一样成为中世纪最后一位诗人,新时代第一位诗人。《红楼梦》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做了前期准备。有意思是中国古典文学第一位作家屈原与最后一位作家曹雪芹都在作品中运用了神话,鲁迅也用了神话。卡夫卡的小说中不但有《圣经》的影子,更有神话色彩,《变形记》最早是古罗马诗人奥维德的神话作品,后来罗马作家阿普列尤斯又以《变形记》写了人变驴又恢复人形的荒诞长篇小说,卡夫卡同题另写,写出现代人的荒诞生存。

高科技,电子图像新媒体给人类带来财富带来便利也带来巨大的生存危机,人性破碎分裂,更高的神性人性成为人类的梦想,神话进入文学有望恢复人性的完整,从人类之初从本源发掘资源与现代接轨,或许给人类的精神生活带来生机。从1998年开始我的主要作品都有神话元素,中篇小说《金色的阿尔泰》中的成吉思汗与夸父逐日,长篇《西去的骑手》中的英雄与马,《大河》中的熊与女人,《乌尔禾》中的少年与永生羊,《生命树》中的树与神龟,《喀拉布风暴》中的地精与骆驼,《少女萨吾尔登》中写雪莲与天鹅的同时再次运用“夸父逐日”神话。神话与迷信不同,迷信让人丧失意志顺从命运,而神话则与命运抗争,提升强化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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