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副笑笑,又颓丧的沉默不语:上级给他的命令是:长期潜伏,单线联系,不得暴露。就是说不准他拥有发报机。
团副自已也十分明白,自已真要是拥有了可以和上级首长联系的通讯工具,是违反秘密工作规定的。因为,那样,就有可能暴露……
“团副。”
“二爷。”
他瞅着眯缝着眼缝儿的二爷,说:“我在哩。”,“下午了哩,你还是去看看,桂三和赵威怎么还没回来?这二个捣蛋鬼,玩到这阵还舍不得回府?”
“好的。”
团副站起来,慢腾腾推门出去了。
前后院落空无一人,后院的五个团丁照例蜷曲在木板床上聊天睡觉,打发着时间;从平房临窗拉拢的窗帘上看,不知是三姨太还是宛儿,正在冲凉;
一双半截乌黑微肿的脚杆,直挺挺的伸在苫席外,哑吧也在睡觉……
团副走着巡着,突然有些悲哀,这就是曾经风华绝貌,人声鼎沸的桂府么?那来去匆匆如过江之鲫的江湖好汉,那衣衫蟋蟀涌动如霞云艳丽的闺秀眷女,都到哪儿去啦?
那时的桂府一开饭,么喝声彼此彼落响遏行云,热腾腾的饭菜香气直扑入云天,弄得半个宛平都在跟着激动。
小鬼子啊,你永远也摸不着头脑,为什么桂二爷和一帮乡绅恨你入骨髓,几欲杀之而撕咬之?为什么中国人都要奋起抵抗,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
哗啦啦,扑通,里面似有人跌倒,紧跟着传来宛儿哎呀哎哟的叫声。
没人听见?宛儿疼得在哭?团副想起宛儿那乖巧清秀的模样,这样秀丽的女孩儿,竟会是敌特“天皇花”?
三姨太到底惊醒了,呼天抢地的跑过去,一把踢开了房门。传来她的骂声:“你个死宛儿,冲凉也不注意,跌坏了是自已的哟。”
“我正在冲凉哩,没注意到脚下一滑,就跌倒了。”
是宛儿哭兮兮的声音,“你一天要冲几道凉哩?真是,比我还爱干净哩,快起来,穿上衣服,睡一觉就好了。好啦好啦,别哭啦,起来吧。”
晚上,直至深夜,桂三和赵威还是没回来。
桂二爷有些慌乱,忧心仲仲的问:“看样子出事儿啦?二人会不会是被小鬼子抓了去?或是什么的?”
团副想想,断然摇摇头:“二人的证件都没问题,反映也灵敏,应该不会,我们再等等看。”,二爷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谁也不敢惹他也不敢吭声。
二爷走二步,站站,走二步站站,仰望着那黑黑的窗外,喃喃自语。
“怪了,二人会跑到哪里去了哩?二人会跑到哪里去了哩?连家也不回了哩?怎么这人越来越少啦,越来越少哩?”
二粒泪花迸出了他眼眶,这让大家大吃一惊,从来不流泪的桂二爷居然哭啦?老天,这是咋啦?
三姨太大着胆子走上去,抱住了二爷:“二爷,桂三和赵威一定没事儿,会回来的,你老就别担心了,啊?”
宛儿也劝慰到:“二爷呵,你大恩大德,广积善缘,他俩一定没事儿,会平安回来的,你老放心吧。”
二爷摇摇头,轻轻掰开三姨太:“甭担心我,我不重要。这兵慌马乱的,二人会跑到哪里去呢?好歹,也是咱桂府的人哩,团副呢?”
“二爷,我在哩。”
“我看你明天一早赶到北平,把那几个娃娃接回来吧。”
团副一怔,怎么,才送走,又要接回来?二爷怕寂寞了?小鬼子横行,宛平群魔乱舞呵。
容不得他多想,二爷又说:“去吧,明早一早去吧,我想他们啊,都是桂府的后代,死也要死在一块。”
“好的,二爷放心,我明天一早去便是了。”
三姨太放了二爷,用大毛巾细细的替他擦拭着面孔:“二爷,休息吧,别担心,或许你一觉醒来,二人就站在了你面前呢。”,逐向众人挥挥手,众人散去。
“二爷,几个娃娃都接回来,那租用的房子”
“退啦退啦,也没几个人啦,都接回来,要死我们都死在一起。”
桂二爷不耐烦的的说:“不是在钱庄还有一点存款吗?能取,你就取了全拿回来罢。”,团副点头。
夜晚,二爷心情烦闷,早早睡下了。
可团副睡不着,往日桂三在,有时还跑进来咋咋呼呼的,扭着团副聊天论理玩儿。可现在,空无一人。
团副躺一会儿,也觉烦闷,只得起来随意到处走走。
走到后院落,猛听到几条压低了嗓门儿,正在争执:“该我哩,我记着哩。”
“放屁,昨晚上才轮到你,你又想上啦?”
“轻点轻点,谨防被人听见,大家都得掉脑袋瓜子了。”
团副往地下一蹲,就地轻轻一滚,贴近了墙根:“那,我去啦,你们自已灭了灯睡,谨防真被人发现了,吃不了兜着走哩。”
一个人影出了宿舍,晃晃荡荡,偷偷摸摸的朝厨房摸去。
团副紧盯住黑影进了宛儿的屋,大约半个时辰,黑影溜了出来。这厮快乐的哼哼着,朝自已的小房摸去。冷不防颈椎被人一扭,来不及叫嚷便倒了下地。
团副在他溜下地之前,一把拎住轻轻一纵,提回了自已房间。
“小子,想死想活?”
“想活哩,我想活哩,饶了我吧。”
团副也不开灯,摸着黑准确无误的踢踢他脑袋瓜子:
“小子,知道我是谁了吧?快,细细招来。如要乱编乱造,今天就要了你的小命,说吧。”
朝夕相处,那团丁那还岂有不知的?吓得周身乱抖,一字儿不留的全抖动出来了。这一说不要紧,直听得团副瞠目结舌,半天做声不得。
原来那宛儿与众团丁偷情,一晚一个,竟轮着把所有留下的五个团丁都拉上了勾。
“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团副大怒,一脚踹去:“妈拉个巴子,老子真想废了你。滚起来,回去告诉你那几个杂毛,敢再与丫头宛儿私通,在这桂府声张,露半点口风,让人查觉,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
“团,团副,小人知道了。放心吧,我决不乱说,我们不敢乱说,再也不敢想好事儿了哩。”
黑影在地下抖成一团,落到了这个个阎罗王手中,只得埋怨自已晦气,不提。
五更时分,团副蹦出了窗棂。一团黑影踩着一溜树梢头,直奔北平方向而去。
当抵债丫头菊花带着三个孩子出现在桂二爷面前,不过是上午时分。“爷爷,爷爷,爷爷!”孩子们清脆的叫着,闹着,小鸟一般扑上来。
喜得二爷左搅右抱,拎起了三个小子:“让我看看,让爷爷看看。”
不过才二个多月,就像分别了很久。三个小子都瘦啦,可精气神还挺够的,小鸟一般缠着桂二爷,缠得他眉开眼笑,哈哈不断。
未了,二爷朝抵债丫头瞅瞅:“你就那个菊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