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老板凑近他耳朵,道:“现在天干地旱,你看宛平城越来越多的流浪乞丐,拖儿带女的多得很。其中有许多女孩儿哩。别看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可那还不都是给饿的?”
柴进一听就明白了,笑眯眯的敲敲自已手背。
接着,他明知故问:“那又怎样?总不能让城防队施舍救命?”,“可我能救她们哩。”艾老板少有的笑了:“到了我手里,还不一个个马上变得光鲜水滑,招蜂惹蝶?”
“怎讲?”
柴时知道艾老板想做什么了,不禁为这厮脑袋瓜子的灵活感叹。
“司令出面,找个借口把她们一抓往院里一送,这不就是钱吗?”
艾老板淡淡的说:“有妨观瞻风纪呵,给小鬼子和城防队治下的宛平抹黑呵。即告她们赚了钱,又替松尾去了心头之患,何乐不可?他一定很为这些流浪乞丐者,伤脑筋的吧?”
送走艾老板,柴进思绪又回到征购和进剿事儿上。
不管怎样,这二件事儿必然和自已有联系,躲是躲不脱的。可一想起桂二爷一帮乡绅就头疼。妈拉个巴子,早晓得事情难办,那李富贵就先不要忙着死哩,毕竟多一个人担当更好。
唉唉,李二狗子撬脚了,是不是意味着我柴进也要撬脚啦?呸呸呸!乌鸦嘴儿,霉气哩。
柴进正低头呸着,城防队的司务长进来了:“司令!”,“嗯,你有事儿?”柴进也不让坐,就让他孤魂野鬼一样的站着。
前面交待过,城防队大凡有一点油水的职位,都让柴进的七亲八戚占了,这叫肥水不流外田,懂吧?城防队司务长,管着吃香喝辣哩,能让给外姓人?拉倒哩,咱柴进才不放心哩。
现在,远房表侄兼司务长站了一会儿,方小心翼翼的报告到:“姑舅,粮食不多了,肉类和菜蔬也快都没啦,怎么办?”
“上次佃农不是才送来了几百斤哩?”
柴进呸呸完,往后一靠,费力的想想,然后问到:“才一个多礼拜哩,怎么吃得这样快?”
表侄司务长眨巴着眼睛,委屈的道:“你问我,我问谁哩?二百多张嘴巴,一日三顿,哪顿离得了?”
“我不管!”
柴进火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清晰记起来啦,距上次佃农送来货物不过五天,就没啦?妈拉个巴子,莫说一天三顿,就是一天六顿,也吃不了这么快哩,都是些人脚骡子吗?
“自已想办法!呃,是不是有人偷盗和贪污?妈拉个巴子,谁敢动军粮,本司令毙了他!”
表侄司务长脸白了白,马上恢复了正常:“司令这样说,我就不敢再呆在城防队里煮饭了。”
他解下自已身上的白围腰,往上桌子一搭:“司令另请高明吧,我明天就回乡下,把二狗子四狗子和六狗子都带走。”
二狗子是专替柴司令跑腿的传令兵。
四狗子就是那位与柴司令争得唾沫横飞的专守大门的卫兵。
六狗子呢,则是柴司令的卫队队长,全都是忠心耿耿的亲戚呀,都走,这还了得?这还了得?
“我又没说你,你多哩心?”柴进只得放缓语气,站起来转转,肥胖的身子一动一动的,像只狗熊。
“好吧,我通知松尾太君,粮食马上可以解决。不过,眼下田里的收成确实不好,菜蔬和肉类有就有,没得也没办法,让兄弟们担当一点。”
“姑舅,当兵吃粮,自古如此。要是连饭都吃不饱,谁还替你卖命哩?”
柴进烦躁的挥挥手:“去吧去吧,给兄弟们说一声。”,一面斜睨了表外侄,想到,我还不知道这些大道理?需得着你来教训?
妈拉个巴子,当兵吃粮当兵吃粮,你就该白吃大米?枪声一响,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有的还尿裤子。当兵?当狗都不如。
我养二百多条狗,一定吠得宛平昏天黑地;可现在,养了二百多个兵顶屁用?不说松尾看不起,说实在的,连我自已也看不起这帮废物,还抵不上桂二爷团丁的一个脚趾头哩。
嗵嗵嗵!
呯呯呯!
骤然,大门外一片混乱,哭声惨叫声顿起,一阵混乱的脚步,像海潮卷过。
四狗子面无人色的跑了进来:“报,报告司令,快走!”,呆在椅子上养神的柴进,惊愕地抬起眼帘:“走?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你不是说撩翻几个?刚才,又一帮乞丐纠缠不走,我就开枪,开枪撩翻了二个。没想到乞丐们全涌了进来,快走!”
这狗日的四狗子,咋真开枪哩?
柴进惊得一跳,眼见得愤怒的乞丐们抬着尸体涌了进来,忙慌乱的跑向后院落,一边跑,一边扯了嗓门儿喊:“卫队长,传令兵!”
正躲藏在厨房里,和司务长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二狗子和六狗子,听见姑舅兼城防司令的怪叫,吓了一跳,一抹油嘴,窜了出来:“司令,我们在这儿哩。”
“快,快通知兄弟们集,集合,紧急集合。”
柴进哪里顾得上细看二人在做什么?而是一头扎进密室,再也不敢出来。冲进来的乞丐们,见不了主儿,越发愤怒,便朝屋里的东西下手。
呯呯啪啪,一阵乱砸乱扔,司令部刹时变了样。
可怜开枪闯祸的二狗子卫兵腿短了些儿,没跑脱,被红了眼的乞丐们逮住,一顿老拳木棒下,成了碎片。
城防队司令部,也就是原来的宛平县衙门,重重深宅大院,曲径通幽,草深林密,与外面凋零灼热的大街比,自是一番别样风景。
乞丐们以前光是听说过,哪见过真正的宛平县衙门?
今天仗着怒火冲了进来,乍看之下,哪儿还想离开?一番砸毁后,就地住下休息,随地大小便,到处污秽,臭不可闻。
就连躲藏在密室里的柴进也闻到了,阵阵干呕,毫无办法,只得强忍着,盼望城防队快快前来解救。
待传令兵和卫队长集合了队伍,杀气腾腾的将乞丐们围住后,柴进才在女佣的搀扶下,从密室中溜了出来。
除掉正在值勤和配合小鬼子巡逻的,其余的城防队员全都被紧急集合的哨声,从各个角落赶了过来。
现在,朦胧惺忪的城防队员端着枪,逼视着一大群乞丐,一步步逼上来。卫队长的本意是借此将乞丐们一步步的撵出司令部,而乞丐们则都误认为是狗日的二鬼子想动手杀人。
除了贱命一条,已经一无所有的乞丐们没用谁喊,干脆横了心扯椅腿捏棍棒的,怒视着一步步逼上来的城防队。
一时,窒息无声,弓拔弩张,双方都红了眼。
女佣一见不好,忙低声劝道:“柴司令,你忘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他们可都是你的同胞哩。”
柴进一眼扫到狼藉污秽的一片,和还能勉强看出是二狗子的尸体,狞笑到:“啊哈,同胞,同胞最可恨!同胞专在身后捣蛋,本司令今天就是要开杀戒。不然,这还了得?敢闯到城防队司令闹事儿?妈拉个巴子,连我的卫兵都打死了,胆子不小哩。”
柴进这一漫骂,卫队长像得到了命令,立时精神焕发,脸上的肌肉一阵抖动。
然后脚呯的一靠,拔出随身携带的军刀,学着小鬼子口吻:“八格牙鲁!统统死啦死啦的,举 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