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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猷远家书,怀念爷爷
作者:张光武  发布日期:2016-06-18 18:19:14  浏览次数:2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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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张光武) 爷爷名辰,字猷远,人称猷远先生。三十年前南京夏季的一场酷热,让爷爷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我的“收藏”中,有一封爷爷1983年5月8日写给我们的家书。爷爷那时已经80岁高龄,身体状况欠佳,为了减少“书写量”,他的家书一般先寄到大伯伯家,他们读完后,再转寄给我父母,最后落到我手中。所以,我有幸保留了爷爷2封家信。其中一封信的内容,除了家长里短外的家庭琐事以外,他特别谈到了他为我和妹妹刻的几方印章,并且详细交代了这些印章的设计思路、艺术风格、使用时的注意事项,以及印泥的使用等细节。

爷爷的这些文字分别写在四张小纸片上,横竖不一,甚至“纸上贴纸”。小纸片上的文字依然透着爷爷一贯的书写风格,书法古朴、俊秀、飘逸,他永远将笔下的文字书写当成书法作品来对待。

33年了,每当读起爷爷写就的这些文字,我总是被他认真、严谨治学精神和一丝不苟的做人做事态度所感动。 

首先,他把为我和妹妹刻治的不同艺术风格的印章制成拓片,共8方印章,整齐排列。

然后,他对自己的作品做了一个总体评价“这几方石章刻的还可用”。

爷爷的日常生活很随意,不讲究。但是,他对自己的艺术创作近乎苛刻。自己不满意的作品绝不示人。小时候,我见过他将自己不满意的书法作品付之一炬,甚至当包装纸用;将不满意的印章磨掉重刻,毫不犹豫。

爷爷为了形象、直观地说明问题,特意画了这些印章的示意图,并且在示意图下方注明了印面的风格。例如。在一方为我刻治的名章下面写道,“这方(白文)系仿汉印,很有趣味”。在另外两方印章下面写道,“这两方系仿秦印,刻的自觉满意。边栏(框)是秦印风格,宽窄肥细有一定风趣,不可碰坏“。

在为妹妹刻治的一枚印章下面,爷爷写道,“这方白文系仿汉印,章法、笔法、书法都具有一定风格,气韵也厚”。在另外两方仿秦印风格的印章下面,爷爷写道,“…… ,边栏别有趣味”。为此,爷爷还在印章的示意图上重点标注了边框位置。

关于印章的使用,爷爷似乎放心不下,专门用示意图显示印章的使用“规则”。他指出,“姓名章”和“笔名章”可以同时用或单独用。“全姓名”和“有名无姓”的印章,只能单用,还要注意朱文和白文的搭配应用。当两枚印章搭配使用时,“小的在上,大的在下”。

爷爷还担心我们用印出现歪斜,影响效果,专门为我们制作了“印矩”,并在信中画出了示意图,说明了使用方法。其认真态度到达极致。

说完印章的使用,爷爷又与我们说起了印泥。

爷爷对印泥的要求很高。小时候在家,经常看见爷爷“鼓捣”印泥,我们家的印泥有数十盒,摆的满桌都是。爷爷使用的印泥,一种是家传而来,即他的爸爸(我太爷爷书法也小有成就,我家里存有他的墨宝)留下来的老印泥,装印泥的玻璃缸、陶瓷缸已破烂不堪,但爷爷视为珍宝。另一种印泥是爷爷自制的。我见过他用朱砂、艾绒和一种油(不知道怎么制备的)调和而成。不断的搅拌,不断的调整颜色(水多加面,面多加水的活计)。

爷爷是化学家。他对我说过,通过现代化学实验方法,可以知道数十年后,他制备的每盒印泥颜色变化情况。为了验证印泥颜色变化,他把每种印泥用印章做成拓片,注明拓印日期和印泥编号后,贴在书房的墙上。天长日久,倒也贴满了半个墙壁,有的拓片甚至布满灰尘。

我1976年回南京看望他时,看见墙上最早的印泥拓片为1967年印制。可惜这些拓片随着南京老旧房屋的拆迁荡然无存,只能留在我的心中。
   在爷爷给我的这封家书中,专门谈了印泥的使用问题(此前,爷爷送给我两盒印泥。信中提到的“玻琍(璃)缸”的印泥是我太爷爷留下的,至今我仍在使用,已有百年以上历史)。

他将同一枚印章用两种不同的印泥制成拓片,贴在信中。

他写道,实验结果:“(新拌小缸)颜色比原来新打时暗一点,深一点,但以后永远是这样不变(不管多少年后)”。 

① 这两种旧印泥已调拌过,因时间匆促,来不及再添加一些印泥(不经过一段时间实验 乱拼乱拌,会把原来的印泥搞坏了),以后有机会再搞

②这两种印泥仍经过简单实验,证实这印泥打在纸上,永久不会变色(变黑)。

③不能用金属接触,一接触即变黑。图章打过,要擦干净,否则会把印泥搞坏。

④另外给你一白园(圆)瓷缸印泥,颜色(鲜红)较鲜,也经试过,永不变色,而且打在纸上,颜色原而突出,蘸印泥艾绒不沾图章。

三十三年后,再读爷爷的这封家书,再赏这熟悉的文字,倍感温暖和受益。渐渐体会到了爷爷那一代中国知识分子特有的精神气质。他们认识事物,做出结论,都以事实为依据。即使是一盒小小的印泥,一丝不易察觉的颜色变化,爷爷都希望有客观证据,而不是敷衍了事。

我多次阅读《傅雷家书》。傅雷先生在给傅聪的家书中谈艺术,谈音乐,谈文学 ……,已经远远超出了家庭私事的交流,傅雷家书成为教育子女的范本。

在我的人生途中,能够有机会收到“猷远家书”,并从中受益,是何等的幸运、幸福和享受。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

一首“定风波”,我们似乎看到了途中遇雨,被浇成“落汤鸡”的苏轼,更看到那个从容、淡定的苏轼。“一蓑烟雨任平生”不正是爷爷那样的中华民族老一辈知识分子自信、温和、宁静,又从容不迫的人格写照吗?

今天,科学的进步造就了社生产力的高速发展。在瞬息万变,五光十色的社会活动中,人们渐渐失去了耐心,急功近利,燥火攻心。难道我们不应该学学老一辈学者们那种循序渐进、扎实严谨、脚踏实地、不徐不疾的思维方式,治学方式和生活方式吗?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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