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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清明上坟
作者:李涵  发布日期:2017-04-04 17:44:42  浏览次数:2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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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父亲常给我讲起老家大邑县安仁镇,他说那是个很美的地方。那里,一丛丛青翠的竹林掩映着灰色的农家院落,小溪从人们的房前屋后潺潺流过。 一望无际的田野,一年要换几次新衣:黄色的菜花,绿色的秧苗,金色的谷穗,灰绿色的胡豆。黄昏,骑于牛背暮归的牧童和竹林上冉冉升起的袅袅炊烟,织成一幅幅古朴而祥和的图画。

父亲的介绍中最让我神往的是“黄烟”,那是过年时小孩子们最爱玩的东西, 模样象一个特大的爆竹但它却不会爆炸,点燃引信,它就冒出一股浓浓的黄色烟雾。孩子们握着它嘻嘻哈哈地在田间小路上奔跑,比赛一支“黄烟”燃完时谁跑的路程最长,一时间黄烟在田间小路上空画成各种形状的曲线,再慢慢弥散开来, 笼罩在田野之上。大人们常饶有兴趣地一边观看、一边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享受着年末的闲散和轻松。这种“黄烟”成都没有,听了父亲的话, 我就盼望着什么时候能回到安仁镇,也去玩玩这稀罕物件。

家乡一直没能回,我却享受到大邑县两样独特的产品。一是我床上安仁女人绣的被面,它的独特之处不在于绣品与著名的蜀绣有什么不同, 同样是龙凤呈祥、同样是鸟语花香。只是大邑女人绣花不用绷子,柔软而细滑的绸缎拿在手上,她们随手轻松地飞针走线,一床满绣的被面用不了几天就能完成。这种奇妙的绣法真叫人拍案叫绝,而绣品上栩栩如生的龙凤花鸟更让人叹为观止。另一样是大邑的辣椒酱,也是一绝。其色深,其味香辣,里面除有花生仁儿、黄豆、芝麻等外,竟有如花生般大的小茄子,茄子脆而微辣,吃后余香久留于口,回味无穷。妈妈每次请朋友品尝,莫不赞不绝口。每年二爸给我们捎来辣椒酱,我都专挑里面的茄子吃,弄不明白这么小的茄子是从哪儿找出来的,这也是我极想回安仁镇老家看看的原因之一。但父亲工作太忙,到一九四九年我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几十年后,为父母修墓才去了安仁镇,墓园设在堂兄的自留地。陪伴他们的是屈死的二爸、二婶和二哥,除了二哥的墓里有骨灰,父母和二爸的墓里什么都没有,连衣冠墓都算不上。我只是想给他们建一个屋子,如果说人有灵魂的话,他们会偶尔回这里住住,别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不管他们在哪里,我相信,清明节他们都会回来看望孩子们。

修完墓,我请堂兄帮我买一些“黄烟”和以前吃的那种辣椒酱,还希望得到一块这里用特别方法做出的绣品。嫂子回答说:“你说的那些东西早就没有了,我曾想学这些手艺,可惜再也找不到会做的人了。” 我失望之余,也十分无奈。

父母的墓地旁有一条弯弯的小河,它常年潺潺地流淌,像一位拨动琴弦的时间老人,永不停息的讲诉那段可怕的历史、那段滴血的往事。

三月清明,田野里的庄稼已是一片翠绿;河水也涨了起来,日夜奔流不息。河边树上稀稀落落的深绿色枝叶间,开始长出嫩绿的新芽。当年我们修好花岗石墓后,好多孩子、大人来这里观看,说:“这是什么黑石头呀,像镜子一样照得出人影。”那时,这里还真热闹了一阵子,好多人来照“镜子”,自然也说起我们家族的遭遇。

过了几年,站在墓前,目光所及的地方又增加了几座新坟。这一大片田野冷冷清清,平日里,有老人路过,看见我们家的墓地,他们摇摇头感叹道:“多惨的一家人啊。”偶尔有一个记者来这里,拍下几张照片,留待将来作为他们书写历史的依据。只有小河“哗、哗”地流淌着,用它的歌声陪伴空空的墓地。

每年清明,堂兄都去看望逝者,烧些纸钱,放一挂鞭炮。我们回国上坟的时侯,去拔拔草、把花岗石墓身打扫得干干净净,朝空空的坟墓鞠躬。巴望着真有灵魂,巴望着父母看到我女儿和孙女们个个成材,我们家的后代又兴旺起来,有了更好的发展;他们该多么高兴啊。

然而我们一走就是一年,待来年回去,又是墓草青青,灰尘满墓碑。

其实,我们回去上坟,除了悼念父母、寄托哀思,也为了凭吊老家那几十年前的祥和与清丽,凭吊那些失传了的给孩子们带来快乐的游戏, 和失传了的妇女们精湛的技艺。它们虽然没有坟墓,我还是要来祭奠失落了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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