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候从电视上看到儿子。
本区某建筑工地脚手架意外垮塌,儿子邱浩竟然出现在市急救中心,被抢救的伤者之列。
邱候大惊。
揉揉自己眼睛,真是儿子邱浩呢。这是怎么回事儿?
说来好笑,作为威风八面,不可一世的前处座和老伴儿,对儿子的工作和单位什么的,都似知非知,模糊含混。
要说这事儿呢,还得从儿子跨进大学校门那一刻谈起。
这之前,儿子一直在老俩口的精心呵护下。
听话上进,学习努力,沉默寡言。
基本上爸妈怎么说,就怎么做,是个经典宅男。
可一跨进了大学校门,一切便颠了个儿,经典宅男变成了我行我素的独行侠,把邱候和老伴儿远远的摔在后面。
好不容易熬了四年。
眼看儿子就要大本毕业。
邱候又担心儿子是否就此罢休?
眼下,局里的大本生一抓一大把,毫不稀奇,也毫无优势。
还好,儿子自己选择了考研读研。转眼间又过了三年。邱候巴心不得儿子就此读上去,博士,博士后,出国留学,然后移居某大国,娶妻生子。
自己和老伴儿离退休后,携了细软前去投靠儿子。
平平静静的安度晚年。
多么美妙的人生设计,人生晚景啊!
敢说没有哪一个厅局级,不是这样在心里热切盼望的?可是,取得硕士学位后的儿子却嘎然而止,迅速找了一家外资企业,当了个普普通通的编程工程师。
希望多大。
失望就有多大!
还是不提邱候的失落郁闷了吧。
总之,儿子这一代,不愿意按照爸妈上一代的要求和思维行事,大约是每个家庭都在发生的事儿。
不但如此。
儿子这一代似乎更不喜欢父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想什么?
还想做什么?
有意无意的隔阆和掩映,字面上的词儿叫“代沟!”。所以,直到儿子娶妻生子,孙女儿出世,老俩口对儿子做什么工作,拿多少钱等等等等,都不甚清楚。
不管怎样。
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
老俩口的每根神经,每次心跳,都为着儿子的幸福和平安。
可这狗小子,这狗小子啊?
大惊之余的邱候连忙关了电视,找了个托词就往门外窜去。还好,尽管现场一片混乱,邱候急中生智,跟在姚局身后,不知不觉进了市急救中心的大病房。
终于见到了儿子。
邱浩见老爸突然出现,当然惊愕。
继而感动。
反倒细心的安慰起老爸来,不提。
可饶是这样,邱候也没弄清楚,儿子究竟是怎么会到了这儿的?在邱候的印象记忆中,儿子好像在一家外企工作,与这建筑工地挂不上边儿。
好在儿子并无大别来恙。
加上赶到的春姗和二亲家,也尽心安慰。
邱候总算松了一大口气。
松了一大口气的前处座,一直崩紧的神经,松弛下来。
他冷眼瞅着前面的青话和她那宝贝女儿,还有那个最后赶到的年轻小伙子,和邱浩一起高高兴兴的玩笑,逗趣,坐下,站起……
三个老同学。
不同工作岗位。
居然会在这会儿凑到一块儿?
着实令邱候生疑。
市领导一行慰问完毕,病房里清爽和安静了许多,似乎还掺杂着失落与惆怅。邱候抹抹额上的濡汗,真是有点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之感。
在位时,自己也是这类活动的提倡者和参加者。
但凡局里局外,欢声笑语,每次必到,。
有好几次还是拔了输液针头,硬撑着赶到现场。
跟在局领导后面,露着一脸假笑,嘘寒问暖,安慰这个,慰藉那个的。
离退不过才一年多,作为局外人的邱候才清楚的明白了,就如现在的绝大多数人讨厌这大一堆慰藉者一样,当时的自己,有多么令人感到讨厌。
一个年轻姑娘对他走来。
轻轻说到。
“邱处,姚局请您出去一下。”
邱候楞楞,点头到。
“好的,谢谢!姑娘,局里的?没见过你呢。”“我刚来。”姑娘微微一笑:“邱处,我可是早听说过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呢。”
“是吗?”
邱候矜持的笑笑。
跟在了她后面。
“姑娘,现在局里的本部卫生室还是只有一人?”
“嗯,只有陶姐。”“那你是?”“我是局办的,我姓菇。”邱候马在脑子里迅速地搜寻,好像局办没有姓菇的姑娘?新来的?
“邱处!”
“姚局!”
二双手握在了一起。
同时还相互拍拍,摇摇,宛若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站在大院一恻的市交通局局长,鬓角泛白,眼角含纹,身板硬朗,面若佛陀,不过才五十三、四的中年汉子,有一种与其年龄严重不符的成熟老道。
老实说,对于这个一肩挑,邱候在心里从没有服气过。
且不说其年龄小了自己一大载。
就其工作能力和人情世故而言,更不敢令人苟同。
可是,他就偏偏成了局里的老大。
成了一肩挑,昔日的慈面佛陀就露出了真面目,好大好亮一盏不省油的灯呵。卡死自己兼职的路,暗中排挤,穿小鞋,对付其他老兄的心狠手辣,出手毒辣,迅雷不及掩耳。
最可恨的是,假的我手,不露声色地踹掉了春钱。
却让春钱把这笔帐,算在我的头上。
从而,让我和他的恩恩怨怨,越加混混杂杂。
从权术上讲,这事儿算他干得漂亮,我也不得暗地佩服。当然,从根本上找,也只能怪春钱那呆货运气不好,瞎了眼,想一仆二主,结果自己反倒撞在了他手上。
那天下午,姚局打来电话。
请邱处百忙中拨冗,到局长办一趟。
有要事儿商量。
正为这个季度全局上万人的隐性收入而细心盘算的邱候,毫无警戒,满口答应。
到了局长办,樊秘书送上杯香茗,便轻轻关门出去。姚局也没客套寒蝉,而是把一份整理成文的记录稿,轻轻递了过来。
邱候细细读罢。
禁不住怒火中烧。
原来竟是一份春钱的坦白检举书。
未尾落有那个狗日的公交司机的亲笔签字和年月日,还盖着这厮鲜红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