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钱脑子一震,清醒了些,是这个理儿!我们昨天不是握手言和了?怎么我?老伴儿碰碰他:“别发楞啦,给孩子们准备果汁去吧。有补习生,就有钱,你担心什么?
我看亲家也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到关键时刻,还得靠人家啊!”
见老头子拎起了果汁包,又叮嘱到。
“空了你问问那姚丽,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嗯!”正围在客厅窗口,探头探脑向上瞅着楼顶的孩子们,见春钱拎着水壶和果汁包出来,不约而同都叫了起来:“我不喝。”“我不喝。”“我也不喝。”
老俩口都楞住了。
这可是孩子们最喜欢喝的橙粒型果汁呀。
以前都是一端出来,个个欢呼雀跃,拿着自己的卡通小杯,一窝蜂的围过来呢。
老伴儿想想,拉过其中一个小胖子。
“告诉老师,为什么不想喝?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果汁呢。”小胖子说:“我这几天都拉肚子,妈妈带我到医院一查,说是我喝了不卫生的饮料造成的,妈妈就不让我喝了。”
老伴儿瞪大了眼睛。
“真是这样?”
小胖子点点头。
蹦蹦跳跳挤到窗口,重新向上打望。
“陈老师,我妈妈也这样说。”“我妈妈也这样说的。”孩子们争先恐后的汇报,听得春钱肝胆俱裂,听得小学老师脸色趋白。
她看看老头儿。
也不说话。
只是喘着粗气。
然后,颓丧地重重坐在椅子上。
送走孩子们后,春钱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寒夜里踯躅。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让他暗自叫苦不迭,不知所措。
他当然明白。
这事儿意味着什么?
这就像以前自己带徒弟时,徒弟只要撒一次谎,自己就永远也不会相信他了一样。
昨天亲家和解,今天当英雄,还以为自己开始转运了呢?他妈的,怎么偏偏这事儿钻了出来?
老伴儿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莫看她平时与自己有一句,无一句的打趣对聊,甚至相互间调味儿般吵吵闹闹,真要发了火,也挺吓人的。
春钱己习惯了这种打打闹闹。
埋埋怨怨。
唠唠叨叨的生活。
在这种老俩口真真假假和朦朦胧胧的气氛下,是一种相互依存和相互盼望的温柔;是一种少年夫妻老来伴儿的敦厚。
是一种虽被生活辗压驱散,却始终弥漫在二人世界,年轻时爱情的无声延续。
但是,这一切得在符合家庭正常需要的大前提下。
如越过,就会走向反面。
徘徊一歇的春钱,到底没敢轻易上楼,想先给女儿说说。
掏掏,腰包空空,手机和零花钱都放在外套兜里呢。无奈,只得慢慢挪向大排档上电话。那正机警地瞪着眼睛,盯着档上吃客的小老板,见是老熟人,笑了。
“春大爷。
当了英雄还搭拉着脸?
一个人呀?”
春钱摇摇头。
“打个电话!”小老板就夸张的将话筒一拎,双手举在春钱面前:“老英雄,请!打了三瓶纯生青啤,一个烫锅,我请客。”
正郁闷着的春钱。
眼一楞。
“九娃子。
你要再乱喊,老子就不认人罗。”
“行行,算我放屁,算我放屁,春大爷,你老先打吧。”春钱毫不客气,接过了话筒:“邱浩吗?我是老爸呀。”“老爸你好,有事儿?”“我找春姗。”
“爸,是我。”
“唉女儿呀
你也莫吵莫急。
听爸给你说说。”
十几分钟后,春钱才发现,身边早围了三四个年轻男女,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把话筒刚离离自己耳朵,一个涂着蓝眼圈,眼睫毛长得吓人的漂亮女孩儿,就一把抢了过来。
“喂!熊哥,你到没有?
嗯嗯!
哎呀拜托,你走错了哦。
我们是在××大道××号×附号,也叫水泥大道左面,”
抬头瞅瞅招牌:“叫个,叫个九娃子大排档。嗯,多带点钱哦,我们一共五姐妹,吃了还要K歌蹦迪哦。”
这当儿。
小老板皮笑肉不笑的看看春钱。
“春大爷,你老一辈子经风雨,见世面,沧海桑田的,怎么也上了那龟儿子的当?
那是个真正的痦子无赖,这一溜儿谁没吃过他的亏?”
春钱沉重地叹口气,敲敲自己的脑袋瓜子:“唉,只道是图个便宜,节约几个小钱,没想到这狗日的如此心黑,明天,老子找他算帐去。”
小老板瘪瘪嘴巴。
“春大爷,你真是个老宅男啊!
人家早跳槽啦,现在市场经济了,这个超市干腻了,跳到另一个超市继续干。
哪像我们,守着这鬼摊儿赔钱赚么喝?”
“再怎么着,也总比我们好呵!每月就那几个养老金,哪还敢三瓶纯生青啤一个烫锅哟?”二人聊一歇,估计女儿给老伴儿的电话打了,春钱这才挥挥手。
“酒不喝了。
存起!
可我出来匆忙,”
小老板就豪爽的打断了他。
“知道知道,春大爷,你我多年交情,谁跟谁呀?走得脱,走得脱,不拿钱也走得脱路。天冷夜黑的,你老慢走哦,看清楚了再走哦。哎要不,我送送你?”
进了门。
轻轻关上。
果然,幽亮的台灯光下,老伴儿正闭着眼睛,双手放在膝盖上,直直的挺腰而坐,宛若千年老僧。
听见老头子进门的响声。
她沉声问到。
“回来啦?”
“回来了。”
心里有鬼的春钱,小声回答,挽挽衣袖,就准备收拾。可老伴儿喊住了他:“行了,你也别自卑了。心是好的,却搞错了大方向。
你不想想,为节约那几块钱,就去相信超市主管的话?
你怎么能不上当?”
春钱心里骤然轻松。
“唉,我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哟,是个教训。”
“是个教训!超市主管的话能信么?超市没一个好东西哇,都想着把劣的说成好的,小的说成大的,过期的说成标准的,好向你推销,赚工资赚奖金哇!
就你这样的鱼木脑袋要上当。
换了我们老太太,超市不会得逞的。
那个你的忘年交主管呢?”
“早跳槽啦。”
春钱沮丧的抿抿嘴巴,好不懊恼:上个月,自己到楼下超市进果汁时,恰逢那个平时与自己较熟的主管小伙子在促销。
主管把春钱拉到角落。
神神秘秘的说到。
“春大爷,有个好买卖,你做不做?”
“什么好买卖?有好的你还想着我老头子?”
主管着急的跺跺脚:“春大爷,你我谁跟谁呀?真有一批今天到期的品牌果汁,马上就要倒掉,太可惜了。我有个想法。”
春钱不笨。
眼睛盯住对方。
“说!”
“我把包装上的日期抹掉,重新打过,以五折优惠价买给你,多出来的,你我平分。”
春钱有些犹豫。经常在超市里逛荡,他也多少弄明白了这超市有严格规定,凡是到期货品,都得封存就地销毁。
不过,那只是表面字眼上的。
一些即将到期或到期后质量却还没马上变的货品,超市就把它原日期抹掉,在包装上重新打印新日期,再卖给顾客。
这种重新打印的新日期,一般不会超过原日期太离谱。
也就是说,即便超过原日期的货品销出后,也让顾客不会因此受到较大的损害。
从而保证自己的非法所得。
当然,也有一些想快速发财致富,心黑手毒的家伙,不择手段,不顾一切,把过期作废己久的商品,重新打上新日期上柜销售。
这样贪婪的后果,一般都很惨毒。
顾客发现投诉。
管理部门闻讯查封。
严重的负刑事责任,叮当入狱。
眼下,报上不时揭露的某某超市过期商品销售云云,就是这类贪婪者的不时揭出。但是,绝大多数适可而止的造假,却并没有被消费者和执法部门发现。
大约现在这主管说的这批过期货,也属于不可能被发现的范围?
最主要的是,当时春钱暗地盘算。
如果那一半分给对方后,自己还能揣进腰包近百元。
这于现在经济十分拘紧的自己,是十分的重要。
所以,春钱便答应了。想到这儿,他又捶捶自己的脑袋瓜子:“我光为着家里节约着想,以后切不可贪小便宜了。”
老伴儿意外的叹了口气。
“说来也怪我。
当初你拿回来报帐时,我就有些怀疑。
怎么新鲜正宗的果汁,一下便宜了这么多?可没往细里想。这事儿呢,到止为至吧。明天由我来给所有的家长打个电话,说明这事儿是个偶然,让家长不要担心。
一般来说,家长对老师的话是相信的。
但是老头子呵,这样的事儿,只能出一次。
没有第二次的,记住了。”
“当然记住了,你放心,我春钱也不笨,以后再细心一点就行了。”
浑身轻松的春钱说着,便收拾起客厅来。也不冤他当了这么年的补习助手,啪啪,扑,砰!不过十几分钟,窗明几净,整齐有序。
老伴儿侧眼瞅着。
暗自叹气。
这死老头子呢,不坏,也顾家。
就是心眼儿小,懒散。
几十年来对他的改造,也没把他这二个主要毛病,改造过来。真不知道这男人是些什么玩意儿?一不盯紧点,就要出事儿。
一有点机会,就想飞天。
从20几岁的小伙子,一直到了花甲老头,依然是如此。
还有,不知道春姗把邱浩如何了?
从表面上看,女儿好像挺压得住女婿的,女婿也事事听女儿的,可实际里呢,只有小俩口知道呀!小时候,女儿还要偎在我怀里,和我说知心话。
现在大啦!
有了老公和彤彤啦!
我这个当妈和丈母娘的,有时还真不好问呢。
“睡了吧?”
“嗯,没呢。”呼——呼!呼——呼!“唉,要睡到床上去睡,听到没有哇?”呼——呼!呼——呼!幽暗里,听着老伴儿的扯呼声,骑在椅子上的春钱总是想笑。
过去是一个姑娘。
现在是一个老太太。
一闭上眼睛就扯呼。
而且越来越像干重体力活儿的男人。
听听,呼——呼!呼——呼!不过,这果汁的事儿真是要注意了,春钱,老实说,你那哪是贪图小便宜?纯粹是为了区区一百块钱,和主管内外勾结嘛。
对了!
关于这事儿有个成语,叫什么助什么来着?
上次我还听邱候说过呢。
怎么就忘记啦?
啊哈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叫助纣为虐!对!就是助纣为虐!意思是,帮助纣害别人。可这个“纣”又是什么玩意儿?
不会是单指过期作废的商品吧?
春钱啦,真要注意了哟!
呵欠,老英雄?我春钱也当了英雄?
真他妈的搞笑!要是我昨晚上自己一脚蹭贴上去,岂不成了老狗熊和老死熊啦?
呼——呼!呼——呼!“哎老头子,”春钱一听,叫苦连天,老太太思路鲜明,吐词清晰,又醒过来啦?呼——呼!呼——呼!
春钱索性把下巴和椅背抵得紧紧的。
装聋作哑的扯起了呼。
可是,“别装啦,我知道你没睡着,老头子!”
“什么事儿呀?”
春钱知道躲不过,只好装作刚被唤醒的朦胧样:“凌晨了吧?”“你那宝贝女儿要买车,我看你那一万二千块私房钱,也该拿出来了吧?”
这个美满理由,春钱没法拒绝。
对宝贝女儿的怜爱,占据了春钱一生。
如果这钱还在,他是会毫不迟疑全部拿出来的。
可是?
“嗯,嗯,”“别打马虎眼儿!”老伴儿在沙发上支起了身,二眼炯炯有神:“明后天就把它全部取出来交给我,要不,你直接把卡和密码给我也行。”
“唉,明天再说吧。
明天,再,说!”
呼——呼!
呼——呼!
这次是堪称一绝的即兴表演,骗过了老伴儿。听着老头儿的扯呼,老太太瘪瘪自己嘴巴,不屑的咕嘟咕噜到。
“你呀春钱呀。
平时那么不得了嘛。
我看也累不得哟。
唉唉,老啦老啦,”
一侧身,靠在了软软的沙发背上,舒适的往背里钻钻:“老啦,我们都老啦?”呼——呼!呼——呼!春钱悄然抬起己抵得有些发麻的下巴,听着老伴儿的呼噜,琢磨着明天如何回答?
这是个难度很大的问题!
和邱候没和解前,可以把它算在他头上。
而且有一条充足的理由。
可是,自从昨天和他说好后,这种理由就变成了乌有。
尽管如此,面对老伴儿的逼要,总得回答或说出个理由,不能老是推脱借口。怎么办呢?他妈的,如果没有这个私房钱多好,要是自己不主动坦白多好。
现在成了个烫手炭圆。
扔不掉也握不住。
这不都是自己自找的?
半年前的一天,春钱和老伴儿正在逛街。老伴儿忽然捂住自己胸口蹲在了地上,半天不说话,也不起来。
春钱着急。
只好跟着蹲下。
“哎哎你怎么啦?
这是在大街上呢。”
“我,我心里不舒服,想吐,糟糕,是不是老毛病又犯啦?”老伴儿有什么老毛病?春钱也一直不太清楚,只知道,有好几次夜里发作起来,疼得满床乱滚。
要不是及时送到医院。
怕早鸣乎哀哉啦。
“我,我要死啦。
快送,送我进医院。”
春钱真是吓住了,握惯方向盘的双手,胡乱的拉拉自己衣角,就伸手去扶老伴儿。可老伴儿不起来,又呻吟到。
“扶,扶我回去。
没带钱。
忘了带钱。”
“没带我有哇。”
春钱不能没了老伴儿,这点他是非常清醒的,一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有哇,卡上有一万二千多块呢,住院都够啦。起来,我们走吧。”
老伴儿立马起来了。
捋捋自己头发。
神情自若。
枯手一伸:“把卡交出来,一万二千块呢。我就怀疑你存得有私房钱,哼哼!”在女人面前,不管小伙子中年人还是老头儿,永远都只是个不及格的小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