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那句停了顿儿的“态度”。
实际上是“轻视”。
一肩挑对自己有没有好感,是轻视还是重视?
其实这并不重要。二人明争暗斗了好几年,彼此心照不宣。现在,他主动邀请甚至有些迫不及,不正是自己煽自己的耳光?
当然,与其说目前他还需要自己,不如说是自己还对过去的辉煌怀念。
邱候认为,这是一种人类对美好心境的追求和不服输的体现。
那些所谓的“好马不吃回头草”云云,其实有些偏颇。
实在没有必要认真的。
“这是个机会!”春钱喜孜孜的接上嘴:“亲家重新掌印,我呢,也跟着好好干干,发挥发挥余热。说实在的,就咱二亲家这身子骨,”
指指自己。
又指指邱候。
“就咱二亲家这成熟样,再干个五年毫无问题。这中央就不知道是怎么搞的?什么都在改革开放,就这退休规定是几十年一贯制,摇不摇一下,结实着哟。”
叩叩!
银耳汤送了进来。
“邱处,您好!”
托盘在邱候眼前一亮,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嗓音,在轻柔的招呼:“好久没见您啦,还那么健壮。”邱候眼睛一抬,惊喜到。
“陶医生,是你?”
前局卫生室陶医生微微笑。
十分激动的看着前处座。
“五年啦!一直想着您呢。邱处,您现在好吗?”
“好好,离退一年多啦。”邱候细细端详着她。年逾花甲的陶医生,精神尚好,眼睛亮亮的,状态与五年前退休时,几乎没有变化。
只是鬓角斑白一片。
恍若月寒之夜的泛霜。
“听丫头说啦!好人有好报!
明天你又要重回运管处,祝你顺顺利利的开展工作,再为交通局的全体干部职工,再操心几年,就功成名遂,功德圆满了。”
陶医生眼角居然泛起了泪花。
“人不能忘本。
那时,要不是你呵,”
“妈!”
小陶姑娘轻声叫到:“把银耳汤端给邱处春师傅啊,别傻站着哦。”老太太如梦方醒,忙向前一递:“邱处,请!”
又对春钱客气到。
“春师傅,请!”
二老头谢着接过。
邱候端着,春钱则一勺勺的舀起,津津有味的喝着。
老太太看看女儿,责备到:“小肖不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个丫头,恩人到来,你怎么不给我讲啊?”小陶姑娘高兴地笑到。
“妈,你这不是知道了?
邱处和春师傅,是特地来买小轿车的。
你出去了吧。
我们正谈着呢。”
“买小轿车?好呵,我们不正是卖车的?”可是,老太太有些迷惑:“谁陪谁啊?到底是谁买?”“二人一起。”
老太太更迷糊了。
手一掸。
“丫头,你哄妈呢,邱处是邱处,春师傅是春师傅。
哪能一起?”
邱候只好笑到。
“陶医生,现在我们是儿女亲家!孙女儿都四个多月罗。”春钱包着一口银耳汤:“对,儿女亲家。我家春姗嫁给他家邱浩,儿女亲家。”
老太太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瞧我这记性。
我记得以前有人,哦对,是丫头给我说过。”
右手连连在自己额头和胸口上划着,连呼“这是上帝的旨意!是上帝让大家抛弃前嫌,亲如兄弟。”“上帝?”
看到邱候不解的目光。
小陶姑娘轻轻的告诉到。
“自那次后,老妈就皈依了天主教。
每周礼拜,每天都要和上帝对话呢。”
二老头相互看看:真是匪夷所思,五年前陶医生就成了虔诚的天主教徒,我们怎么一点不知道?老太太又问女儿。
“你说恩人是来买车的。
那你收恩人的钱了?”
小陶姑娘点头。
“嗯,收了,成本价。”
老太太生气啦:“谁让你收的?我就知道你故意瞒着我。”邱候忙说:“陶医生,不花钱怎么能买车呢?小陶经营这么大个卖场,本是熟人朋友都赠送,哪行啊?”
春钱悄悄踢踢他。
邱候没理睬。
看着小陶。
“定啦,后天交款提货,定金交多少?”
“后天带款提货吧。”小陶姑娘答非所问,然后对邱候说:“如果明天报到,今天你们都有得忙,是不是呀?”
二老头点头。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现在五点多。
忙自己的去吧。”
二老头出来后,稍站站,听到办公室里,老太太在吵女儿:“你个死丫头,谁让你收恩人钱的?”“哎呀妈,在商言商,收了钱,邱处会高兴,不收,他会郁闷。”
“我看你才郁闷!
才当几天老板
就忘了本?”
二人转到位前厅。
肖总经理正和一对年轻夫妻兴致勃勃的聊着什么?斜眼瞟到二老头,便满面微笑的跑了过来:“邱处,放心,调车单己发出,后天一早来直接找我,提货试车吧。”
“哎肖总!
标配哟!
手续完整。”
“这你放一万个心!我们老板的恩人朋友兼同事,一路绿灯,凯歌向前。”
跨出4S店,二老头儿都很高兴。
邱候是高兴意外遇到了陶医生和小陶姑娘,这二个在世界上除了自己家人,一直挂在自己心上的牵挂。噫!看来,都生活得很好!
这足以让他聊以自慰。
春钱则高兴落实了轿车。
回去面对老伴儿和女儿女婿,有了面子和谈资。
其实,他也一直在心里打着小久久。
亲家要是明天报到上班,这之间会有几天的空闲。因为,前处座总得先把局里现在的情况摸摸底,看看把自己摆在哪儿合适?
毕竟一年多啦。
事物起了很大的变化。
老黄历不能再翻啦。
当然,如果能重回局小车队负责全局的安检,那是最好不过。
自己为此吃过大亏,也吸取了教训,如果再上,一定会“哪儿跌倒那儿站起来”好好珍惜。亲家不会不想到这点的。
如果不行。
留在局小车队,应该没问题……
“亲家。
那陶医生怎么叫你恩人?”
春钱眨眨眼睛:“她那次差点儿倒大霉,幸亏最后赔了钱才平安无事儿。难道那钱钱是你帮她给的?”“想到哪儿去啦?”
邱候淡然到。
“开玩笑!
近百万的差价,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谁又有钱替她垫?
这人啊,只不过替她说二句公平话,人家就牢牢记着,感恩常在。所以,在这个世界上,人得多做善事才行。”
春钱皱起眉头。
他觉得亲家有点借题发挥。
小题大作。
那次,陶医生成了全局的议论核心。
上万名干部职工,围绕着陶医院的巨额差价,分成了三派。一派以局本部大小头儿为首,认为陶医生是监守自盗,必须严惩,送上法庭。
一派以各路队大小头儿和内勤人员为主。
对陶医生监守自盗说半信半疑,莫衷一是。
最后一派以全局驾驶员为主。
大家都认为,陶医生是被人掉了包,吃了哑巴亏。
非常奇怪,一向偏激的春钱,也坚定的这样认为。这大约和他被打回原形后,整天自暴自弃,愁肠寸断的处境与心情,紧紧相连。
不久,陶医生自掏腰包自觉补齐了差价。
这事儿得到了理想的结果。
大家都替她高兴。
二年后,那不良药商在另一桩行贿受贿案中,东窗事发。
面对公安人员的审讯追查,为求得立功减刑,主动说出了这桩冤案。陶医生才彻底洗清了自己的冤枉,昭雪天下。
当然,洗清归清清。
因那不良药商还关在牢里。
其家产被执法部门如数收缴变卖,入了国库,不可能退出这近百万赃款。
因此,局里也就无法把陶医院的赔款,重新退还给她。
如此,真相大白。可以陶医生单亲家庭,靠自己一人收入抚养女儿情况,根本无法凑足近百万的赔款,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这又让全局上下,鬼鬼祟祟。
交头接耳。
议论纷纷。
不绝于耳。
最后大家公认,这事儿只有一个解释,即濒临绝境的陶医生,获得了神秘人士的鼎力支持,才渡过了难关。
那么,这个神秘人士又会是谁?
以陶医生五十出头的年纪。
毫不出众的智力,姿色和单亲家庭,不可能对任何百万富翁有吸引力。
于是,陶医生背后的这个神秘人士,从此就成了大家聊天中的重要话题。
此刻,听到陶医生这么一称呼,春钱怀疑亲家,就是那个神秘人士。想想,又摇头:以当时邱候的骄横自得,高高在上,也不可能对倒霉中的无名小卒陶医生,伸出援助之手。
也许,就是他不过替人家说了几句公平话罢?
算了算了。
不想这事儿啦。
回吧回吧。回去把好消息告诉老伴儿,让她高兴高兴。
二人回了水泥道,瞅着春钱屁颠颠的进了电梯,邱候想想,也跟在了他背后。其实,现在的邱候。最想的是给小陶姑娘打电话。
一年多的牵挂。
事前的约定。
都在刹那间尘归尘,土归土。
露出了不为人知的心灵相通和冤孽畸情。
邱候有时也屈指,小陶姑娘不小了,好像是二十七,离三十岁不远了吧?即便这样,也足足比自己小了一半,让邱候每每不忍再深想下去。
手机在兜里直蹦达。
春钱扭头瞟瞟他。
“你的手机在跳。”
邱候掏出,好家伙,足足五六条短消息。
就几个字“请回手机139×××××2541。”没说的,一准是小陶姑娘。扑!电梯门打开,二人跨了进去。三分钟后,他俩一前一后进了屋。
春姗还没回来。
其余人的都在。
大家听春钱绘声绘色,添油加醋的讲完。
都高兴的笑了。
二亲家母分靠在厨房门扉上,相视而乐:“以后,双休日,节假日,再不用担心挤车啦。”老伴儿捋着自己的头发:“那老店搬到郊区后,每次都得弯三弯四的找去,累呵。
车钱和理发费差不多对半。
有了车,邱浩,一月一次,该你送呵!”
抱着女儿的儿子笑笑。
就又一次开导到。
“妈,给你说过多次,现在的理发技术,日新月异,精益求精,都是些年轻剪手,领悟力和学习力一流,不比你那店差,何必非要跑到郊区剪啊?”
老伴儿瘪瘪嘴巴。
“你就不明白了。
这就像我不明白你一样。
为什么放着好好的饭菜不吃,非要跑到肯德基麦当劳和德客士,吃拉圾食品?
人家给我做了几十年的头发,那才叫个心领神会,得心应手,连剪子在头发上的响声,都与众不同,吹出的样式,更不摆罗。”
小学老师也笑。
“邱浩,你到你老妈这个年纪就懂啦。
什么是老店,老熟人和恋旧情结?
审美和价值观不一样,结果也不一样么。
每月一次,该啊!带着彤彤一起去,一路欢声笑语,快快乐乐,权当渡假,何乐不可?”邱浩被岳母说得眉开眼笑的,频频点头。
“一定一定!
到时,不但老妈老爸,还有你和爸春姗一起去。
咱们家六口人,一起都在老店剪发。
包把那老板美得笑呵呵。”
春姗回来了,见大家笑声琅琅,问:“谁中了大奖,这么高兴?”老伴儿上前,乐呵呵的接过媳妇手中方便袋,当着亲家母面,还夸张的替她上下掸掸。
“车定好了,后天提货呢。”
春姗也高兴的一拍手。
“哎呀,那太好啦!
老爸,多少钱啊?”
春钱就骄傲的回答:“大众迈腾,最新全套标配,各种手续齐全,不用自己再去补办,比市场价整整少了二万块。”
春姗又是一拍手。
“整整二万块哟!
老爸老爸,你真行!
哎,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大徒弟?”
春姗咳咳:“同事,我的一个老同事。”小学老师盯住了他:“在职?还是退啦?自己开的店吗?整整少了二万,这个优惠大呢。以后有机会,得谢谢人家。”
“在职!
还在职!
当然是自己开的店。”
春钱神态有点不自然,他心里沮丧着呢。
“要不,哪能少了购车总款的百分之十?有这么大的优惠力度?”小学老师点点头,其实,知子莫如父,知夫莫如妻!她有些觉得老头子在沽名钓誉。
以自己对老头子德性的了解,她不会完全相信,老头子有什么这样慷慨大方的在职同事?
人家是作生意。
并且,车市不比房市。
常常是有价无车,缴款后许久提不到车。
什么同事这样大气,一少就是二万块?保不准,就是亲家起了大作用。想着,她便想问问邱候,可看看,人不在。
“亲家呢?”
她看看老头子。
“刚才,不是和你一起进来的吗?”
春钱一转身。
居然一张嘴巴,叫上了:“亲家,你在哪儿?”紧关着的洗手间门后,传来邱候回答的嗡嗡声:“在呢,肚子有点疼哦。你们先聊聊,先聊聊。”
“没事儿!
你慢慢拉。
不着急。”
洗手间,邱候猫在马桶上,正发着短消息。
“那是你的新手机号码?”“是呵!原来也没变,我怕你忘记了,所以专门买了新的。”“唉,傻姑娘,不是说不见面,从此忘记我了吗?”
“笨老头儿。
生命中有些事情,是注定忘不掉的。
这是宿命!”
“我尚且不信,年轻人更不该迷信。生活中有些事情,忘掉比记住好。这是生存的辩证法则!”
“上邪,我欲与君长相知,长命无绝痕。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决。”
“唉,读不懂!
傻姑娘傻姑娘哇。
你真是越来越傻啦。
怎么还不结婚?”
“明天上班,我第一个路过你办公室门口,希望能听到熟悉的呼吸和响动。晚安!”“晚安!”邱候手指头动动,把所有的短消息,重新滚动一遍,认真而珍惜的读读。
然后,全部删掉。
再然后,抹抹自己脸孔。
眨眨眼,抿抿嘴。深呼吸。
拿起早准备好的旧报纸,叼在嘴中,洗了手,甩着二手水珠,慢腾腾的开门出来:“买了辆车,就这么高兴?要是以后再换房车,那还得了啦?”
正被老伴儿盯得发麻的春钱,一弹指尖。
砰!
“我就捉摸着有什么不对的?
这不,还是亲家脑袋瓜子活络。
对!房车啊,我们二家人挤上去,到处旅行啊!我说老伴儿,还没交款,干脆换成房车得啦!”小学老师啼笑皆非的看看老头子。
“换成房车?
行啊!
你知道房车要多少钱?”
“大不过再添上一半吧?”
春钱装聋作哑,拍拍胸膛:“我们大家凑哟。”邱候忙笑着叫住他:“打住打住!亲家,你没感冒发烧吧?”“什么意思?”
“在呢!
我爸重感冒。
烧到了44度。”
春姗鼓掌大笑。
“邱浩,快出去买药。”那在邱浩怀里,一直睁着眼睛高高兴兴玩着的彤彤,突然眼睛一转动,瞅着不远处的外公,咿咿呀呀,手舞足蹈。
引得大家又是一阵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