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步出雷池 (1)
在我進入聖十字架學校的第二週,我們的班長 : 一個和我差不多高大的新幾內亞男孩子,向Peter挑戰打架。我不知道導致這場挑戰的具體情況,只知道我們班房正在等候遲來的老師,接下來我就看見那個男孩子從他的凳子上跳將出來,他拉鬆了自己的領帶,表現出一副在打架挑戰方面很具經驗的樣子,然而,Peter卻紋絲不動,仍然坐在座位上,他滿臉漲紅,雙眼盯住他打開了的書,撐起眉毛,強裝出一副尷尬的笑臉,班上其他人都靜靜地看著,沒有給予Peter任何的支持。由於Peter不接受挑戰,這場打架最終沒打成,但是我很快便注意到Peter的人緣不大好,這讓我感到異常驚奇:他很沉靜,亦很平和,但看起來有點兒孤獨,我覺得或許是因爲他缺乏信心,以至其他人瞧不起他吧!
無論什麼時候,一有機會Peter總是跟著我走,但是我們的友誼卻平淡如水,因為他總是寡言少語。走在我旁邊,Peter會不斷的擺動著手並左右搖擺身體,我將他這樣的動作理解為他對自己沉默的一種補償。有一次,當我們走向學校前面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個修士。
“哎呀,出界了!” Peter笨拙的叫著,然後匆忙拖住我往後退。
在那段時間裏,我也交了幾個其他的朋友,在晚上自修時坐在我旁邊的William比我高一年級,他給了我數學上的幫忙,因為我這班的數學比我在香港時的課程是高了一個層次。另一朋友是William同班的Archie,Archie的個性很怪趣,“我又墮入愛河啦!”他會这樣告訴大家,及搖晃著一封信,據稱是來自又一名對他暗裏崇拜的女孩子。Archie在學生軍培訓團裏面擔當大鼓的鼓手,他的大鼓在隊伍排練上看得很顯眼,校裏許多學生都入了學生軍培訓團,加入是自願的。這些團員們每週星期三下午都在草坪上進行演習,他們穿上軍隊制服,扛著一支第一戰時期廢棄的木制單杠303步槍,好不威風。Archie更津津有味的向我們追述每年一度的學生軍野營,那裏,團員們可以真槍實彈進行射擊演練,他向我們描述一種他用過的威力強大的短程槍,據說只適用於澳洲特有的遊擊隊戰爭形式。
八月份,Archie接受了洗禮,許多人認定這是意義重大的事:華倫天奴被馴服了!Archie把他的最後決定歸功於我:幾週前他陪著我在草坪散步時,向我傾訴了他遲疑不決的心態:
“如果我接受了洗禮但最終發現根本沒有上帝這囘事,我豈不是糟蹋了美好的一生?”
“但如果有呢?”我問他,“後果可以是被火焚燒直到永遠呀!想想:人生僅僅七八十年時間,比較起來根本不算得什麼。”我拍拍他的肩,“永遠!你知道那是多久嗎?”我繼續下去,“如果一個在地獄的靈魂一千年流下一滴眼淚,到海洋被填滿時,地獄才是僅僅開始呢…我們可以冒這個險嗎?”我偷看了他一眼,他看起來就像我第一次在慈幼學校聽到這個諷喻時候一樣般的震驚,“即使比作賭博,賠率也是不錯吧?”我幫他作出結論。
我對他說的話後來被一些人嘲笑,認爲缺乏了正確的理解,他們告訴我應該把上帝的愛放在前頭,我囘答說:我那個還是合情理的考慮嘛!並且至少:Archie被我說服了(我對人生的計劃是享受生命裏的賜予,同時確保我循規蹈矩以避免那博愛的上帝的永恆怒火。)
在學校所有常規活動中,週五晚上是最暢快的,在晚餐結束後,每個宿生都會領得一片水果,通常都是橘子。然後大家一起幫忙重新佈置餐堂的桌椅,將它改成一個微型電影劇場。在那裏,我們興奮地欣賞一部好像泰山,超人或三傻之類的短電影,然後就是正片。現在我唯一能夠記起的一部電影是“學生王子”,裏面Mario Lanza唱出多首優美的歌曲,但他每次開口唱歌都引來下面人群的抱怨,這令我相當驚訝。
有一天,我和Peter在一起散步,他故意把我帶到主建築大樓,那是日間出界的地方。我小心翼翼地跟著他從一個邊門走進,悄悄地穿過一條狹窄的通道,不久我們就走到了一小房間,裏面有一座鋼琴。我從不知道這房間的存在,Peter迅即坐在了鋼琴前面,在我的驚訝中,他揮動起他的手指像一個專業人士似的,靈敏地開始彈奏起《重歸蘇蓮托》 名曲的首段。
我震驚於這個外表看起來有些愚鈍以及不怎受歡迎性格的人竟然在音樂方面有如此優秀的造詣,Peter突然感到有些尷尬,我的震驚使他很害羞的站了起來,然後關上鋼琴蓋。
“啊,別停下來!”我雖然這樣懇求,但他抖開了我的手,走出了房間。那年末,我被邀請到Peter家坐,會見到了他的媽媽,客廳裏面有一部鋼琴,在我(和他媽媽)的堅持下,他又彈起了《重歸蘇蓮托》,這次他完整地彈了整首歌。
星期天是聖十字架學校開放給外賓的一日,所有的寄宿生都要打扮得光光亮亮,我們沒有熨斗,一些學生就在前一晚上把他們的褲子放在床單底下,在多數情況下,早晨褲子看起來平滑多了,但是那些不成功的褲子則會變成一堆鹹菜。在嘉賓們未來之前,學生們被派到草坪和附近週圍地區撿垃圾,亞洲學生憑藉他們曉得用筷子的優勢,把樹枝折成筷子撿垃圾,其他學生們也很快學會了。多數的星期天,達表叔都會過來看望我,通常會給我帶來一塊蛋糕,然後我會把它藏起來放在抽屜裏,足夠我整整吃好幾天的。偶爾,他更會在得到許可的情況下帶我出去吃午餐,我非常的享受那些機會。有時他會帶朋友一起過來,像David,和兩個他在澳洲無綫電合股公司(AWA)工作的同事姊妹Grace和Peggy Faulkner。曾有一次我被邀請到她們家做客,他們用蘑菇醬烘培了可口的黃油脆餅給我們享用。在她們一次去香港旅行的時候,Peggy 和Grace甚至拜見到了我的父母,爸媽對能夠遇到最近見過我的人感到喜出望外,Peggy and Grace對我父母保證說我一切都好,更使他們歡欣的是:“Francis正在增肥呢!”
我想起第一年發生的一些重大的事件,其中之一就是學校音樂會,學生們都瞪大眼睛看著殷勤的Archie帶領他特別邀請的女伴走上來賓席的通道;另一件事就是學校舞會,當旅遊車運送那些來自其他學校的女生們到達時,那些低年級的學生都透過窗子嫉妒地偷看;另外是運動節,我們隊伍在四人賽馬比賽中獲勝,多得那孅瘦易擡的騎師(我)!還有每年一度的大型賣物會,一個吵鬧的,穿著五顏六色的大肚子肥佬被請來操作轉動財富之輪。然後,有一天早晨有謠言傳播:一名修士在晚上潛入了低年級學生的宿舍,我發現有一群男生站著圍成一圈,不住的在偷偷竊笑。
“他在那兒幹什麼?”我問道。
“打波子,”一個叫Martin的男孩詭秘的回答,那人群的竊笑頓時變成大笑。
“打波子?在三更半夜?”
大笑聲又再被激起,一個緊挨著我站的男孩在我耳旁低聲講出修士在做什麽,我震驚起來,首先是有人會作出這種事情,但更震驚的是有人會有這種興趣。在香港,雖然性騷擾小孩的新聞並不罕見,但我從來沒聽到侵犯同一性別的小孩,我現在可想象這類的事情肯定存在,但是在那個年代也許甚少報導吧。沒有人證實那天早上的謠言,我也從不知道誰是所說的受害者,但是這件事加深了我在少年時期對事物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