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话搬到了一号大院。
搬家那天,风和日暖。
旧厂区一期拆迁改造工程也正式开始。
这天一早,一辆磨掉了少许蓝漆,驾驶室上印着“×××××搬家公司”的大卡车,停在楼下。哈韩带着四五个大汉匆匆上楼,进门。
老俩口高兴的迎了上去。
“伯母!
伯父!
早。”
“小哈,辛苦你了。”哈韩手一挥:“搬!”大汉们便开始肩扛手提怀抱的忙活起来,老俩口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
青话暗暗推推女儿。
青黛却撅着嘴唇不太愿意上前。
昨下午,哈韩,邱浩还有春姗,一齐来到青黛家帮忙捆扎收拾。
阳光明媚,云淡风轻,在老俩口指挥下,几个年轻人快快乐乐的说笑着,忙碌着,可不久就卡了壳。为何?
本来搬家的另层含义。
就是清理堆积的家居杂物。
摔的摔掉,扔的扔去。
看看家里的东西吧,就连青黛也不知道,更不明白,爸妈哪来的这么多破破烂烂?
露絮角儿的棉军大衣和老式蚊帐,拙笨歪斜的泡菜坛加早己发黑的竹杆木凳,滑丝生绣的铁水管与大大小小的玻璃瓶……
青话和老头子一面屁颠颠的翻腾出来。
让年轻人打包捆扎。
一面如数家珍的讲着它们的来历。
哈韩却看看青黛。
有些为难。
这些早该淘汰的废旧杂物,能住进整洁的一号大院么?再说,什么时代啦?它们真还有用吗?邱洁和春姗也住了手,不出声的瞅着青黛。
尽管同住一条街。
可邱浩小俩口与青黛平时的往来并不多。
特别是春姗。如果不是因为哈韩,三人也许就是顶多路上碰到点头而己,那种无形的戒备和互比,其实是很深的。
哈韩和小俩口这一瞅。
让心情本来就不爽的青黛,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而顿生烦躁。
原来,青话决定搬到一号大院后,青黛就多了个心眼儿。
给老妈提出立刻清理家里的坛坛罐罐免得搬迁时,让大家笑话和看不起。
青话就顺话搭话:“放心放心,爸妈还没老糊涂,我们可不是那些老顽固;再说,你看咱家有那些破破烂烂吗?”
不理家不操心!
根本就不知道家里到底有些什么的青黛,也就相信了。
可现在一瞧。
早气得不行。
再看看小俩口的目光,怎么也觉得对方是在嘲笑,更是气上加气,忍不住踢它们一脚,烦躁的叫到:“哪来这么多的破破烂烂?全扔掉,真是老古董。”
青话看看老头子。
皱起了眉头。
要说与这些具有历史感的破破烂烂没有感情,那是假的。
可她到底明白,这是搬到一号大院,而且只是暂住,不要说根本放不下,就是放下了,贵为市领导的亲家,又会怎么看?
然而,老头子就是不同意精简或扔掉。
青话第一次夹在了女儿与老头子中间。
左右为难。
女儿的劝告有理儿,也正合自己的想法符合。
可老头子的坚持也有理儿,这些伴随着老人渡过一生的宝贝玩意儿,早己把过去的酸甜苦辣和喜怒哀乐,刻进了自己的记忆与血管,是他们生存和希望的一部份。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欢乐。
老年人也应该有老年人的寄托啊。
难道非得把这些全部毁掉。
才叫与时俱进,跟得上时代?
所以,经过好几天的呕气与争执,青话最终决定,看搬家当日的具体情况再说吧。女儿犟,不通商量,可哈韩知书达理,也许他会出面说话的?
青话又想到。
只要哈韩同意。
谅青黛也不会不给面子。
那么就搞个折衷。
从这些杂物里挑些还可用的留下,其余的立马全部扔掉,因为,它们确实是太多啦。可是女儿一来就叫全部扔掉,这?
果然,青黛嚷嚷完。
老头子的嘴唇便开始抖动。
这是前公交司机愤怒的标淮表示。
老头子历来对宝贝女儿疼爱有加。
即便青黛快满三十,仍是如此,可他现在愤怒了。但是,女儿的脾气更犟,特别是当着男友和邱浩小俩口,她真可能和老头子当面吵起来。
今天本是个好日子。
父女俩真要是就此反目。
那岂不霉到了大顶?
正在这时,窗外传来震天动地的鞭炮声。
那是盼望多年的老姐妹们,自发凑钱买的鞭炮在半空炸响。足足十分钟的鞭炮响炸过,又响起金额街道办办罗主任熟悉的嗓门儿。
“下面。
请××××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蒋董事长讲话。
大家欢迎。”
哗啦啦!掌声雷动,一片欢腾……
“听到没有,全部扔掉。”青黛不知是没看到老爸的愤怒,还是看到了故意不理,又踢踢堆积如山的杂物:“这些破破烂烂有什么用啊?”
青话担心地偷偷瞅瞅哈韩。
女儿的愤懑与吵闹,当妈的并没放在心上。
反倒替她着急。
着急的是,青黛恣意妄为,只顾自己发气,毫不知收敛自省。真要是惹得哈韩生了气,麻烦就大了。
说实在的,女儿和哈韩相比,除了漂亮,占不到一点上风。可漂亮终究当不了饭吃,人家娶妻和儿媳妇,不是为了选美,而是为的过日子啊。
再说眼下。
剩女越来越多。
谁愿意要一个大龄乖舛,喜怒无常,动辄吵闹的妻子和儿媳妇呢?
并且作为女人,三十大关一过,昔日的漂亮如花凋零,似水流落,唉唉唉,这个死女娃子,为什么对这一切就不懂得?
“扔掉。
全扔掉。
我看到就烦。”
青话又瞧瞧老头子。
老头子脸色由白变青,很明显,早气得不行。青话忙用眼神制止着女儿,没想到哈韩说话了:“青黛,我看也没什么,打包裹吧。”
青黛依然叫着。
“不行!
我看不惯。
全部扔掉。”
……最后的结果是,哈韩搞了折衷,一如青话所想,从这些杂物里选了一些打包,其余的都扔掉了。青话注意到,作了让步的哈韩丝毫没有不高兴。
仍然笑着说着和邱洁小俩口捆扎打包。
倒是青黛闷闷不乐的站在窗前。
抱着胳膊肘儿瞧着外面的热闹。
这让当妈的,连连摇头,十分感概。
见女儿站在一边抄着双手。
闷闷不乐。
青话真是急了。
趁哈韩指挥着大汉们搬东西时,悄悄拎拎青黛的右胳膊肘:“小冤家啊,你懂事些行不?都什么时候了?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妈求求你啦,快上去打招呼帮忙。”
许是青话的着急和苦心。
震荡了女儿。
也许是她自己感到了后悔。
青黛站到了哈韩身边。
当所有东西搬出家门淮备锁门时,青话和老头子却站着不动。老俩口恋恋不舍的从这间房,走到那间房,从厨房走到厕所,扭扭水龙头,拧拧煤气灶,还习惯性的抓起扫帚扫地……
屈指算来。
老俩口在此己居住了四十多年。
风雨如晦的四十多年。
这栋红砖楼房,留下老俩口多少的欢乐和悲哀,现在要离去啦,那脚,就是迈不出这浅浅的家门。
大汉们下楼装车去了。
青黛依然站在哈韩身边。
邱浩则亲亲热的搂着老婆。
一齐默默的站在门口,望着毫无目的在屋里晃荡的老俩口。
“青嫂,该走啦,楼下喇叭响着呢。”青队笑嘻嘻的出现在大家身后:“暂时住住嘛,这儿修好后就会回来的。”
青话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
拉着老头子跨出了家门。
走廊上一片热闹。
搬迁和正准备搬迁的左邻右舍,喜气洋洋,人来人往,大家高兴的相互招呼着,交换着手机和电话号码,有几个老姐妹还搂在一起,抹开了眼泪。
青话老俩口出来了。
大家也招呼。
但显然只是应酬应酬。
没有那种亲切友好和亲密无间真正的芳邻感情。
青黛呢,更是显得冷漠,只管和哈韩邱浩小俩口说说笑笑,跟着搬家汉子们下楼。青队拉拉青话:“青嫂,安顿好后,我就来看你们,谢谢你为公安工作做出贡献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