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我怕两样东西:苍蝇和蚊子。
说起来挺不可思议的,如此伟大的人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愣是没把苍蝇和蚊子给灭了。
苍蝇和蚊子,我最讨厌苍蝇了。在饭馆吃饭的时候,经常吃到菜里头的死苍蝇。一般来说,饭店老板会把这道菜端回去,要么给你换道菜,要么说这道菜不要钱了。
如果苍蝇令人讨厌,那蚊子可就令人愤恨了。吃苍蝇,令人恶心,而被蚊子叮咬,那可是吸你的血啊!谁没被蚊子叮咬过?谁又没被蚊子吸过血呢?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们对蚊子的愤恨,实在要远大于苍蝇。
苍蝇是人类活动的产物,蚊子也应该是。苍蝇主要用于恶心人类,而蚊子除了吸人类的血,它还有别的作用。
什么作用呢?
教训人类!
谁才能让人类扇自己的耳光?蚊子!
瞧,我们一面扇自己的耳光,一面还恶狠狠地辱骂着。辱骂谁呢?当然是蚊子。
当我们感知被蚊子叮咬时,我们会非常气愤,伸出手掌,“啪”得一声,一巴掌下去,蚊子死了,留下一摊血。打完了,才知道这一巴掌下去,蚊子虽死了,可自己的脸也被这一巴掌打得委实不轻。
我们一定都干过这样的事。尤其我自己,在乡下工作时,差点没被蚊子给吃了。有时一巴掌下去,吃得饱饱的蚊子,被拍死了;有时一巴掌下去,蚊子吃得饱饱的,却让它给跑掉了。
被蚊子吸点血,倒不可怕,可怕的是打了它,也打了自己,这委实有点叫人接受不了,总感觉自己吃亏了,让蚊子占了便宜。
有时蚊子太多,蚊香似乎不起作用,我就索性开着灯,坐等它来。也算是奇了怪了,开着了灯,耐住性子坐等它来,它却不来了。看来,蚊子有特异功能,它喜欢在黑暗中对你下手。这般说来,蚊子就有一点小人的意味了。不过,上帝造这种玩意,也挺耐人寻味的,似乎也只有这种玩意,才能让人自己打自己的耳光。难道造物主是让蚊子来激怒人类,考验人类耐力的?难道蚊子是来教训人类、惩罚人类的?
苍蝇在我眼里,从来不值一提,尽管不时地仍旧吃苍蝇。有一次去赴宴,在一道刚上来的菜里发现一只死苍蝇。服务员叫来老板,老板端起那道菜,伸出仨指头,将那只死苍蝇夹起,径直扔进了口中。老板一面咀嚼,一面说话:“以此表达歉意!”弄得我们目瞪口呆。老板都这么着了,我们还说什么呢?谁晓得那是老板的精明呢!
真正让我们目瞪口呆的,是精明的老板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苍蝇普及课。
老板说,苍蝇为何难消灭?因为它的繁殖能力太强盛了,强盛到不可思议。一只雌蝇可产卵500-1000个,一对苍蝇的后代共合约1.9亿只之多。
苍蝇的生命历程是以天数来计算的,它的卵期约一天,幼虫期3至6天,蛹期3至7天,从卵发育到成虫,只需7到14天。也就是说,几天到十几天的时间,颗粒状的卵就成长为苍蝇了。
苍蝇与其它动物不同,大多数动物都是到了发情期才交配,交配一次产一次仔,苍蝇则不然。苍蝇一生只需交配一次。一次交配,足以让雌蝇们一辈子都能产出受精的卵,哪怕雄苍蝇都死绝了,只要受配过的雌蝇活着,就一点也不影响它们繁育出一批又一批的苍蝇来。
“朋友们!”精明的老板无限感慨地对我们说:“造物主多么神奇啊!”
造物主委实神奇,可这位老板是不是更神奇呢?他咋对苍蝇有这么深的研究呢?难道研究苍蝇,为了就让我们目瞪口呆?目瞪口呆又为的什么?
无论造物主有多神奇,也无论这个精明的老板把苍蝇讲得多么生动有趣,苍蝇终究只是个苍蝇,实在令人厌恶。但据这个老板讲,在澳大利亚,面额为50元的纸币上却印着苍蝇的图案。“这又是为什么呢?”精明的老板始终自说自话,不厌其烦。“澳大利亚的这种苍蝇与其他国家的苍蝇不同。它们多以森林为家,以植物汁液为食,不带任何病毒、细菌。这种苍蝇个头大,整个身体及翅膀呈柔美的金黄色,飞起来的时候也不是令人生厌的嗡嗡声。澳大利亚的这种苍蝇,美丽、干净、可爱。苍蝇已成澳大利亚的出口商品之一,每年能换回不少外汇呢!”
我以为,这一回他又要感叹造物主有多么神奇了呢!可这一回他愣是没。我倒是感叹了起来,感叹造物主太神奇了:为何同为苍蝇,差距就这么大呢?中国这片土地,为何就产不了这种苍蝇呢?
但中国的苍蝇也绝非完全地一无是处、一塌糊涂。
关汉卿在《钱大尹智勘绯衣梦》这出剧目中,写到了一只苍蝇。
……(外郎云)在城有一人是李庆安,杀了王员外家梅香,招状是实,等大人判个“斩”字。(官人云)那罪囚有么?(外郎云)有。(官人云)与我拿将过来。(张千云)理会的。(李庆安带枷同孛老儿上)(孛老儿云)孩儿怎生是好?如今新官下马,如之奈何?(李庆安云)父亲,你看那蜘蛛罗网里打住一个苍蝇;父亲,作与我救了者。(孛老儿云)孩儿,你的命也顾不的,且救他?(李庆安云)父亲依着你孩儿,替我救了者。(孛老儿云)依着你,我与你救了者。(李庆安云)我救了你非灾,何人救我这横祸?(外郎云)拿过来!(张千云)当面!(李庆安见官人,跪下科)(官人云)令史,则这个小厮便是杀人贼?(外郎云)则他便是。……
身陷牢狱之中的李庆安看到蜘蛛网上有一只苍蝇被困,便让父亲把苍蝇给救了。故事从此出现转折,奇异的事件出现了:
……(外郎云)大人,前官断定,请大人判个“斩”字,便去典刑。(官人云)既然前官断定,将笔来,我判个“斩”字(判字科,云)一个苍蝇落在笔尖上,令史赶了者!(外郎云)理会的。(做赶科)(官人又判字科,云)可怎生又一个苍蝇抱住笔尖?令史与我赶了者!(外郎赶科,云)理会的。(官人判字科,云)你看这个苍蝇,两次三番抱住这笔尖,令史与我拿住者!(外郎拿住科,云)大人,我捉住了也。(官人云)装在我这笔管里,将纸来塞住,看他怎生出来?(外郎拿住,入笔管塞住科)(官人又判字科)(爆破笔科)(官人云)好是奇怪也!我本是依条断罪钱大尹,又不是舞文弄法汉萧曹。两次三番判“斩”字,可怎生苍蝇爆破紫霜毫?这事必有冤枉。……
很显然,不是苍蝇救了李庆安,而是李庆安的慈悲和善良救了他。
谁说苍蝇只能令我厌恶?这里的苍蝇分明就可爱了嘛!而且,还有了神性色彩!
中国有苍蝇,外国也一定有,而且有着跟我们一样的苍蝇。但中国的苍蝇,有时是苍蝇,有时不是苍蝇。当中国人说,“老虎、苍蝇一起打”,这个时候的苍蝇就不是苍蝇,而是指人,指做官的人了。
但是,为什么叫这些人为苍蝇呢?苍蝇让人心生厌恶,谁要是吃着了苍蝇,谁就会恶心死了。小贪官们也让人心生厌恶,也让人恶心死了么?厌恶不消说的,恶心死了,怕也未必吧!
但是,若出现那只令清官钱大尹深感蹊跷的苍蝇,我们还将苍蝇比作贪腐小官,显然就不妥了吧。
妥的是什么呢?
我看是蚊子。
相对于苍蝇令人心生厌恶,蚊子十足地可气又可恨。恨到即便扇自己的脸,也不在乎。
至于老虎,人们总想着武松打虎。
武松打的虎,与中国官场打的虎,完全不是一回事。
官场打的虎,打的是人,是“大人”,说白了,打的是大官,官大的。
官大的谓之为“虎”,我也似解非解,尽管有人找到了“出处”。那“出处”我也看了,仍旧还是迷糊。
被打倒的,谓之为“虎”,尚未打倒的,该称他什么呢?人民公仆?
“苛政猛于虎”。可我们的政,并不苛。只是总有一些歪嘴和尚而已。
跟外国人讲老虎,人家立马会想到动物世界里的老虎;跟外国人讲苍蝇,人家也立马会想到那嘤嘤嗡嗡的苍蝇。但中国人现在一讲老虎,明明你讲的是武松打虎的那虎,所有的人都会认为你讲的是官场上的虎。同理,你讲苍蝇,明明讲的是那嘤嘤嗡嗡的苍蝇,他们硬是认为你讲的是官场上的苍蝇。
虽然我至今未见过真虎(电视里见过的算不?),但我却知道虎的凶猛残暴。当我们把贪腐的大官比作大老虎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些个贪腐的大老虎们,难道他们都凶猛残暴,如狼似虎?他们对谁这么凶猛残暴呢?对上司?对同事?对下级?对普通民众?
他们要是这般凶猛残暴,把他们拉下马,真是不错,免得上司、同事、下级和普通民众们遭殃。
但从他们的罪行来看,贪腐确实严重,但看不出有多么“凶猛残暴”。把他们比作什么更好呢?
一般的贪腐分子,将他们比作苍蝇,固然也不错,但终究不如蚊子更为贴近。
蚊子嗜血。无论“大老虎”,还是“小苍蝇”,吸的都是民脂民膏。
蚊子属四害之一,其平均寿命不长,雄性为3至10天,雌性为10至20天。但蚊子却是世界上最致命的动物,每年致死人数超过70余万。
在古代中国,劳动人们把剥削者比喻为硕鼠。硕鼠就是大老鼠、肥老鼠。一说田鼠。《毛诗序》认为,老鼠“贪而畏人”,重敛者“蚕食于民,若大鼠也”。
《国风•魏风•硕鼠》是中国古代现实主义诗集《诗经》中的一篇。原文读起来费劲,我直接用白话文表述一下得了。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须吃我种的黍!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照顾。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土有幸福。那乐土啊那乐土,才是我的好去处!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须吃我种的麦!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优待。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国有仁爱。那乐国啊那乐国,才是我的好所在!
大田鼠呀大田鼠,不须吃我种的苗!多年辛勤伺候你,你却对我不慰劳!发誓定要摆脱你,去那乐郊有欢笑。那乐郊啊那乐郊,谁还悲叹长呼号!
把大贪腐分子叫作“大老虎”,本身就很吓人。官们可都是人民“选”出来的啊!人民怎么会选出“大老虎”来呢?因此,叫大老鼠兴许更好!就老鼠的本性而言,似乎也与贪腐分子臭味相投。
叫什么不重要。讨论该叫什么,略显无聊。
反腐就反腐,不必告诉我们某某是一大老虎,某某是一苍蝇。大老虎与苍蝇的区别,我们早已心知肚明。在老百姓心中,一说大老虎,必是大官。一说苍蝇,必是小官。殊不知,某些苍蝇的贪腐,竟比某些大老虎还厉害着呢!这怎么解释呢?所以,有些苍蝇未必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