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裴宇的心情有些抑郁。
星期六,全世界法定的休息日,他却不得休息。老乔和声细语地要求他和魏雯来加班,只字不提加班费,搁谁心里都不舒服。
坐火车来上班的路上,经过悉尼大桥,看到正在进行的悉尼帆船大赛,裴宇觉得可以拿来说事儿,抒发一下心中的怨气。于是他假装兴致勃勃地冲进办公室。
“哎,今儿一大早儿就让我瞧见热闹了。”
魏雯也是满心的不高兴,有气无力地问道:“谁呀,在哪?周末上班还能看见什么热闹?”
“刚才我坐火车来的时候,经过悉尼大桥,看见桥下边儿歌剧院前面,停满了大型游船,有的还装饰成古代的战舰,还有中国的龙舟,披红戴绿,浩浩荡荡,好几百艘,特壮观。他们这是干什么呢?”
“这是一年一度的悉尼帆船大赛。我都看腻了,亏你还不知道。”魏雯讥笑道。
“真是千帆竞渡,百舸争流。可惜,咱们只能坐在办公室里,与它失之交臂喽。”
“晚上回家看新闻呗。”
裴宇叹了口气:“郁闷呐,真是身不由己。有的时候,我看见大白天情人港里面就停满小船儿,那些鬼子们光着膀子,抱着鱼杆,拎着啤酒坐在船上晒太阳,我就问自己:人家怎么就能过得逍遥自在?我怎么就得为五斗米折腰?为了这一个星期区区的几百块钱,坐在这一年四季不见阳光的办公室里,低声下气地给别人打工?”
一直隐忍不发的老乔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裴宇赶忙赔笑脸:“老板你别多心,我不给你打工也得给别人打工,我就是恨我自己生不逢时,命运不济。”
魏雯摇头道:“你是嫉妒人家生下来嘴里就含着金勺子吧!”
老乔抓住时机反戈一击:“他根本没摆正自己的位置。你在这个国家算什么?什么都不是,屁都不是。”
裴宇天性争强好胜,嘴上不服输:“在中国我是普通老百姓,但人民还当家作主呢!”
老乔摆出老资格教训他说:“是啊,可你自己放弃了,入了这个国家的国籍。你对这个国家有什么贡献?经济,文化,艺术,科技?你有吗?你一来就享受了人家几代人辛勤劳动的建设成果,你该知足了。”
“我知道,发达国家也是从原始社会,封建社会,中世纪,文艺复兴,殖民扩张,工业革命,两次世界大战,经济危机,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走过来,才有的今天。”
老乔点头道:“就是,我们一来,就享受了他们革命和发展的胜利果实,还不知足?”
裴宇咳声叹气:“有时候我就恨咱们的老祖宗。历史上咱们中国也是一个强大的东方古国,四大发明就不用说了,元朝成吉思汗的大蒙古国,占领了亚欧广大地区,明朝郑和七次下西洋,船队到达东南亚,印度洋沿岸,最后跑到非洲东南岸,游遍三十多个国家啊。如果他们也像英国人,法国人一样,到一个地方,插上咱们大明王朝的国旗,宣布从今往后这儿就是咱们的殖民地了,那现在咱们多爽,到哪儿都像回到家一样,说了算,就像英国人在印度,法国人在非洲一样,都是大庄园主,每天丫鬟佣人老妈子一大帮人围着伺候,那今天躺游艇上晒太阳的就不是他们喽!”
魏雯皱起眉头:“你怎么这么好吃懒做?”
老乔也随声附和道:“历史不能假设。再说,咱们中国自古就是礼仪之邦,郑和是去传播友谊文明的,不是去殖民扩张的。”
“那他们也得为子孙后代想想啊!”
老乔赞同地点头:“有时候我也生气。就拿这房价来说吧。当初那些英国囚犯来到澳洲,就是发配充军,他们都被轰到人迹罕至的海边,悬崖峭壁上居住。没想到,沧海桑田,时代变迁,因祸得福,现在这些人的后代摇身一变,都成了海边豪宅的业主,不用工作,把当初盖的破窝棚重新装修,转手一卖,就够全家人吃几辈子的,这些高房价的结果现在都转嫁到咱们这些辛勤劳作的新移民身上,你说合理吗?有时候真是心理不平衡。”
裴宇眉飞色舞道:“我说得没错吧,如果当时把您的祖爷爷轰到那悬崖峭壁上居住呢?您现在也不用为了从银行借这么多钱买房子,每月还银行的利息发愁了不是!”
“我祖爷爷没被发配到澳洲来,他是被发配到广西边境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别提了,当时苦吃大了。哎,小裴,从你进门就没看见你干活,手里的活都干完了?我这还有。”老乔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丢了面子,赶忙用大棒把裴宇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
裴宇顿时瘪了茄子:“对不起,我这还一堆事儿呢。”他赶忙回到办公桌前,装模作样地开始工作。
这时,一位四十多岁,一脸沧桑的华裔妇女探头进来。
“请问我要咨询点有关旅游探亲签证的事情。”她怯生生问道。
魏雯赶忙迎上前去:“您请进,裴先生,有咨询探亲签证的。”
裴宇调整心情,进入工作状态:“这边请。您请坐。请问您贵姓?”
“叫我文玉。你好裴先生。我是想问一下有关父母旅游探亲签证的事宜。”
“没问题。您是想申请自己的父母来澳探亲吧?”
“对。我来澳洲这么多年,父母从来没来过。明年他们就70岁了,听说过了70岁,申请人就要买很贵的医疗保险,是这样吗?”
“有这个规定。”
文玉恳求道:“您能给详细说说吗?”
“是这样。探亲签证有两大类。一类是短期旅游探亲签证,不超过三个月,申请起来比较容易,申请人不需要做体检,也不用强制性地购买医疗保险。第二类是长期旅游探亲签证,申请人最长可呆一年,但申请人需要到国内澳洲移民局指定的医院做体检,体检通过才能拿到签证。如果申请人年龄超过了70岁,就要买强制性的医疗保险,一个人一年将近两千块钱。”
文玉眉头蹙起:“哎哟!这么贵呀?如果不买呢?”
裴宇无奈一笑:“移民局不给签证啊。你想,人过七十古来稀,老人家有个病有个灾儿的,躺倒了怎么办呢?你送到医院,开个刀住个院,十天半个月就得个万儿八千块的,到时候你说没钱,医院找谁去?人家不把自己放在这个尴尬的境地,所以强制性的要求签证申请人买保险。”
文玉摇头道:“这道理也不通,怎么就恰巧生病了呢?”
裴宇就爱和人抬杠:“怎么就恰巧不生病呢?老人家本来身体抵抗力就弱,一换水土,从北半球冰天雪地,到南半球的炎炎夏日,很容易就把老病勾起来。”
文玉点头:“也是,可两个人就得将近四千块钱,比机票都贵,我一时还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看您这岁数,来澳洲也好多年了吧?经济上应该不是太困难。”
文玉叹口气道:“哎,您不知道,我们家有些实际困难。我收入还可以,我老公,,算了,不说了。谢谢您,裴先生,我回去考虑考虑,如果想办,我一定过来找你。”
裴宇大包大揽:“没问题,安排好了,您就过来,我们保证让您父母尽快拿到签证,圆了你们的团圆梦。”
文玉刚走,魏雯悄悄走过来问裴宇:“几千块申请父母来探亲都嫌贵,她对老人真不孝顺。是不是她家有什么困难啊?说话还吞吞吐吐的。”
“肯定是她老公不同意,她这是背着老公来打听的。”
老乔低头叹息:“人人都有双重父母,她的老公也真是。算了,别管人家的闲事了,忙咱们的。”
过了片刻,一个目光呆滞的中年男人敲门进来。
“请问您是来咨询的吗?”
“我想打听点事。”
“您请坐,您有什么事?”
来人动作缓慢地坐下,把背包放在旁边:“我想问一下,刚才你们这里是不是来了一个女人?”
魏雯点了点头:“是有一个女的来过。”
“那个女的干什么来了?她是不是打听签证的事?”
“对呀,她是,”
裴宇赶忙拦住:“等等,请问您是干什么的?”
“这你们就不用问了。她是打听什么签证的?她想申请的人是不是个男的?”
裴宇脸色一沉:“对不起,我们无可奉告.我们有义务对客人的情况保密,这是客人的隐私,除了警察和移民局,别人无权过问。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我就是警察。”来人怯生生道。
裴宇寸步不让:“请您出示证件。”
“我今天没带在身上。”
“对不起,什么时候您带来证件,我再跟您汇报。还有别的事儿吗?”
来人央求道:“你就跟我说说,她到底干什么来了?”
“凭什么呀?”
来人低吼:“就凭我是她丈夫。”
裴宇知道自己估计得没错:“您就是她丈夫。这我可得批评您了,您一个大老爷们,心眼儿也忒小了点儿。”
来人磕磕巴巴道:“不是我心眼小,是她行迹太可疑。”
“她怎么可疑了?”
“怎么可疑,我这一时也想不起来,对了,我得赶紧走,要不然就追不上她了。”来人起身就往外走。
裴宇一把拦住:“等等,你的背包忘了。”
来人一脸狐疑:“我带包来了吗?我忘了,谢谢。”他缓慢地抓起背包,转身出去。
看着来人的背影,魏雯百思不得其解:“这人有病吧?”
“我看也不大正常。”
老乔放下手中的活儿:“以后他再来,多留点神。”
午饭时间。公司的雇员们三三两两地走进小餐厅。璐璐拿着饭盒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看到有人正在用微波炉热饭,璐璐不满地皱了皱眉。走到水槽边,见里面污七八糟,便扯着嗓门嚷嚷起来:“这是谁用完了不清洁干净?在你们自己家里也这样吗?一点社会公德都没有。”大家低头吃饭,谁也不敢接茬,估计众人都觉着自己心虚理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