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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吭高歌 第44章 桅火点点
作者:马济元  发布日期:2022-10-08 15:51:20  浏览次数: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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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高支书,雪元晃着手电筒,与二哥雪明走去西滩田,接替在鳑鲏湾那条河湾里戳螃蟹的小福与芹芹妯娌俩。

戳螃蟹,是苏南水乡农民捕捉螃蟹的一种方法。捕捉的工具是一串像张串条鱼那样的长长的丝网,不过这丝网得比张川条鱼丝网宽阔、牢固,它宽约两米,长四米左右。霜降时令,秋风瑟瑟,大螃蟹有了个黄昏时分去河湾遛弯的习性。熟悉螃蟹生活习性的农民,就去河湾岸滩往河心清除去河底的水草,然后伸出一根四米多长的竹竿,将丝网戳向河心,待丝网的下纲绳坠到河底,这丝网就在小河的这一侧竖起了一张螃蟹看不见的网。在河底遛弯的大螃蟹路过此处,就会被缠在坠到河底的丝网上。此外,大螃蟹还有个习性是喜欢亮光,在岸滩点一盏桅灯可以引诱大螃蟹爬过来。所以黄昏时分的鳑鲏湾,河两岸间隔几十米距离就有人点一盏桅灯守候在那里戳螃蟹。

鱼米之乡的老百姓,主业是种水稻,又几乎人人都是捕鱼捉蟹的能手。捕捉螃蟹的方法很多:霜降前后用长丝网戳螃蟹,这个时候螃蟹最壮最肥最好吃;盛夏时去河湾岸滩荒田钓螃蟹,这个时候螃蟹喜欢居住水边的洞穴;深秋黄昏,也有人划着小划子往河里扔小蟹罾,以迅速牵起小蟹罾的方法捕捉贪食的螃蟹……

雪元兄弟俩晃着手电筒走去西滩田鳑鲏湾。雪元觉着开班顺利,心情舒畅,于是一边走一边唱山歌:“莲蓬结子真有心,塘里荷花出水清。莲藕有节丝也长,长丝绵绵节坚硬。”

来到了鳑鲏湾,雪元将手电筒递给妻子小福让她们回家,和二哥雪明各自亮着一盏桅灯蹲守一处岸滩戳螃蟹。

西风响,蟹脚痒。这几天正是张网戳螃蟹的最佳时节,妯娌俩的鱼篓里,都早已收获了几只大螃蟹。那些大螃蟹满以为找到了好居所,好玩伴,正絮絮叨叨聊得满嘴是泡沫。丁湾邻近阳澄湖,大螃蟹获得清澈的阳澄湖水滋润、洗涤,长得膘肥体壮,蟹壳又青黝黝得发亮,市场上有人美其名曰大闸蟹。菊黄蟹肥时,据说贾府那一顿螃蟹宴,就是专程派员来阳澄湖畔巴城采办的。

戳螃蟹的岸滩边,阿文用稻草苫搭建了一个仅仅可以席地而坐的戳蟹棚。戳蟹棚只挡风不遮雨,下雨天不戳螃蟹,深秋夜经草苫挡去冷风,棚子里暖和多了。雪元钻进戳蟹棚不一会儿,发现丝网已经有了动静,他高兴地朝着雪明喊叫:“哈哈,我的丝网动起来。二哥,一只螃蟹上网来……”

雪元欣喜不已,一边收网一边唱起了山歌。

“唷,三子的运气真好。”雪明瞧了瞧自己那鱼篓,也唱,“芹芹戳到四只哉,唷,五只哉……”

塘岸那边,又有一支手电晃动着正逐渐走近。

“爸爸,爷爷奶奶过来了!”明霞欢叫着跑过来,“哎唷,叔叔呃!”

“爷爷奶奶来了?有事吗?”雪元正用心收网,明霞这么一说,雪元暂停动作,抬头问,“老妈,你们怎么来了?”

“看看你们哥俩呗。”巧林赶紧将手电筒照着即将出水的大螃蟹。

“唷,网着了一只大螃蟹!”雪元听见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见过戳螃蟹吗?戈队长。”老爸问那陌生声音,哦,戈队长来了。

“走马观花见过。呀,这阳澄湖大闸蟹,个子忒大。”

“戈队长?您来丁湾了?” 雪元将大螃蟹放进鱼篓,急忙站起身。

“三子,戳蟹唱山歌,唱得真好。”

“戈队长过奖了。”

“《玉水日报》上登着,能说唱得不好吗?”戈队长满面春风,又问,“几只了?”

雪元看看鱼篓:“四只,小福戳的。”

瞅见雪元拎着丝网,戈队长连忙说:“戳呀?我也看看。”

“噢,戈队长,我下网了。”雪元又把丝网的一端套在长竹竿上,慢慢伸长竹竿把丝网伸向河面,待到竹竿到头,雪元猛地一抽竹竿,丝网的下纲绳又带着丝网迅速下坠。随即,雪元又唱道,“戈队长要不要试一番?”

“哦,不会。”

“戈队长,老爸老妈三天两头提起您,说您是他俩的救命大恩人。”雪元下网后又站起身子。

“阿文,你瞎说了,‘江抗’为人民应该的,扛枪为人民嘛。小三子,你爸才是我的救命大恩人。那一次,要不是你老爸拼命将我从火线上划回后方医院,我哪能认得你小三子呀?唉,一转眼三十七年咯!”

阿文告诉雪元:“三子,戈队长退休了,他一回到县城,就开着小汽艇来丁湾了。”

“戈队长,你怎么依旧记得来丁湾的路呀?”

“认得认得,这些年,村庄的变化蛮大,泥墙草房都换成了砖墙黛瓦,可是那河道,那芦苇荡,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和日本小鬼子在阳澄湖畔兜兜转转了那么多年,这里的一河一浜都刻在心里头了。”戈队长抬头望向丁湾的四野,深深感叹,“一回到玉水,就想念阿文了,你说我哪能不来呢?巧林哪,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与今天的深秋夜晚,可是大不相同啰!”

“那当然,今非昔比,戈队长,感谢您啊!”巧林也抬头想四野眺望,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于巧林,于阿文,刻骨铭心,今生今世怎么也不会忘记。

“戈队长,鳑鲏湾那边原来是几户人家的荒坟场,现今生产队统一修建了墓地,西滩田那儿建造了生产队的打谷场、仓库房,还有养猪场、蘑菇房。”阿文抬手指着右前方。

“咿呀,阿文老弟,你的水性确实太出人意料了,这么远,一口气就游过去了。”

“为了活命嘛,为了兑现给林妹的承诺!于是我憋着气拼命游呀,游呀,感觉应该近荒坟头了,我轻轻地贴着河岸探出头,看见几支手电筒晃着走出了村,我爬上岸,呼地吐出一口粗气,一下瘫倒在坟地……”阿文诉说着往事,原本笑盈盈的脸,神色凝重。

巧林也情不自禁地挽住了阿文的胳膊:“文哥……”

“外头天凉,老爸老妈,与戈队长、明霞先回去吧。”雪元聪明,连忙说话打破了尴尬。

“嗯,戈队长,要不我们回去吧,外头是有点冷。”巧林用手电筒指着回家的路。

“噢,要不再往前面走几步,也去二头那边看看。”

“戈队长,那您小心了!”阿文赶紧招呼,觉着自己有点失态。

“是啊,如今我都不会走农村的夜路了。”戈队长跟上阿文,由巧林在后头照手电,“还是你们老夫妻俩不错,走这泥路依旧稳稳当当。”

“哪里呀?这塘岸,我们是熟路,几乎每天走。”

“爸,妈,慢点走。”发现手电过来,早听见他们说话的雪明招呼道,才想站起来,雪明也惊喜地发现,“哈哈,我的蟹网也在动了,也有了。”

“唷,又是一只大螃蟹。”零距离观看阿文俩儿子戳螃蟹,眺望鳑鲏湾两岸的点点桅火,环视丁湾的幽幽夜景,戈队长心潮起伏,因此感叹道:“这水乡的夜晚静谧美丽,虽然有点幽暗,可是到处灯火点点,别有情意和令人遐想,胜过信步夜晚城市里的大公园。”

“是啊,现今我们家住着有两座新瓦房,全家和睦,孩子们孝顺有出息。可是那个牛家,恐怕是连头也抬不起来了!小鬼子跑了,土匪恶霸没有了,血吸虫病被消灭了,水灾旱灾都统统远去了,我们的日子好比芝麻麻开花节节高。戈队长,吃水不忘挖井人,我们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感谢‘江抗’,感谢人民子弟兵,也感谢您戈队长。”

“巧林,阿文,我们都应该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有个歌叫‘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所以,大家好好保护自己身体,今后我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

回到家,巧林与儿媳小福忙着煮螃蟹。

戈队长走进堂屋,一眼发现了后窗挂着的小黑板,他读着小黑板上抄写的山歌,呵呵笑着:“阿文,你家堂屋里办夜校了?”

那几年,每逢冬春农闲时节,水乡农村延续以往的好传统,村村队队热火朝天地办农民夜校。农民夜校大多办在农村的小学校,生产队的仓库房等现成可以借用的房屋里,聘请学校的老师甚至中学生教课。那时期,翻身农民学文化热情特别的高,公社经常组织农民与农民,夜校与夜校之间开展识字竞赛。南南能够当上会计,就是因为上农民夜校认了字,摘了文盲帽子。

“不是的。戈队长,我们生产队里成立了少儿山歌学唱班,三子给山歌班的小朋友教唱山歌。”

“唷,三子很不错。”

“三子的中气比我足,嗓音比我雄厚,比我洪亮。他14岁就登上了东吴开明大戏院的大舞台,公社领导都很器重他,茆河中心小学的李校长,要聘请三子去学校教孩子们唱山歌,所以……。”阿文介绍说。

巧林抢过话头说:“所以,三子在自家屋子里办个少儿山歌学唱班,先练练手,积累经验,这样去学校教山歌就有了底。”

“哦,那太好了,山歌世家人才辈出,为丁湾为茆河培养唱山歌人才,这可是传承民族文化的大好事!”

“茆河中心小学啥时候去?”

“过了秋忙吧。”

“噢,雪元不错。人在事中练嘛,多多锻炼,小三子会有大出息的。”

“螃蟹熟了,戈队长!趁热尝尝。”小福端来了刚刚煮熟的大螃蟹。

巧林舀来了自酿的米酒:“戈队长,我家自酿的糯米白酒,不会晕头。”

“巧林,谢谢你,自酿的糯米白酒,一定好喝。可是,我的小汽艇得开回家,喝了酒,你说不晕头,可是不可能比不喝酒清醒吧?小汽艇哪能认路呢?我还是吃一只正宗的阳澄湖大闸蟹。嘿,三十多年前,那次在红浜村后方医院,我吃过你们夫妻俩捕到的阳澄湖大白鱼。唉,弹指一挥间,我们都头发花白咯!”

“戈队长,您怎么不带老伴一起来呢?”小福突然笑眯眯地问道。

“哦,我忘记了给你们介绍,老伴比我小好几岁,再有几个月才退休,所以她没有回玉水。”

“哦。”

“阿文,巧林,我的老伴你俩都认识,巧林是她学姐,阿文是她大恩人!”

阿文和巧林惊讶了:“真的吗?谁呀?怎么可能呢?”

“为啥不可能?因为她是应滢呀,应家潭的应滢,你们怎么会不认得呢?”

“哦,是应小姐吗?”

“对啊,巧林的学妹,阿文因她负了重伤,是不是?所以,应滢专门嘱咐我,回玉水第一桩事就是去丁湾看望阿文哥巧林姐。所以,一回玉水,我就过来了,应家潭那儿,我只坐下喝了一杯水。”

“喔——”

“下一次,一定得和应小姐一起来哦!”巧林叮嘱说。

“那是肯定的,再过几个月就过来。”

“太好了。”

雪元拎着鱼篓也回家来了。

“老妈,你过来。”雪元把老妈叫去灶厨间,“二哥回家拿螃蟹了,连同这个甏里的,都送给戈队长带回去尝尝。”

“好,儿子懂事。把甏里的都倒鱼篓里。”

拎着鱼篓跨进堂屋,雪元说:“戈队长,家里就这么几只,您莫嫌少哦。”

“不啊,子弟兵不拿群众……”

“你不当我兄弟了?再说,你现在也退休了。”阿文真急了,“况且,这大螃蟹都是阿文和孩子们提着桅灯,守在岸滩用丝网戳着的呀。”

“戈队长,你嫌少还是这蟹不能吃?”雪明也拎着鱼篓过来了,“这几天,是戳螃蟹的最佳时机,您来得巧,还有这么几只;再过十天半月,可是一只也没有了。”

“唷,阿文家各位,谢谢,过几天我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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