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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时代的一粒灰尘 二 爵士乐的故乡和黄鹤的故乡
作者:李明华  发布日期:2023-04-10 23:54:38  浏览次数:4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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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雪来哈佛不久,就应邀加入了划船女队,成为一名骨干队员。前不久金雪刚参加了两场划船比赛,哈佛队赢了麻省理工学院队,但输给了耶鲁大学队。金雪累了,好想出去散散心。

星期六下午,罗伯特好像猜中了金雪的打算,来电话约金雪去哈佛广场逛逛。哈佛广场是金雪计划中要好好观察的地方,她听说过很多关于广场的故事,不过一直没有时间去仔细体会,接到罗伯特的电话,立刻就同意了。

哈佛广场就在哈佛大学围墙之外,一个商业繁华之地。但商业的氛围中,却浸透着文化的元素。美国的多部电影,就是在这里取景。上个月,罗伯特还请金雪看了一场电影《爱情故事》,故事以哈佛大学为背景,其中有不少哈佛广场的镜头。

罗伯特对金雪说:“雪,有一个地方,你一定很喜欢。”罗伯特开始这样称呼金雪了。

他们来到Harvard Coop,哈佛合作社,实际上是一家以书店为主的文化综合商业机构。一进去,金雪就被迷住了。各种精致的图书,浓厚的文化氛围,还有各种文化用品、饰物,琳琅满目。书店里有沙发,咖啡屋,哈佛的学生们在这里一边喝咖啡,一边做作业。金雪到二楼和地下层都看了,特别找到音乐书架旁,她欣喜地发现有她和罗伯特共同喜爱的音乐家伦纳德·伯恩斯坦的传记。

从Harvard Coop出来,金雪对罗伯特说:“罗伯特等等,这间房子我好像见过。”

这是一家书报亭,门口有红色的帆布遮阳蓬。罗伯特笑了:

“你在电影里见过。《爱情故事》和其他几部电影里面都有。”

金雪想起来了:“怪不得好熟悉似的。”

继续走到广场街口,金雪惊讶地发现有一家写着中文招牌的店铺:燕京餐馆。自来到哈佛,每天都是吃面包、牛肉、土豆,金雪怀念起中餐了。她看到这家中餐馆有点小激动:

“罗伯特,我今天请你尝一尝中国菜!”

金雪点了腰果鸡丁、清蒸鲈鱼、鱼香茄子煲,罗伯特是第一次吃中国菜,感觉不错。金雪教他用筷子,罗伯特手脚灵活,很快学会了,现学现用,有些得意。

他们边吃边聊,罗伯特说:

“雪,暑假我想邀请你到我家乡新奥尔良去看看,可以吗?”

“不行,暑假我要和爸爸妈妈一块去中国桂林旅游。”金雪补充说:“桂林山水甲天下,这是中国最美的地方。”

“暑假很长,你可以先去新奥尔良,再回中国。”

确实,美国大学的暑假很长,有三个多月。

金雪想了想:“这可以考虑。不过——”

金雪突然产生了一个冒险的想法:作为对等,她要邀请罗伯特去武汉。同时她也立刻想到,爸爸妈妈会不会同意?他们会怎么想?来美国后她逐渐受到同学们独立自主性格的影响,她觉得这事可以自作主张。

“不过有个条件:我也邀请你去武汉。”

罗伯特去过墨西哥、加拿大和欧洲,还去过阿富汗,但没去过中国。他没有犹豫地接受了金雪的邀请。

结账时金雪坚持要自己付款,因为是她请罗伯特吃中国餐的。但罗伯特不肯:

“我们AA吧。”

从燕京餐馆出来,哈佛广场的文化之夜开始了。哈佛的学生乐队正在演奏一首圆舞曲,金雪十分熟悉,她快步走过去。学生乐队真的十分专业,铜管乐,弦乐,打击乐,统一的服装,严肃的演奏风格,不亚于一个正规乐团。金雪具有“音乐的耳朵”,她听得出来水平高低。她想,哈佛就是哈佛。

广场的各个角落,有画人像的,有卖艺术品的,有拉小提琴的,有吹小号的,还有表演魔术杂耍的,犹如一个文化集市。周末的哈佛广场,热闹持续到深夜。

 

暑假到了,金雪准备背包,第二天要去新奥尔良。罗伯特打电话来:“想不想去看看梭罗的小木屋?不是太远。”

金雪惊喜地说:“太好了!”

康科德离波士顿只有几十公里,梭罗的木屋就建在康科德小镇的郊外,木屋旁边是瓦尔登湖。一个多世纪前,自然主义者梭罗花了十几美元,在森林里建了这间木屋,独自生活了一段时间。木屋大约十多平方米,有一张简单的床和桌子,桌上放着煤油灯,中间是一个铁炉。梭罗在这里听林中的风声,淅沥淅沥的雨声,听鸟叫虫鸣,有时到湖中划船。他开垦了一块菜地,种谷物和蔬菜,自给自足。后人为了纪念梭罗,在屋外建了一尊梭罗的雕像。

罗伯特和金雪仔细打量这间小屋,想象当年梭罗如何在这里生活。他种的蔬菜和谷物够自己吃吗?冬天大雪封门,他如何出去找食物?会不会有野兽来袭击他?他孤独吗?是什么信念支撑他在这里独自生活两年?

他们都记得梭罗在日记体的《瓦尔登湖》一书中美妙的句子:“我挚爱生活中充裕的闲暇。有时,在夏日的清晨例行沐浴后,从日出到日中,我一直坐在洒满阳光的门口,沉湎于幻想的世界。四面是松树、漆树和山胡桃树,鸟儿在周围歌唱,不时悄悄地掠过房顶,幽静和僻远笼罩着这里,直到太阳斜倾西窗,或遥远的大路上传来旅人马车的辚辚,我才意识到光阴的推移。好似玉米成长于暗夜,我在夏天获得了滋养,这远胜于双手操持的任何事功。这段时光并没有从我的生命中扣除,相反,它恰恰在上天施与的光阴上又增添了不少,我因此领会了东方人放下劳作,沉思默想的用意。”多么精彩!

瓦尔登湖是那么清澈,罗伯特和金雪忍不住跳到湖里游泳。湖中,小鱼从身体边擦过,林中,鸟儿清脆的叫声在寂静的空中格外动听,仰看天空,一片蔚蓝。

几百万年来,人类从自然走出来,建起都市和高楼,居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工业化使土地和河流污染,空气浑浊,环境恶劣,人们想起了自然的美好。环保主义、生态主义成为世界的潮流。我们要回到原野吗?也许这正是梭罗给予我们的启示。

在这里,罗伯特和金雪真正理解了生态主义者梭罗。

这是愉快的一天。下一站是新奥尔良。

 

新奥尔良是美国南方路易斯安那州的一个濒海城市,罗伯特在那里出生。罗伯特的父母亲,以及罗伯特的姐姐,经营着一个牧场,养牛。罗伯特少年时在电视上看到“9.11”现场,纽约世贸大厦被恐怖分子袭击,3千多无辜民众丧生,他无比愤怒。高中毕业后罗伯特入伍,到阿富汗与塔利班作战,打击恐怖主义。罗伯特在部队里认识了乌克兰籍士兵安德烈,两人成为好友。在克里米亚战争中,安德烈失去父母亲,他仇恨侵略者,追求自由,以旅游身份来到美国。为解决身份问题,他报名参军。罗伯特非常同情他。

在惨烈的战争中,罗伯特左臂受伤,从阿富汗回到新奥尔良。他以退伍军人的身份,考取了位于新奥尔良的杜兰大学,读管理学专业。毕业后父亲对他说:“你不要呆在南方,男子汉要出去闯世界。”

罗伯特发愤考取了哈佛大学法学院。父母亲不给他生活费,罗伯特在学校食堂和图书馆打工挣钱。

路易斯安那州,罗伯特家的牧场。又粗又长的原木架起的围栏,围着上百英亩的绿草地。草地上有几十棵秃顶柏树,

平均高50到80英尺,带有对称的圆形冠状树冠。 水橡树的叶子呈铲形,底部狭窄,顶部宽阔。 树叶在秋天晚些时候从树上掉下来,有时直到初冬时才变黄,然后才变黄。 美国森林服务局网站指出,水橡树是南部水道附近生长的常见树木,但它也可以在干燥的陆地上生存。

这些生长了上百年的老树,直径一米多粗,高达二三十米,见证着牧场的历史。牛群在树下悠闲地吃草散步,不时地抬头望一下远方的陌生人。广阔无垠的原野,纯净无瑕的天空,这景色真像一幅令人忘却凡尘、沉浸天国的油画。

罗伯特的父母和他的姐姐热情地接待了金雪。这里从来没有中国人来过,他们对金雪的到来十分欢迎。乡村人的淳朴、好客和友好,令金雪十分舒坦,同时她也好奇地观察美国乡村人家的日常生活。罗伯特的家就在牧场边上,非常宽大,摆设虽是乡村风格,但现代化的家庭用品样样齐全。金雪走到厨房,罗伯特问:中国家庭的厨房是什么样子?以什么食物为主?厨房有冰箱和烤箱吗?金雪一一做了回答,她感到罗伯特对中国很不了解。她介绍了老家武汉的著名菜谱:煨汤,腊肉炒红菜苔,武昌鱼,众多小吃,罗伯特耸耸肩,无法想象。待金雪稍事休息,罗伯特说:

“走,我们出去看看原野。”

罗伯特牵出一匹黑鬃马,一把将金雪抱上马,然后自己熟练地踩镫上马,骑在金雪后面。他问金雪:“害怕吗?”

金雪要强地说:“不怕!”

罗伯特抖一抖缰绳,黑鬃马奔驰向前。突然加速,金雪受不了,连忙说:“慢一点,慢一点!”黑鬃马慢下来。

远处,长长的地平线托着金黄的残阳,余晖映照着也是金黄色的麦田,一眼望不到头。无垠的甘蔗林,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大幅的油菜田,还留着星星点点的黄花,伴随油菜的绿色。

沿途,金雪看到很多大型新颖的农业机械,农田里铺设的喷灌管网,有条不紊的田间管理。太美了,太先进了。金雪从心底感叹。

金雪在高中时学农曾经到乡下去过,与中国农村相比,美国乡村的广阔美丽,以及农田的高度机械化、自动化、专业化、大规模,确实让她大开眼界。

在广阔的田野里,金雪舒展了心灵的羁绊,在马上,金雪体味异国乡村的特殊风情。

罗伯特策马回到家里。罗伯特一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晚餐前他们全家做了祷告。晚餐是烤牛肉饼,烤猪排,蔬菜沙拉,胡萝卜牛肉汤,还有不少海鲜,虾和牡蛎,以及甜品。主食是烤面包。金雪对刚出炉的面包大感兴趣,又脆又香,比学校里的面包好吃多了。

吃完晚餐,罗伯特又安排了活动,到镇上的酒吧听乡村音乐。

这是一间宽敞的大木屋,有几十张餐台,前面是一个简陋的木舞台,一个小乐队正在舞台上演奏乡村音乐。乐器很简单,两把电吉他,一个萨克斯风,一套架子鼓,演奏者兼演唱者。观众是附近的年轻人,有白人、非裔、墨西哥裔,他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伴着乐队的节奏,气氛热烈。乐队成员都是罗伯特少年时的朋友,但罗伯特带着金雪悄悄地走进了酒吧。他们各要了一杯饮料,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罗伯特从小受到爵士乐和乡村音乐的熏陶,特别喜欢新奥尔良蓝调,吉他也弹得很好。金雪对爵士乐了解不多,但也听过不少爵士乐曲。在一间乡村酒吧里欣赏乡村音乐,真的很享受。

在哈佛时,罗伯特曾教金雪唱过一首本地乡村歌曲《我喜欢那样》。这天晚上罗伯特来激情了,他将金雪拉上乐队的小舞台,接过一把电吉他,立即弹起来,并请金雪演唱。金雪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罗伯特期待的眼神,随即唱起了《我喜欢那样》。乐手们都一齐伴奏,酒吧里的年轻人看到一位漂亮的东方姑娘演唱他们熟悉的本地歌曲,异常兴奋,全都站起来一起唱,唱完之后一起高喊:“罗伯!罗伯!罗伯!”罗伯特搂起金雪到身边,喊道:“雪!雪!”台下立即跟上:“罗伯!雪!罗伯!雪!”气氛到达高潮。金雪激动得眼里充满泪花。罗伯特亲吻她的脸颊,金雪挣脱,说:“你干嘛呀!”罗伯特有些难堪,他不理解金雪为什么对他的亲昵行为如此抗拒。好在金雪马上镇定下来,对台下说:“你们好!谢谢!谢谢!”

刚回到罗伯特家,金雪就接到爸爸妈妈的电话:

“小雪,我们已经打你几次电话了。你在新奥尔良玩得开心吗?我们在武汉等你。”金雪有点想哭,有一年没有回家了,爸爸妈妈一定很想念她。金雪打算第二天回波士顿。

罗伯特还想再留金雪呆一天:“新奥尔良是爵士乐之都,你如果想真正了解爵士乐,我建议你去城里看看。”

金雪知道新奥尔良是美国爵士乐的发源地,而音乐是金雪的至爱,金雪觉得罗伯特的建议值得考虑。

第二天罗伯特开车带金雪去了新奥尔良老城区。老城区经历了岁月的沧桑,至今仍保留着法国殖民地的痕迹。古老的建筑,别致的街心花园,有历史故事的码头,这些都吸引了金雪。入夜,狭窄的马路上灯火辉煌,每一个空间都散发着音乐的分子。这是年轻人的天下,他们不是在酒吧,就是在去酒吧的路上。在美国,也许没有哪一个城市像新奥尔良,满街数不清的音乐酒吧,一间挨一间,每间都是爵士乐的节奏,每间都表达着狂欢。罗伯特带金雪走进一个又一个酒吧,让她体验新奥尔良。这些酒吧里的乐队好似千篇一律,但演奏风格和曲目各异。酒吧里的观众们端着啤酒,拿着披萨或甜点,在台前和过道上跳舞,扭屁股。

罗伯特和金雪随意地在一家酒吧坐下,也点了啤酒。罗伯特是怀着一种略带自豪的心情,他要让金雪领略一下什么是爵士乐,什么是新奥尔良。金雪则以音乐的素养和触觉,欣赏般地体验这座爵士乐之城。金雪甚至感到,如果不来新奥尔良老城区,将是一个遗憾。

 

武汉天河国际机场。金雪的父母亲早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十分高兴,也不断在猜想女儿的变化。分别一年了,女儿被紧张的学业累瘦了吗?美国与中国的文化观念大不一样,金雪会受到什么影响?更让金毓本和乔梅忐忑的是,金雪还要带一个美国小伙子来武汉,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女儿谈恋爱了吗?

金雪走出来了,她旁边有一个洋小伙子,推着行李车,显然这是罗伯特。看起来金雪瘦了一些,也黑了一些,猜想是参加划船训练晒的。在飞机上十几个小时,金雪不显得疲倦,反而神气昂扬。

金雪快步走到父母跟前,拥抱爸爸妈妈。她指着身旁的罗伯特说:

“这是罗伯特。”

罗伯特很礼貌得体地与金毓本和乔梅握手:“你们好!我是罗伯特。” 金毓本也用英语跟罗伯特打了招呼。

金毓本和乔梅看到罗伯特身材高大,人长得很帅,略显拘谨但又透出成熟的样子,他们稍稍感到放心。

来到金雪家里,罗伯特才算正式开始了解中国。这是一栋高层住宅楼,在美国叫做公寓。这里是一个小区,小区内小桥流水,树木葱茏,典型的中国园林特色。金雪家住五层,窗户朝马路,马路对面是一片工业区。罗伯特特意看了厨房,厨房不算很大,有冰箱、煤气灶、微波炉、橱柜,但没有烤箱。餐厅在厨房外面,餐桌可以坐五六个人。

乔梅做了丰盛的家宴招待罗伯特,有红烧武昌鱼,珍珠丸子,粉蒸肉,板栗烧鸡,糖醋排骨,以及排骨莲藕汤。乔梅还准备了吃西餐用的刀叉,她不知道罗伯特已学会用筷子了,一直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罗伯特用筷子夹菜。

罗伯特觉得太好吃了,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金雪的母亲不停地用公筷给罗伯特夹菜。

罗伯特说:“我不喜欢这样。”

金雪的母亲十分尴尬。金雪用中文对母亲说:“美国人自己选择吃什么,不愿意别人强加。罗伯特不是恶意的。”金雪又用英语对罗伯特说:“中国的习惯,饭桌上给人夹菜是热情、关照的表示,我母亲很希望你多吃一点。”

饭桌上,金毓本与罗伯特用英语不停地交谈。金毓本说,美国的高科技确实很发达,值得中国学习。美国的教育也是世界第一,这是我们同意金雪去美国读书的原因。

金毓本说:“中国学生受高考指挥棒指挥,你知道什么叫‘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吗?年轻人的出路不多,都去挤独木桥上大学。中国学校的最大弊病是应试教育,不是素质教育。美国学生的创新能力强,我很佩服比尔盖茨退学干微软。

“不过坦率地说,我不同意美国的霸权主义,在世界当警察。美国两党政治总是扯皮,不可能统一集中决策。美国的种族关系也没处理好。还有,金融霸权影响政客,华尔街经常为所欲为。另外就是美国枪支泛滥,暴力事件频发,很不安全。”

看来,金毓本对美国的了解,超过罗伯特对中国的了解。罗伯特主要是通过媒体知道中国政府的态度,但没有渠道直接了解民间的看法,所以很认真地听取金毓本的意见。罗伯特比较同意金毓本的看法,尽管这些看法也有偏颇之处,罗伯特并不去辩解,况且金毓本有着主场优势。金雪对于他们的谈话不感兴趣,什么政治啊,国际关系啊,她才不关心这些东西,所以也不插嘴。

金雪带罗伯特去的第一个地方是黄鹤楼。金雪说,黄鹤楼是中国四大名楼之一,历史悠久,吸引了很多文人墨客。她让罗伯特看李白的一首诗:“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并解释给他听。

罗伯特说:“这是东方诗人的意境吗?”

金雪说,是。金雪还补充说,这位诗人生活在1300多年前,罗伯特惊讶得张大了嘴。

他们快步登上楼顶,眺望周边。果然是“唯见长江天际流”,夏季的长江,波涛滚滚。罗伯特见过墨西哥湾的汹涌海涛,但没有见过如此气势雄浑的江河,也没有见过波涛之上如此雄伟的跨江大桥。

金雪现时的身份是“解说员”,她介绍,长江大桥的两端,架在龟山和蛇山之上,所谓“龟蛇锁大江”,就是在这里。金雪说:“黄鹤楼建在蛇山上,罗伯特你就在蛇山上。”

金雪留了一个惊喜,先不对罗伯特说。他们走下黄鹤楼,步行十几分钟,就到了美食名街户部巷。一走进户部巷牌坊,一股浓烈的油烹味、香辣味、海鲜味扑鼻而来。长长的几条街巷,家家都是小吃店,游客兼食客摩肩接踵,热闹非凡。罗伯特忍不住胃口,品尝了牛肉粉、烤猪蹄、烤串虾、豆皮、面窝、热干面,撑得不行。罗伯特说:“明年暑假我要来武汉呆一个月,把这里的美食吃遍,雪,你同意吗?”

金雪有点得意,武汉的美食完全能吸引外国人。“不过,热干面不好吃。”罗伯特还是给了批评。

第二天一大早,金雪、罗伯特出发去游览武汉三镇。武汉被称为“大武汉”,确实名不虚传,他们只能快速地走马观花。武昌东湖,湖光山色,烟波浩渺,一百多公里的绿道树木葳蕤,景色盎然。汉阳归元禅寺,香火不断,烟云缭绕,僧人颂经声、木鱼敲击声使罗伯特想起不一样的天主教堂的唱诗班。汉口江滩,4公里长的江边公园大气而精致,游客如织,游览车穿梭往来,让人体味江城的生气和风格。夜色已近,长江两岸高楼的霓虹灯勾勒出城市的天际线,一片繁华的都市景观。远处,跨江的灯火展现出长江大桥的轮廓,灯光映在江面,波光粼粼。桥上车水马龙,车灯闪烁不断,不时有火车从桥上呼啸而过。

罗伯特想,中国也有如此现代繁华的城市,怪不得金雪总是那么自信,那么充满自豪感。

晚上,罗伯特对金毓本说:“金先生,我很抱歉,耽误了你们全家去桂林旅游的行程。”

金毓本说:“不,我们改变计划了。”

这次金雪带罗伯特来武汉,金毓本和乔梅都不明就里。是不是女儿和罗伯特谈恋爱了?根据女儿的性格,又不能够直截了当地问她,于是夫妇俩旁敲侧击地打探,金雪精明得很:

“你们说什么呀,他是我大学的同学,我把他当作哥哥看的!”

金雪还说:“爸妈,跟你们商量个事儿,我想请罗伯特跟我们一块去桂林,我要让桂林的风光把美国的大峡谷给比下去!”金雪听罗伯特介绍过大峡谷,他十分赞赏。

“傻丫头,风格不同是不可比的。”金毓本反对她这种幼稚的想法。

金毓本与乔梅商量,夫妇俩已去过桂林两次了,金雪读中学期间,时间安排非常格式化,很少出去旅游。这次计划去桂林,纯粹是为了陪女儿去补偿遗憾。既然金雪想要罗伯特去,就让他们俩去得了,金毓本和乔梅决定不去。夫妇俩观察,罗伯特正派、正直,人品不错,所以并不担心。

 

金雪和罗伯特在漓江的游船上,兴致勃勃。金雪在图片和一些视频上看过桂林山水,但实地游览就不一样了。金雪沉醉在迷人的风景中,那些造型各异的山峰,鬼斧神工,很难想象是自然的造物。清澈的江水,倒映着白云和山影,像极了中国山水画。罗伯特也很醉心,他感觉太美了,与大峡谷的雄浑景色相比,这里风景线柔和,绮丽,像一个东方美女。他感叹:世界上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游船上的船工唱着山歌,与相邻的游船对歌,游客们也参与对唱,歌声此起彼伏。这是中国音乐,罗伯特想。他的音乐细胞被调动起来,他比较中国民歌与路易斯安那乡村音乐的不同,他回想起家乡的爵士乐。

心有灵犀似的,金雪也想起新奥尔良的乡村酒吧。她想请罗伯特也到桂林周边的乡村看一看,刘三姐的故乡,应该处处有音乐。他们来到一个乡村集镇,在一条街边看到一个穿着贫寒的老妇人,挑着一担罗汉果叫卖。她的旁边,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也在摆卖。富有同情心的金雪上前问道:

“老妈妈,小男孩也出来做生意?”

“我儿子得病死了,留下孙子要读书吃饭啊!”老妇人十分悲哀。

罗伯特立即掏出口袋里的钱,要给老妇人。老妇人执意不要:“我们农村的规矩,不能白要人家的钱。”

金雪翻译给罗伯特听了,罗伯特说:“这一担果子我全买了。”

金雪考虑得更远一些,她想资助这个小男孩读书。她听人说过,资助贫困地区的孩子读书,标准是每人每年3000元,金雪可以找父母要这笔钱,父母肯定会同意。金雪将这个想法一说,罗伯特马上说:“我出一半。”

 

回到波士顿,新学年的紧张生活又开始了。金雪和罗伯特只是在每个周末见面,见面谈得最多的是音乐。金雪喜欢欧洲古典音乐,莫扎特、贝多芬、斯特劳斯,喜欢交响乐、圆舞曲、小夜曲。罗伯特喜欢爵士乐、乡村音乐、嘻哈说唱。尽管喜好不同,但他们都感到,音乐是世界语言,可以跨越种族和国界,可以成为人们情感的纽带。

他们开始琢磨不同形式、不同风格的音乐之间的沟通与融合。金雪的灵感,似乎比罗伯特来得更快。

一天夜里,他们激情迸发,彻夜不眠,共同创作了一首《蓝调波尔卡》。这首乐曲,将爵士乐与欧洲舞曲完美融合,既有爵士乐的即兴、平民风格,又有欧洲舞曲的节奏和欢快。哈佛学生乐队在桑德斯剧院演奏了这首乐曲,大受欢迎,并成为周末哈佛广场演奏的保留曲目。波士顿的音乐台也播放了《蓝调波尔卡》,罗伯特和金雪很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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