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揀五月來雪梨,其中一個目的是賞紅葉、畫秋色。豈料喬治大街的參天路樹一片黃褐色,不見丹楓如火。加上天暖,夜擁薄衿即可入眠,白天外出也僅著單衫。多少有點失望。
十八年前在車士活住過三周,每天都搭火車到QVB(維多利亞女王大廈)。在這座羅曼復興式的砂岩建築里,留下不少回憶,特別欣賞她的拱門圓窗、雕刻、彩繪玻璃和鐵藝樓梯。
表侄女專程從帕思飛了六個鐘來相聚,請我們在頂樓的Tea Room喝下午茶。
由舞廳改裝的茶室,高聳的天花板上巴卡拉水晶吊燈熠熠閃光,四壁裝飾細節典雅精緻,桌上的皇家阿爾伯特茶具、英國銀器,營造出濃厚的歐陸宮廷氛圍。盡管美侖美奐、流光溢彩,但總覺得有點拘謹。不若在奧克蘭喝下午茶放鬆,庭院樹蔭下一桌四椅,金風送涼,茶香餅甜,談笑風生,尚有餘屑餵那不畏人的烏雀。有一種千金難買的閑適自在。
我的這位表侄女,多年前与先母感情甚篤,有著孫氏女性一脈相承特立獨行的逆反。講究生活享受,穿著、美食、藝術、博弈……. 於是与我有了一席無代溝的清談。我有八個舅舅四個姨媽,第二代的表兄弟姐妹以及第三代,究竟有多少人,她跟我都說不清。
再念及我本姓王家的四位叔伯与一位姑姑,我的堂兄弟姐妹還有他們的後人,大多失了音訊,未知散落天涯何處矣。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兩個家族之中唯獨我一人,早在四十五年前就攜眷遠漂南太平洋,表侄女只是遲後而至是也。
喝完下午餐坐「叮叮車」去環形碼頭。
所謂「叮叮車」就是早已被淘汱的有軌電車,在地華人因其鈴聲而㥾稱為「叮叮車」。
雪梨跟奧克蘭的有軌電車使用久達近兩世紀,後盛極而衰,為公共巴士所取代。一些古老的電車放入博物館,或在短線行駛供觀光客滿足懷舊感。奧克蘭的MOAT就有幾輛還在兩個展區之間行駛,其中一輛黃綠相間的車廂還來自澳洲墨爾本。
雪梨最早出現有軌電車是1861年,當時是用馬拉的,叫「有軌馬車」更貼切。後改用蒸汽驅動。真正使用電力是1898年。1961年全面停駛。
現今只是「古老當時興」罷了。
一路「叮叮!叮叮!」來到環形碼頭,帆形歌劇院潔白的身影,倒映在碧波萬頃之上。她一點也沒有改變,改變的是環伺四周陸續聳起的摩天樓群。從視覺藝術的角度看來,過高的樓群大大影響了歌劇院在海陸之間的觀感。
上世紀五十年代選址三面環水的班尼朗角,相中的正是視野開闊。
如今高樓不斷逼近港灣邊緣,使得從許多視角看歌劇院時,其背景變成一堆高樓密集而生硬的「水泥森林」,削弱了原本「帆起大海,城市遠觀」的空靈意象。
從東側皇家植物園向西側遙望,因了高樓的遮蔽,已經無法清楚看到歌劇院與跨海大橋構成的「雙主角構圖」的經典畫面。
高樓帶來的壓迫感,令我打消了在岸邊坐下來,吹吹海風,極目遠望的念頭。
不遠處的歌劇院猶如一座受了驚擾的蟻豖,萬千游人像密密群蟻不停蠕動,爭搶用鏡頭留影,以期在手機社媒上用指甲般大小的圖片,分享個人出遊的印象。
我有點不情願地接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