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何重新进了网吧,
坚决走到了收银台前。
明亮的收银台里,进来时的那个收银姑娘己下班,一个男收银员笑容可掬的迎着他:“白大爷,你好,我有什么可帮你的吗?”看来,那那个收银姑娘下班和时,特地叮嘱过,因为自己并不认识他,而他,却认得自己。
“嗯,这个,”
白何沉吟着。
说找老板?邱总的侄儿老板肯定己离开,网吧晚上有身强力壮的男服务生和男收银员,门外又有广场训练有素的值勤保安上下巡逻,老板完全没必有守在这儿。
而且,那样给工作人员的印象也不好。
来不来就老板老板的,大家心里会本能的产生反感。
说了解那小子情况?好像也不行,网吧有责任替顾客保密。白何可知道,全中国的网吧,现在实行的都是实名制,凡是顾客来上网,第一次绝对是需要掏出自己的身份证,让网吧扫瞄登记的。
除非出示的是假身份证,
还有是网吧常客,老板和员工都认识。
当然罗,你有政策,我有对策,生性懒惰,图方便撇脱和有意为之事儿,也常发生。不过,现在那样做的风险太大,成本太高,违规者,应该很少,很少。
所以,只要在前台查查。
那个当当的所有情况,便一目了然。
可是,“嗯,这个,这个,”对方显然不知道,夜半三更还在网吧流涟的白何老头儿,到底想说什么?可仍耐心礼貌地微笑着等着,安慰着:“白大爷,不急,您老慢慢说的呀。”
“老板呢?”
白何别无他法
终于问到:“还在吧?”“回家了,白大爷,”对方微笑到:“我可以帮你的呀,不急,请说。”白何眼珠子一转,凑近了对方,指指那半掩的房门:“里面那小子,叫什么的呀?”
男收银员训练有素,微笑依然。
可是,语气全变了。
“对不起,白大爷,这我可没法帮你的呀。”白何不想放弃:“我找他有点事儿,请你,”这是老头子自己的失误。夜半三更,鬼鬼祟祟,既非父子,又非芳邻,一个白发老头儿,偷偷打听人家一对小情侣,任谁都会引起警惕的。
男收银员的微笑,依然没减。
“白大爷,对不起!”
连遭二次拒绝,白何猛然醒悟过来,这不是自找没趣,让人家为难吗?眼珠子再骨碌碌的一转:“那,请你给老板打个电话,可以吗?”对方爽快点头,抓起了台上的电话筒……
10几分钟后,白何出了网吧。
轻松愉快的下楼,从员工通道出了软件园。
夜空湛蓝,星斗闪闪,一歇歇带着盐味儿的夜风吹来,清新宜人,让在网吧泡了近5个小时的老头儿,神清气爽,耳聪目明。深夜里的大上海,打着呵欠。
白天的车载斗量,
变成了流水潺潺。
不过,看那车牌和探出车窗,四下打量的脑袋,大多是外地车辆。白天的行色匆匆,变成了散慢从容,二对大约是睡不着的老俩口,唠唠叨叨,相互搀扶,慢条斯理的在人行道上挪动着,路灯把四个贴在一起老迈的身影,扯得老长老长。
白天的拥挤喧哗,
变成了浅唱低吟。
二个清洁阿姨,从大街二头往中间清扫,枯黄的落叶和果皮纸屑们,快乐的挤在一起,窸窸窣窣,哗哗啦拉,仿佛在赞美清洁阿姨的辛劳,吟诵这初秋之夜的纯美……
哦上海你好!
你好啊上海!
我像只老燕,年年南飞,尽情翱翔,还从没有认真而虔诚的感受过,你的初秋之夜,竟会这样迷人!这样纯净!这样甘美!
这种一袭华袍下的迷人,纯净和甘美。
正是我苦心捕捉的形象,正是我着力描述的文字。
在这儿,我观赏国际大都市的风采,知觉平行大世界的脉博,记录人情冷暖血浓于水的感受。尽管我会慢慢溶进落日,但我的心因为有了你,却会在这世上永远跳跃,充满渴望,热情燃烧……
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白何轻轻哼着,步履轻快的回到了明丰苑。
蹑手蹑脚上楼后,顺便瞅瞅隔壁。
没关好的防盗门缝,透出一丝灯光和暖意。
看样子,白驹也才回来不久?匆忙间,连门都没有关好?唉,儿子,儿子,早出晚归的儿子,二家人的核心,六个人的希望,忙啊!累啊!苦啊!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
叹只叹!我们当父母的无能。
没能给你们提供良好的庇荫,轻松的生活……
刚才的愉快,一冲而淡,白何无奈的轻叹,伸手为儿子拉上了房门。进得自家,一屋宁静,幽暗温馨。进大屋时,老头儿习惯性的朝小屋探探脑袋,正好听到香爸起夜的响声。
没错,一定是香爸。
只有香爸睡在最里面的床榻上,
也只有膀大腰圆的香爸起夜下床,才会有这么沉重的响声。白何一步窜进了大屋,再轻轻关上,留一条细缝。因为,自己马上得洗浴,方便。
而且呢,
因为轻松愉快,
一路上哼着“让我们荡起双桨”,仿佛回到了欢乐无忧的少年时光,就连瞅到四下无人,迅速躲到屋角落,房疙瘩处或树林里,幸福撒上一大泡的散步习惯,都忘掉啦。
现在,双桨倒是停啦。
内急,却偏偏上来了。
老头子鼓起自己的腮帮子,妈的,刚才在楼下,就该撒干净了上来,弄得现在自己青筋鼓突,鬼火直冒,搞什么鬼名堂哟?
可见这人啦,
真是高兴不得。
一高兴,就会忘怀,就会出事儿。看来,还是忧郁些好,常忧患,常戚戚,可以让头脑保持警惕,警钟长鸣!怎么没有一泻千里的哗哗啦啦,也没有水柱冲刷马桶发出的响彻云霄?
这亲家呀,
莫不是夜里就学老娘儿们,一屁股坐了下去?
还边坐边幸福的闭着眼睛?冷汗渗出白何的额头,糟糕,憋不住了,不行了,这人老啦真是没意思。哎呀,莫不是我听错了,不是香爸,而是香妈?
如果是香妈,
我的天啊!
老头儿向地下一蹲,疯狂的寻找那只蓝塑盆子。那是前二天,老俩口散步时,老太太非要在欧尚里买的。事实上,欧尚的东西,除了饮食必需品,其他的商品并不显得比外面的小店子便宜多少。
比如,这个大约是直径30厘米的小塑料盆。
外面卖14块,欧尚要15块。
如果你脑子进了水,非要扭着问同一个大小的塑料盆,欧尚超市为什么比外面还要贵1块钱,人家只好瘪瘪嘴巴。当时,看到老太太在欧尚非要卖,白何还有点光火。
“一样的盆子,一样的质量,为什么非要多给1块钱?1块钱,不是钱吗?再说,买来有什么用?”
退休教师笑笑,轻蔑的瞟瞟老头儿。
“请闭上你那张缺了二颗大牙的老嘴,不出声,跟着走,其他的,你不用管,也管不来。”结果,拿回大屋当晚一使用,乐得老头儿直拍自己的秃脑袋。
“嘿,这么简单的问题,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你要想得到,你就不是网络写手啦。”
现在,白何一盆在手,立即迅速塞到自己屁股底下,哗啦啦!啦啦哗!幸福得眯缝起了眼睛……不提。第二天,轮到亲家接送彤彤,老俩口就连房门也没开。
睁大眼睛躺着,
各想各心事儿。
躺一歇,老太太一手抓起手机瞧瞧,又一手抓起平板看看,那种快速麻利和随手所欲,瞟得白何就想喷笑。在这儿,有必要描述描述老俩口的睡觉。
在重庆家里,
一人一床,自得其乐。
白何倒是早起习惯了,不管春夏秋冬,至多早上8点半,就会起床,锻炼半小时,然后做清洁,吃饭,冲洗(凉),等他心拾完毕坐到电脑前,开始上网,回复或更新,就己是上午9、10点钟了。
这期间,
老太太一直活动在自己的大床上,
倒不一定都是睡觉,而是诸如闭上眼睛深呼吸锻炼身体,双腿交替盘着念南无阿弥陀佛和上网,忙得不亦乐乎,不过11点钟,除了实在憋闷不了要方便外,基本不会下床。
可现在是在上海,
而且是和亲家各挤一间屋,
只有一床一小沙发,老太太想想,便掏出用随身带着的卷尺,量量床后宣布:“总宽1米4,我1(米),你4(0公分),不能越过,如越过严惩不贷。”
白何一头雾水,眨巴眼睛。
后明白过来,禁不住嚷嚷。
“哈,五十年前的课桌上,男女同学划的是三八线,还算公平。五十年后的今天,老头儿老太太的床上,划的是1(米):4(0公分)分床线,这是历史的倒退和不公平。我抗议。”
“你要抗屁,就抗吧,”
退休教师睃睃老头儿
“别不识好歹,没赶你到沙发上去,算是我心软仁慈,还抗屁?”“谁说抗屁,我说的是抗议,抗议,抗议,明白吗?”
白何以为是自己说错了
逐加重语气:
“就是严重的不满意,严重的不公平,严重的,和,嗯,”嗓门越低,越来越无力,最后干脆停止了。是呀,就这二亲家挤在一间屋的条件,再说下去,连自己也感到自己不像一个男人了。
男人嘛,
提得起,放得下,吃得亏,打得架,找得钱,不会花嘛!
和老婆争床的宽窄,要传出去,岂不让外人笑掉大牙?再说,老太太的生活习惯自己也了解,枕头中间放脑袋,二边各放平板和手机,而且一定要平板在左,手机在右。
据老太太自己解释,
平板是上网,获知天下新闻。
手机却是网络时代的第一生命,要与上海的儿子媳妇及亲家,随时保持联系,要和学校退协(教师退休协会)随时保持联系,要和其他退休的老教师们,随时保持联系。
因此,
手机比平板重要。
刚开始时,这很让白何感到担忧。毕竟手机和平板,都不是木材,这晚上梦中翻身,夜起方便,口渴喝水等等,一转身,一翻腾和一抬手,压着挤着或撞到地板上踩着,怎么办?
二样合起来,
近万块钱呀。
可就奇怪了,老头子担心的事儿,从没发生过。这让白何大胆猜测,老太太是不是有奇异功能?当然,是笑话了。可现在老太太这么一分,白何感到了紧张。
为什么?
老太太倒是不会出意外
问题是,自己会不会出意外?其实,白何多心了。他忘记了,有些习惯是会在压力下,自动养成的。比如,为了保险,白何睡在床那头,虽然40公分是窄了点,可紧绷直身子不乱动,也就将就了。
然而,这是他醒着时候。
睡着了呢?一样没事儿。
只是刚开始那段时间,白何每次醒来,都感到自己的脚板心,总是红肿还有点疼痛。问及老太太,先笑而不答,后顺手举起一支削得尖尖的铅笔,得意洋洋的扔过来。
可怜的老头子明白了,
为什么近来自己在梦中,总是感到脚心有蛇在啃咬?
赶情是自己睡着后,双脚一越线乱动,老太太就举起铅笔顺手一刺。不用担心刺空。就40公分的宽度,老头子的脚不会斜到哪儿去的……
还有呢,
就是这平板电脑。
这本是白何为了到上海后,一样能修改自己的作品,殚精竭虑想出的个主意:苹果平板容量大,配置好,把自己的那些东东一古脑传到平板上专门的文件夹,到时一翻开不就行了?这是其1。
其2,平板虽说不能打字。
可只要下载相关软件,并配上极品五笔,虽说困难一点,但修修改改也是可以的。
果然,白何拿出了自己当时的全部私房钱,一共3100块,并给白驹一番吩咐后,儿子照此办理,大功告成。由于是在网上购买的,白驹还为老爸节约了300块。
可白何不接,
说是留着给彤彤买件衣服,儿子也就不客气笑纳了。
白何刚让白驹购买时,老太太还极力阻拦。当然,这跟她怕老头儿乱花钱和不了解平板功能有关。结果,白驹买回平板,并把老爸老妈教会如何使用后,当天下午,老太太就宣布,平板归她专用,白何要用可向她借。
当然罗,
老头子有意见和不服气
自己就把购平板的2800块钱还给他云云,就这样,老太太不但逼出了老头子的一笔私方钱,而且还把老头子私房钱买的苹果平板电脑,明正言顺的“收归国有”。
现在,
老太太左取右拿的忙一歇
突然问到:“你昨晚上,多久回来的?”“12点过了。”“50块都用完了?”“嗯。”“真是奇怪”退休教师放下了手机,看着老头子:“你昨晚上,没什么吧?”
“什么没什么?”
“被人黑打,蒙着脑袋胖捧一顿,或者冷不防,冲上来捅上一刀子就跑掉什么什么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白何歪歪脑袋,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他正想着昨晚上和邱总儿,通电话后了解的情况:“就想我被人打杀,捅刀子?莫名其妙。”
“哎,老头子,是真的。”
老太太蹬蹬白何,
正色的告之:
“我真是梦到你被那个小劫匪,冷不防捅了一刀子,捅在左边屁股上。我吓呆了,你捂着流血的屁股,一拐拐的奋力追赶,边追边喊‘救命啊!抓住他!快报警!’”
见老伴儿说得活龙活现,
白何收回眼光,有些吃惊的半抬起身子:
“哦,真是这样?”“真是这样,我又不是网络写手,你几时看到我编过故事?”退休教师认真的点点头,继续说:“路上的人都吓坏了,全部躲开了,那刀子呢,就插在你左边屁股上,一晃一晃的,”
“多久梦到的?”
“醒来后,我抓起手机看看,晚上12点过4分,”
老太太坐了起来,左平板,右手机,上下挥舞:“那时,你在哪儿?”白何感到一股凉意,嗖嗖嗖的顺着自己脚心,飞快的窜遍了全身。
昨晚上,12点过4分。
正是自己在网吧那间软座半掩的门缝中,看到丁丁和当当的时候。
可白何不能有任何不安流露,要是让老太太看到,又得缠上好一阵,弄不好还会大惊失色,顾此失彼。老太太看看老头子不动声色,也没追问,就顾着翻腾自己手机去了。
翻着翻着,
突然问到:
“怎么,你昨晚上,12点过10分给我打了电话?”抬起头:“什么事情?”白何一怔,糟糕,我自己都忘了,怎么办?真不该惊动她。
“而且,和我做梦的时间一样,只多了6分钟?”
眨眨眼睛,突然醒悟过来:
“哎呀,你是不是看到了那个小劫匪?想报警又没电话,向我要周副局长的手机号码?”白何急忙摇头:“想到哪儿去啦?那时我正走进明丰苑,怕上楼开门惊动亲家,想叫你起来开门。哪知,你正在作恶梦哩?”
老头儿说得合情合理
老太太疑惑的盯他看一会儿,终于一翻身,继续看网易新闻去了。
“好啦,阳阳小朋友都下来啦,我们也该走了的呀。”门外,香爸在软声软气的说:“来,给外婆和妈妈说再见!”“阿婆再见”“妈妈再见”彤彤脆声脆气的告别。
接着,
是香妈和妙香的声音:
“彤彤再见!阿婆在家给你烧桂鱼的呀,下午回来吃得胖胖的呀。”“彤彤再见!彤彤在幼苗园要听老师话的呀,不调皮的呀。”
彤彤又脆声脆气的说。
“我要听老师的话,我要得二颗五星的呀。”
“来,我们走了,外公抱。”母女俩一起招呼:“放下,放下,让她自己走的呀。”没想到,香爸一下提高了嗓门儿:“自己走?才三岁多点,什么宠不宠呀?”
蹬蹬蹬!一定是是香爸抱起了小外孙女儿。
沉重的脚步声,响出门外,响下了楼梯。
大屋门里,退休教师又慢慢坐了起来,白何也停止了思忖,老俩口相互看看,又默默分开。很明显,香爸这最后一提嗓门儿,是对前天退休教师无意中的说漏嘴有关。
本来呢,
自从妙香怀起二宝后,老俩口对她的看不顺眼儿,也有些改变。
毕竟儿媳妇身体不算最好,又怀起了二胎,还出怀,那种血浓于水的亲情,让老俩口也感到了心疼,不知不觉,老俩口之间关于妙香的唠唠叨叨,就几乎绝了迹。
心有所想,日有所思。
思有所动,反映到寻常生活,琐碎家事。
就是老俩口看妙香的眼光,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老太太和香妈有时的闲聊,也没了时有时无的指责,埋怨和评论。作为妙香之母的香妈,看在眼里,喜在心间,晚上常乐呵呵的给香爸吹枕头风。
香爸听了,
自然也高高兴兴。
作为婆家媳妇的父母亲,怎么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得到公公婆婆的喜欢和疼爱啊?可是,好景不长,这个多月来,妙香脾气越来越坏,说话越来越没分寸,作法也越来越出格。
比如,
上次公公婆婆好心给了她买回香蕉和葡萄柚,
并由婆婆拎着亲自给她送去,可是,不一会儿,妙香却气势汹汹的又给拎了回来,还当着她婆婆面,咚的扔在桌子上……于是,公婆消失了指责,埋怨和评论,重新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
“唉,香爸这不是当面煽我的耳光?”
退休教师喟然长叹,看着房门的某个地方,摇头不己。
白何愤愤的瞪瞪她,脑袋扭到一边儿。其实,前天老太太在香妈面前说漏嘴后,回到大屋就后悔不己:“糟糕,糟糕,不注意又劝老俩口对彤彤不要太宠爱,唉,我这张嘴呀。”
半晌,
老太太一拍床沿:
“白何,我现在授权给你,以后呢,我和香妈唠叨时,你发现不对,立即制止我,免得又说漏嘴,破坏这亲家之间的大好氛围。”
白何听了直摇头,
哭笑不得:
“唉你呀你呀,我知道你二老太太何时聊天?又聊些什么?难道每次都要我尖起耳朵听着?再说,我送货出去了,怎么办?你呀。”“对头,不得行。”
老太太想想,
也悻悻的摇头:
“真要你在一边听着,我和香妈又怎么聊得起来?”白何趁此机会,建议:“那,就不聊天呗,不聊不就行了?”退休教师却不满的斜斜他。
“原来我就说过,男女有别。现在我也这样说,男女有别。老太太不比老头儿,老头儿一个人,一杯茶,一张报和一架小收音机,就可以坐一天。老太太必须和人聊天,这一天才过得去,明白不?”
白何没理她,也没吭声。
而是一翻身,朝向床外。
昨晚上呢,那收银的男服务生,听了老板的指示,从电脑里调出了当当的身份证,示意白何进收银台里面观看。可这一看,却看出了问题。
被白何认定是那个小劫匪
而一看到自己就亡命逃窜的小劫匪
却让白何陷入了迷惑不解,那就是,初看,就是那个下来拿快件的小劫匪,可看久了,又觉得有点不像。至于哪点不像,又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让白何大胆猜想,
是不是这个当当,长得和那小劫匪太相像,自己看花了眼?
如果是这样,又为什么当当一看我,就会慌不择路,逃之夭夭?还有,如果当当不是犯罪份子,那周副局长等一大帮警察,公安和特勤,出警处现场后就应该发现,并及时通知我。
毕竟,我是外行。
而他们是内行。
他们有着国内外最现代最科学的设备设施,各种最先进的技术手段。可是,从昨中午算起,到现在快整整24小时了,却没任何消息。
看来,
这事儿有些跷跷。
当时在网吧收银台里,经过对方同意,白何用手机拍下了当当的头像,可身份证上的资料,并不丰富,除了知道当当的年龄,住址和性别,对自己有用的资料,一概没有。
这里面呢,
还有个问题。
如果真是自己看花了眼,那个丁丁,当当还不和自己结下粱子?扭着闹着要自己赔他的这费那费,怎么办?白何忽然一抬脚,坐了起来,既然知道了他的住处,不如上他住处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可这个想法,
马上又被他自己否定了。
不行呀,如果是他,我不是自己上门送死吗?如果不是他,他爸妈还不恼羞成怒,一把揪住我,让我下不了台?忽然又一拍自己额头,嗨,真是当局者迷,不是还有个甄上海吗?
他一定看到过小劫匪的真面目,
甄上海受了这么大的刺激,
就差那么一丁点儿,四个大人和二个孩子就会鲜血迸溅,尸横遍地,因此,他定能一眼就会认出劫匪的……扑!白何感到自己屁股被老太太蹬了一下,回头:“干啥子?”
“你在发啥子神?”
“我能发啥子神?莫名其妙。有话不说,用脚蹬?你在练腿功嗦?”
老太太也坐了起来:“你没发神?这是第三脚了,明白不?”白何没理她,打个呵欠,下了床。老头子下了床,老太太也就不好继续躺着了,毕竟这不是在自己家里。
老俩口穿戴好,
照例是退休教师先拉开门出去。
不过还好,香妈正在小屋里收收拾拾的。老太太回头对老头子使个眼色,白何就从床下飞快端出那个,用报纸遮着的小蓝塑料盆子,蹑手蹑脚的窜进了洗手间。
倒掉盆里的污物,
又接水洗净,
再用力按按马桶顶上的抽水按键,压力颇大的水柱喷出,把污物脏水冲刷得干干净净,这才松了一大口气。洗漱后,老俩口开始吃早饭,香妈出来了,抱着一些换洗衣服和床单。
“亲家,昨晚睡好没有呀?”
照例是退休教师应付:
“还行,明丰苑离马路远,还安静,适合睡觉。香爸上班去啦?”“上呢,搞了个专柜,得天天守着的呀。”白何想,难怪,香爸乐此不疲,这么认真,原来是有了自己的专柜?
哦,专柜?
在大上海,上海滩,要在卖场中租个专柜,得要多少钱啊?
还有铺货,进货,流动资金,同行竞争,顾客刁难以及和卖场的关系联系等等,够得香爸一个人忙的。白何对香爸,忽然有了一种尊重。
对,是尊重。
不是羡慕。
羡慕是个不好的词儿,说白了,羡慕就是妒忌的代名词,白何从来就不太喜欢用它。而尊重呢,则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对对方的劳动采取的认同。
“专柜呀?专柜呀!”
退休教师笑嘻嘻的反问
半个成弯牙状的馒头,夹在她的二根筷子中,显然,老太太还不太明白,专柜到底是个什么东东?香妈听出了退休教师的朦懂,解释到:“专柜,就是专门卖东西的柜子,香爸现在只有一个专柜。反正,先干着的呀,慢慢来。”
白何啃着大馒头,
一口下去,就是一道弯弯的月芽。
再来上一口,大馒头就没啦,他的眼角挂上了笑纹,瞧,多精彩!多新鲜!专柜就是专门卖东西的柜子,可以上辞海,百度快照了。
“哦,明白了,对对,专柜,就是专门卖东西的柜子嘛。”
退休教师点点头,点出了正题:
“在上海,租个专柜要多少哟?香爸真不简单呢。”己抱着换洗衣物,走到了厨房门口的香妈,又站住,转过身来,于是,白何便看到,一大堆各色衣物之上,一颗被衣物挤得有些变形的脑袋,在晃晃悠悠。
“我没钱给他,全是他自己捣弄的呀?”
退休教师就看看白何:
“瞧,香爸这才是活得多能干,多有水平,有些人的呢?”“哎亲家,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的呀。”退休教师有些迫不及待,提高了嗓门儿。
“香爸这么艰辛,一个人行吗?”
“放心,我们香爸,能干着呢,那年,在国企销售处,香爸一人顶仨,”
老太太急切打断他:“好手难提四两,一个好汉三个帮!我捉摸着,香爸一个人守着,上个厕所,或者个别消费者突然借故刁难,有人帮衬就好得多啦。”
香妈听明白了,
点点头:
“是的,有人帮衬就好得多。可专柜摆上没几天,效果到底如何,现在还看不出来?再说呢,”香妈干脆放下了怀抱中的一大堆,捋捋出汗的鬓角:“可她奶奶呀,现在这人请不起的呀,吃住都算你的,工资奖金还有提成,一文不能少,还要准时放发,多半天都不行。唉,现在这人啊!现在这人啊! ”
“我倒想了个好办法,不知成不成?”
退休教师趁火打劫,
笑眯眯的说:“就让白何和亲家一起干,如何?”或许,就是香妈,也没料到亲家会这样直截了当,张口结舌,没有立即回答。退休教师碰碰白何肩膀,老俩口抬头看着香妈。
“哦,这样的呀?好的呀,”
香妈有些支支吾吾的:
“等晚上香爸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瞟到亲家老俩口,都面露不悦,香妈又急忙改口:“我早给香爸说过,爷爷能写小说,有文化,现在彤彤不需要每时每刻的盯到,爷爷有空,身体也好,外公和爷爷联手一起干,哦,对了,对了,”
香妈咚咚咚的往厨房里一钻,
窸窸窣窣的翻腾着,
然后,笑眯眯的拿着个大红包出来,往白何面前一递:“亲家,这是你的呀?”白何大喜,接过大红包,一面取着里面的邀请信,一面问:“亲家,你在哪儿找到的?”
“洗手间的隔顶上呀。”
香妈也十分高兴,手舞足蹈,唾沫四溅。
“昨下午我整理房间,这房不是租用的呀?这洗手间不是一直有点滴漏的呀?为防滴漏,香爸在洗手间的木格子上,放了个接水的小碗,我取碗的时候,一摸,就摸到这大红包,打开一看,嘿嘿,原来是爷爷的邀请信呀?”
香妈津津有味叙述,
白何掏出了那张邀请信,
还没完全展开,就给老伴儿一把夺了过去。香妈讲完,退休教师也细细的读完了,一收指头,将挺括光滑的钢版约邀请信,拈在手中,看着白何。
白何感到自己有些狼狈,
可又觉得不该是狼狈,应该是高兴,得意或矜持。
“老太太,老太太,你不是碎碎念什么“吃得做不得,老年痴呆加残疾?”“眼高手低,不自量力。”和“一天尽是胡想乱编,骗人骗自己不打折。”
现在,嗬嗬!
看看,有人邀请我加盟,月薪7000块人民币哟!
可退休教师拈着邀请信,就是不说话,不感叹,只是安静的看着老头子。反倒是一边的香妈,犹如是香爸被邀请了一样,啧啧啧的叹个不停。
“我就说过有文化到底不同的呀,月薪7000块,就坐在办公室里动动笔,喝喝茶,胡编乱造,多舒服多轻闲哟。亲家呀,我可没告诉过你,”
香妈向前一窜,
拉住了退休教师:
“莫看香爸时不时塞给我三百块,其实自己苦得很的呀,租个专柜,租个专柜,”吞吞吐吐的说不下去了。因为,香妈并不了解专柜是作什么的?要多少钱?
当然罗,
她暗地里也想方设法的问过,巧妙的套过话。
可香爸口风紧,坚不吐实,香妈至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所以卡了壳。她这一卡壳,退休教师就说话了:“在大上海,月薪7000,就等于在重庆拿3000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呀?”
可没料到,
亲家的轻描淡写,不以为然,居然激怒了一向不常发火的香妈。
她脸色暗暗,垂垂眼皮儿:“唉亲家,话不能这样说的呀。妙香读了17年书,拿了个复旦大学医学硕士学位,名校呀,应该可以了吧?结果怎么样,每月的工资加奖金,一直在6800左右徘徊,始终冒不出7000顶,所以,才辞了职的呀。”
老俩口对望一眼,
退休教师立即接上嘴
“原来这样的呀,我是说嘛,干得好好的,家里又需要钱,怎么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了的呀?让我们一直放不下心,睡不着啊!”
好歹报了去年妙香突然辞职,让老俩口表面苦笑笑不好说什么,下来捶胸顿足,怒不可遏的一箭之仇。
关于小俩口的收入,
白何老俩口一直不太知究竟。
妙香怀起女儿初期,老太太有时还能从儿子嘴巴,知道一点情况,比如白驹在远大公司,每月的工资提成和奖金,加起来税前总额大约在一万四,除掉五金缴费,还剩下一万一左右。
在复旦大学附属医学院工作的妙香,
所有加起来不过6000左右,
小俩口每月总收入也就一万六、七,除掉每月还房贷,小车维护和小俩口生活费,还应剩下几千块云云。这些情报,都是退休教师一一转告给白何知晓的。
随着妙香孕期的越来越大,
不知怎么回事,老太太再也不能从儿子嘴里,知道一星半点小俩口的收入情况了。
老太太都无法知道,老头儿更无法得知。至于香爸香妈知不知道?只有天晓得。远在几千里之外的老俩口,自然对小俩口的收入支出和生活状态等等,极度渴望了解具体情况。
因为,这不但是当父母的,对远在异乡的儿子由衷的担心。
更涉及到了老俩口的自身。
以前在重庆呆着没带小孙女儿,考虑到亲家的感受,退休教师自动提出,每月支援亲家1000块,其实就是老俩口欠带的弥补。亲家也毫不客气的接受了。
这种情况,
一直维持到去年。
俩老口大包小包加箱了的,到上海租房和亲家轮流小孙女儿为止。一年期满,老俩口回了重庆。可紧接着,白驹打来了电话。白驹说得很清楚,妙香没上班,还怀着二宝,香爸香妈二人的退休金,加起来不过5000出头。
更因为
近期上生活费用房价暴价
房东又提出了加房租,由原来的每月3600一下加到每月5200。香爸曾认真的和对方谈判,希望看在多年芳邻份上,少加一点。可芳邻咬紧牙关不松口。
还毫不客气,
有情有理的说:
“香爸呀,阿拉正是看在多年邻里份上,才从下月起,每月加了1500块。你出去访访看看的呀,像我这样的二室一厅72个平方的,谁还只是加了这点儿钱的呀。”
儿子告诉到,
其实不用看,天天都看着的呢。
的确,时下的上海二手房,这样的二室一厅72个平方,每月租金基本都在6500——7000。于是,退休教师又只得每月支援,承担亲家每月一半的租房费2500块。
直至现在,
老俩口又到了上海,
和亲家挤在一起,为带二宝提前热身,这每月2500块的支援,因为现在老俩口挤进来住下,老太太也不好意思提出,似乎应该减少一半,亲家装不知情(因为,每月的支援是由退休教师,通过支付宝转给白驹,再由白驹拿给岳母的),儿子也不提,就一直在支援。
真是让老俩口左右为难,
苦不堪言。
所以,现在退休教师有意这样提高嗓门儿,做恍然大悟状,实际上,有故意围绕着钱这事儿聊天。待二老太太聊到晕头转向处,自然会从香妈的漏嘴中,探知儿子现在的实际收入支出等敏感话题。
现在,看到香妈中计。
退休教师忍着喜悦,继续引导。
“是呀,是的呀,再多的钱,在上海也不够用的呀,所以,我看,生了二宝,还有,”“还有什么的呀”冷不防,旁边有人接嘴:“我看是,居心不良!”
三人一扭头,
齐齐吓一大步。
妙香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妙香捧着一小堆快件包,小纸箱什么的,站在地榻布上,脸色阴郁,垂着眼皮儿。妙香是送快件过来,让公公清点后送走的。
可二老太太一老头儿,
正在聚精会神的唠唠叨叨,
还边唠叨边吃早饭,居然都没发现妙香进了屋。妙香何其精明?稍站站听听,就明白了婆婆的意思。可恨老妈却还呆头呆脑的,付合着往陷阱里钻呢。
一时气愤,
妙香脱口而出。
老妈和公公婆婆,都讨好地陪着笑,小心翼翼又屁颠颠的过来了,帮忙拿她手里的快件。可正在气头上的妙香,不愿婆婆帮忙,一扭身,快件包抵在退休教师胸口,竟然将老太太抵得后退几步,差点儿跌坐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