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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江河水
作者:张劲帆  发布日期:2011-05-13 02:00:00  浏览次数:2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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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尼歌劇院像翕合的蚌殼擠出水一樣吐出觀畢演出的如潮人流,便把藝術珍珠收藏了起來。我隨著人流步下高高的臺階,看無數衣冠楚楚的紳士淑女逶迤而去,不禁想起一句古詩“笙歌歸院落,燈火下樓臺”。偉大的音樂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只是一串聲音,便能把這樣多的人從或近或遠的地方召集到一起,也能把不同時代的人召到同樣音符的旗幟下頂禮,恰似一輪明月,普照萬里千秋,“天上一輪才捧出,地上萬民仰頭看”“古人不見今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音樂是心靈的磁石,是情感的噴泉。
夜是漸漸深了,黛幽的海水把歌劇院和海港大橋的光影邀入懷抱,揉成萬千碎銀。沿著海岸蜿蜒的護欄,我緩步而行,耳旁依然縈燒著歌劇結尾大合唱的萬鈞雷霆,餘響滾滾。驀地,空曠的夜幕中傳來一縷熟悉的旋律,象雷霆之後一道眩目的閃電,那樣震撼人心,呵,是來自我們民族的鄉音,由一柄二胡如泣如訴地牽出來,是我們永恒的《江河水》!
我生平最早聽到《江河水》還是在孩提時代,鄰居的一位大哥哥常常坐在濃濃的樹蔭下,操起二胡拉起這首曲子,我既不知道曲名,也不知道它表現的什麼內容,只是覺得仿佛是婦人的哭泣,聽得鼻子酸酸的。大哥哥拉得太動情太好,總是引來好些圍觀的路人,悲愴的情緒一直鑽到每個聽衆的心裏,一曲終了,人們唏噓著不願散去。我知道大哥哥家庭出身不好,進不了音樂學院,鬱鬱寡歡,後來他下鄉插隊去了。我再沒機會聽他拉《江河水》。
輪到我下鄉的時候,我帶去了一把二胡,每當想家的時候,心緒淒涼的時候,就會坐在稻場的石上,對著一彎冷月拉起《江河水》,空曠的山谷響起回音,驚起枝頭山雀撲月,月顫如箔。我想“江河水”名字的由來就是愁緒如同江河吧。“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樂曲後面變調的部分,我分明覺得宣示著希冀和對命運的抗爭,如同江河積蓄了太多的水流就有了沖決一切阻擋物的力量。
曾經欣賞過一位身患癌症的二胡演奏家演奏的《江河水》,隨著樂曲的情緒起伏,她臉上的悲哀轉化為堅毅。大約就是憑了這股不懼不屈的堅毅,她繼續存活至今。
八年前到悉尼後見到過好些個在街頭賣藝的中國留學生,《江河水》和《梁祝》的旋律時時在燈紅酒綠間縈繞,他們每個人應該都有一個人淚下的故事。街頭是我們這四十千的人物畫廊:跨著乾糧和水的找工遊擊隊擺開牛奶箱搞按摩、畫頭像的專家;再後來是老爺車裏擠滿了的單身漢;然後是拖兒帶女的團聚家庭,老爹老媽跟著也加入行列;如今滿街是西裝革履手拿對講機行色勿勿的小老闆,或者是在花園洋房裏侍弄花草的房主……十年八年過去了,江河水沖過了許多的艱難險阻進入平川。
江河水仍不息地流淌著,此刻,我順著琴聲找去,只見操琴者是一位老同胞,坐在一個纜椿上,微閉著雙眼,額上刀刻般的皺紋似密紋唱片,樂思仿佛就從那裏釋放出來,他手中的二胡是已不多見的做工精良的老式龍頭琴,滔滔不絕的江河水就沿著龍頭上那兩根銀亮冰冷的琴弦傾瀉而出,宛如龍頭噴吐的水柱。我覺得,那龍頭就是唐古昆侖山,而琴弦上奔騰的就是長江黃河,攜帶著我們民族的歷史和苦難,也攜帶著龍的子孫的追求和向往,以及一往無前的力量。
長江黃河是奔向大海的,“黃河之水天上來,東流到海不復回”,它把自己的水質帶入大海,也讓大海把自己融合。中國人走出了國門,把黃河長江的品格帶到世界各地,曆盡曲折,堅忍不拔,義無反顧地彙入世界潮流,卻並不忘記自己來自黃河長江,所以,有中國人的地方就有《江河水》,就有那不盡的鄉愁和不懈的奮鬥。
夜色正柔,琴聲正悠……
 
    原發表於1999年?月?日澳洲《新海潮報》 
此文獲《新海潮報》舉辦的1998年《人在澳洲》徵文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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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澳洲”评委会2014-11-20发表
《江河水》文笔优美,全文流畅,犹如音乐的抒发描绘中国大陆留学生的乡愁与奋斗。
“人在澳洲”评委会2014-11-20发表
《江河水》文笔优美,全文流畅,犹如音乐的抒发描绘中国大陆留学生的乡愁与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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