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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人溺己溺
作者:冯淑萍  发布日期:2011-06-05 02:00:00  浏览次数:2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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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无奈地被见报了。

事件见諸報端的這幾天來,人們捧著鮮花,攜著慰問卡,帶著滾燙滾燙的話語來看她,來安撫她,好像成了什么英雄人物似的,這感覺讓她期期艾艾,發起窘來。只因上星期天,那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她被兩個罩著風衣黑頭蓋,用花布蒙面的男人持刀打劫了!

按說事發時其實并不算晚,但刮著風的深秋,才下午五點,天就已擦黑了。六點半后,小店門前已經闐無一人,連路邊的車輛也只是偶爾駛過,只有一盞昏黃的路燈,孤寂地懸在瘦高的電線杆子上,慘澹地照著。是這種特定的場景,攪起了歹徒心底的罪惡?有恃無恐地夾著風威,仗著夜勢犯案?

她那天傾全付深情,在電腦上給外甥——妹妹的兒子寫一封長信,從他的長處立論,截他的短處分析,由他的過去,尋到他的現在,再伸向他可能的未來。告訴他堂堂好男兒該如何自立,怎樣做人,甚至,該如何找女朋友…… 她太投入了,以致兩個蒙面人進來,她只當是因為天冷風大,兩人用圍巾包面禦寒。直到其中一人走至柜臺前,嫺熟地掏出閃著寒光的刀指向她:“打開錢櫃,把錢放在袋中!”她才恍過神來,自己被打劫了!

奇怪,竟然沒有半點膽怯和慌張,反倒把腰挺得更直,冷冷的目光直逼那塊花面罩上的一雙眼睛——那狡黠的眼的深處,藏匿的是一顆怎樣齷齪猥瑣的心,那心一定在狂跳不已吧?他們都應該還是孩子,定是沒有妹妹的孩子大吧?是什麽樣的家庭教養,什麽樣的動因,讓年紀輕輕的他們鋌而走險,去觸犯法律的底線?她好想操起身邊的高腳凳丟出去,但兒女的話在她心里響起:“發生任何事情都要沉著冷靜,錢財都是身外物,人安全是關鍵!”

歹徒在沒有反抗的情況下,劫去收款機內的全部現金。五分鐘內,當警車閃著紅藍警燈,尖叫著呼嘯而來時,那兩個(準確地說應該是四個,有另外兩人在外觀測動向)罪惡的身影,已經在黑暗的掩護下逃之夭夭!

ABC 廣播電臺在星期一晚播報了消息,而Northern District TIMES(北區時報 在星期三的社區專欄中刊登了此消息。於是,便出現了上面講的那一幕。真的,近一個星期來,她一直被感動的潮水浸潤包圍:

那位手腳不靈便的老太太,竟然從商場買了“巨無霸”土耳其漢堡來看她。

在政府部門工作的Brain ,明明去藥店買藥,而水果蔬菜店就在藥店邊上,他卻偏跑回她的小店來買幾斤蘋果,幾顆西紅柿。

超市的巧克力不更便宜么?但那個深褐色長髪的婦人,卻到她的小店里來買,一抓一把,至少是三、四條,五、六條地買。

來買牛奶的Tracy 就說得更明白了:“我們要大力支持本地的生意!”

人高馬大的Danny,捧著一大束花對她說:“保重,你對我們很重要!”

 

 

 

     而剛搬來不久的那對夫婦Peter 和 Leonie,帶著盈盈笑意和他們的慰問卡來了,那卡上寫著:“很遺憾上星期日發生的事件。我們向你保證,在我們這個社區,仍然有許許多多的好的鄰居。我們希望你能遇到這些良善的人而不是壞人。衷心祝願你每天的日子里充滿平安和愛,也希望你對人類同胞的信心不致動搖!”

 

……

……

她不是自憐自艾之人,但讀著這些貼心暖肺的卡,聆聽這些感人至深的話,领略著這種種慈憫悲懷的體恤,她心底的情潮翻滾不已,眼前早已湮氳一片……曾幾何時,經年辛勞,在不知不覺中,編織成她和顧客之間的扯不斷的紐帶,人溺己溺,人饑己饑,人病己病的同屬人類的人文關愛,讓面對歹徒仍能“臨危不懼”,連警察都訝異何以能這麼“CALM”的她,禁不住淚盈于睫!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原來,那平平凡凡,瑣瑣碎碎的買進賣出,收銀機的開開關關,竟也會如屋簷下的風鈴,隨風搖曳出夢囈般的情調。又如那波瀾不興,騰起些微煙霧的潭水,看似渾濁,但水下卻積累了難量的深廣情感,歷歷如澈!

她又一次從人類同胞“人溺己溺” 的大愛中,領悟了鮮活不盡的生命趣味—— 而這,遠要比她損失的錢財貴重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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