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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评论

鄔書林和
作者:进生  发布日期:2011-08-10 02:00:00  浏览次数: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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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鄔書林先生挨罵,橫遭千夫所指、而百口莫辯,實在是我們這個群體的悲哀。沙葉新先生寫下了《支持章詒和正告鄔書林們》一文,透過他淺層的憤怒詞句,卻讓我也分明地觸摸到十多年來,沙先生自己心靈壓抑、自我成全的“套中人”的悲哀和難掩的“舉目無親”的孤獨感。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我們實在是同根生,能一起印証出:這真是一個到處藏著“悲哀”的時代。如今,是誰,都難免被一只無形的手掌控、戲弄著,你我心裡愛恨交加,一再自我起誓早晚要擺脫這種令人羞愧的狀況,卻又恐懼任何魯莽的扭轉這局面的構想和宣傳,遠遠地躲開——尤其是那些可疑的人物,他們竟然總是過早地說出真理,喋喋不休,把那些我們本來到時候才會說的話,過早地變了腔調。高瞻而遠囑是不需要了,這一代已經夠辛苦,想想退休後養老金的出處,難到不該比擔憂後代更現實?我們終究是公开的無神論者。
       “悲哀”成了骨髓,這個時代卻沒有任何一個個人需要為它的體質負責。雖然,我們自己干下的污穢勾當,已能使已往的任何朝代相形見絀,我們已經遭受到的或將要遭受到的歷史嘲弄,早已經讓過去能成經典的戲笑怒罵黯然失色。這個民族,再不需要閱讀任何《…現形記》,她正一往無前地重蹈覆轍。唯一改變的,是死後要讓後人把自己的骨灰撒入還干淨的大海。
       少有人想到“相忍為國”;沙先生說:"我是一介書生,一向不喜歡遊行示威,從來不習慣聲明抗議.我只會寫我自己的文章."我鄔書林,何償不是這樣?您說:"因此數十年來我對思想文化領域中的種種罪行,只是在沉默中對受害者表示同情,在忍受中曲折地表達一點憤怒."我何嘗沒有同感?
       先生所處的狀態,遠非僅僅涉及到先生,其實早已是一種迷漫全國的"孤獨而又自由的精神狀態"。它是一種無論如何高估都不為過的強大而又可怕的精神力量!就象陽光下聳立的一座冰山——而地球正在變暖。想想這有多麼可怕!
      人有了這種力量,就會不受約束地同卓越的靈魂在一起,從而使數量眾多而不起眼的渺小靈魂強大而深刻地成長起來;更因為,那實在是一 種真實的自由狀態,她合理地暗示著還存在著的自身條件的約束,一旦時機恰當,沖擊這唯一約束有著充分的意志上的自由。處在這種狀態下的人終究能掌控自己,他們終究能護衛住自己的自由身。沙先生說:“但這次我要作獅子吼了,我要公開抗議了,否則我會感到恥辱!”不就是貼切的一例?!對此,我們一向就有著不懈的警覺。並非因為工作關系,我們每天都能感觸到她的存在,想用言詞去表達已經多余。每天,每天,在陽光下端詳著這座藍天下聳立的冰山,我們就不寒而慄。她真是一座鎮靜、強大的冰山,她冷漠的線條下卻壓著 地層下燃燒的內核。
       我,鄔書林先生的"悲哀"則不然,它有先天的不足。 我能熬到今天這個職位,懂得的訣竅就是“要讓人懂得自律,懂得自欺;要讓人懂得無明的好處."多年的鍛煉,我已經能不動聲色地或者聲色俱厲地把這一點干得極好, 我必須自覺地遠遠避開一切不夠深沉的卓越靈魂,更不用說是活的實體。這次事發,我造訪一些人,也是不得已而為之.說實在的,那幾本書,我也沒看過,我也只是執行署裡的決定,而署裡的決定一定是在按要求"嚴格執 行中央文件給的規定",它自有“我们”的來頭。
        我不是制定政策的官員,我的職責是確保制定政策的意志得到貫徹,而又讓他們不露痕跡。 "軟的一手更軟,硬的一手更硬.說穿了不過是隨心所欲地將男女之間床第之歡的訣竅换弄到政治領域;而我們這些下屬,白天阿諛奉承,贊其“柔軟度極高、爆發力極強”,晚上回家,卻忐忑不安,摆脫不了白日裡無時不刻都夾在“軟、硬”之間的悲哀和窘迫,男人那種关键时刻總是滯後一步帶來的難以捉摸的失敗和羞辱感。
       我大半生奮鬥官場,不過如此;一夕之間,卻名聲鵲起。雖已能告慰高堂,,但展閱沙葉新先生的賀扎<正告>,總嫌“美中不足”。沙先生文中“言不由衷”之處很多,用語也過於尖酸刻薄。他同跟着上的記者老編一樣,都把我當作"始作俑者"來美譽。又是“秦始皇”、又是“希特勒”,可電視裡滿頻道的"公公宣旨" ,又會有哪個白痴聽了卻說"太監口喻"!然而他說:“從2007111號之後, 全世界都知道你的名字了:鄔書林!"人們恨不得把我鑄成個跪著的鐵人,永生永世地為以前和今後“被精神殺戮的作者們"的書塚守墓。
     現在是已經不認"最高指示",弄得"最高指示"也最好語義含糊,甚至還要嚴加保密。我官絕對不小但也絕對不大,在會上說"‘不得’因人廢書",傳到外頭成了"要‘因人廢書’”,這個差別很有意思。今天,你說還有什麼同僚什么人可以相信?可以推心置腹放心共事?弄得我們堂堂新中国國家新聞出版署只得接受另一個國家的《聯合早報》的訪問,作為我們“權威的證實”。一個十幾億人口的國家,"和諧"得竟找不到一家象樣的媒體敢仗義執言,敢于道出一個卑微人物如我邬书林的苦衷和歪曲了的真相!這是多麼的可悲?又是多麼的對我不公平?“和諧”啊,我們這個假裝“中庸”的時代用作“平衡”的替代詞,竟被眾人放到我面前,象座“岳飛墓”般來羞辱我!雖然經過此次炒作,“不得因人廢書”同“不得因書廢人”,兩條原則竟因我有了比國家憲法更亮麗的名聲;從此,每當提起這兩條原則,人民會憶起我鄔書林,和我當年蒙受的难以洗刷的委屈。然而當下,我是深感仕途可畏,不上到層次,終究是為它人作嫁衣裳。
     朋友埋怨我,在會上"宣讀"時多嘴,太愚蠢.可我認為,我比所有的人都聰明.將來,若不是心懷鬼胎,誰敢說"歷史多嘴"
     世風日下,我算是領教了。難道不該說 , 我的悲哀我的孤獨比天還大。比起你的,我的還要厚重得多?你們退步時,可以大言自嘲"犬儒主義",我卻連"犬儒"都望不可及。 我只能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這是何等沉痛的話語、何等也壓抑著的胸懷!
     有人還向世界暴露了"鄔書林們"樣板的尊容。我發型簡潔,天堂飽滿,加一付秀郎眼鏡,十分得體,我活該有個遠大的前程.近來我常發獃想.要是我急流勇退,"閉門思過",提筆寫下事實真相同我奮鬥的前半生,把書稿交給頂替我留下的空缺的新聞出版署的副署長,在他手裡,按中央精神,這書是該禁呢還是該不禁?我本人是希望"他們"禁我呢還是不禁我?你再想想我,就知道我真的也是一個好人,一個老實人,剛剛過去的風波,不就是""幾本書嗎?禁沒禁?其實善良人也可以通過買書去驗證,在書店能買到就是沒有禁,在一家書店沒買到不等于在另一家書店買不到。而遭過厄運的書,封面上會有“足本   完整版”的炫耀字眼,那是我們時代慷概贊助的印記.
       我也很累了,但仍象盲人閱讀,我用心觸摸和逗留在沙先生的名句間:“在黑暗中,你我都是對方的燭光;在荒漠裡,每一只舉起的手都是一片綠葉。”我雖然不喜歡“黑暗”、“荒漠”這樣敏感的字眼,但此時此刻,我孤獨的心喜歡人群聚攏相互慰籍這樣溫暖的意境:
      我也願成為一盞燈,能照出暗夜裡的別人;在荒漠裡,我伸出的手臂,涂抹著比綠色更經久的夜色。
     沒有光亮,沒有聲響,但我並沒傻到去說:“鴉雀無聲真好!”     
刊出在大洋報【大洋廣場】/2007,《域外的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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