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
——武术气功名家孙大法传奇
内容简介
当年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厂只拍摄了两位武术气功大师的个人专题片,一个是海登法师,另一个就是《神功奇技》的孙大法先生。孙大法1985年公派到香港交流,其“喉顶缨枪推汽车”,“腹卧钢叉抓双锤”的硬气功,技惊香江,两大电视台争相专访实况转播,一代武侠小说宗师金庸,特地拜孙大法为师,修练“内丹金刚功”。孙大法出访日本,全日本西药房药剂师听其授课,寺庙主持再三挽留要为其办移民。作为特殊人才,孙大法20天就获得澳洲政府移民签证。孙大法让悉尼空手道、跆拳道高手,领教了中国功夫之猛。
本书以中国武术气功源流为背景,精彩描述了功夫奇人孙大法的人生经历。从镇江少年习武,兼修佛道两家,到青年时代在上海滩领受众江湖大佬、武坛名家指点,并贡献出独传绵掌拳,以及游走新疆,行走江湖,呈现了武术气功大师的成长历程,和中国武术流派、气功发展的现状。而孙大法在香港、日本、澳洲的事迹,也展示了中华武术气功当今在海外的影响力。
引子
南半球的澳大利亚,有位深藏不露的功夫高人。他的生活很简单,家、武馆、率众弟子助兴文化活动,三点一线,周而复始。
我只知道他叫“孙大法”,在悉尼唐人街开武馆,而洋人弟子居多。至于其背景,其经历,其神功,一概不知。
直到有一天,诗人许耀林告诉我:“你应该写写我师傅,此人真不简单。”原来,许诗人大病痊愈后,跟上孙大法练武健身,渐渐察觉了师傅的许多惊人秘史。
“他是中国绵掌拳气功的掌门人。” 许诗人说。
绵掌拳?我是武术外行,不懂。
“他还是金庸大侠的气功教头呢!”许诗人赞叹道。
哦?果真如此?金大侠,孙大师,文武高手——我的兴致油然而生。
在许诗人的引荐下,我拜会了这位武术气功大师。
见第一眼,若不是他背着一把武当纯阳长穗剑,便以为他是沐风浴雨的农夫。他不是虎背熊腰、肌肉鼓凸的那种大汉;而是身板高瘦,皮肤黧黑的长者,岁月的沟痕嵌在瘦削的脸庞上。
但一握手一开腔,绝对是赳赳武夫。那手掌的粗糙,筋骨的硬朗,分明是练拳耍武的印记;六十开外的人了,说话还阵阵气浪,声声急促,像是在运气发功。
据说他讲授武术气功,偌大的讲坛,他可以滔滔不绝,条理清晰;然而闲聊或谈及个人生涯,他却不善辞令,零零碎碎。但他爽朗豪情,直肠直肚,倒有侠客风范,武士雄风。慢慢交流,你会走入他神奇的人生,发现其蕴藏着惊人的能量……
许诗人怂恿着我:“写吧,书名我已为你想好了,就叫‘我教金庸功夫’!”
好!我欣然举笔。
六十年的岁月,五十年的功夫,武林风雨,一生传奇,笔下流淌……
第一章 技惊香江 握手金庸
1985年8月20日,香港各大报章同时刊登了一则新闻:中国武术气功名家孙大法访港交流,功夫神奇,名震香江。
当日,《明报》社长查良镛先生翻阅着各家报纸,也面露喜色。只有他心知,这位令人惊叹的孙师傅,将会是他的“武功教头”,私下为他传授功法。
一
1985年8月初的一个早上,虽说已进入初秋,但上海街头的暑气仍未散去。一个高瘦的中青年汉子,脚步匆匆地走进衡山路41号的上海气功科学研究会办公室。办公室就在徐汇区工人体育场内。气功科学研究会的秘书长杨仰云正等着他。
杨秘书长递过一杯凉开水,说:“孙大法,这么紧急召见你,想好了没有?”
“想好了,没问题。”孙大法头一昂,把水一饮而尽。“不会误事!”
就在昨晚上,杨仰云摸黑找到宛平南路,拍开孙大法的家门。“白天找了你一天,不见你的踪影,现在总算找到。”她松了口气。
那年代,没有手机、电脑,私人家里也没有电话,临急要找个人,说个事,也真是不容易。
“上午、下午都要教学生呀!”孙大法是上海气功科学研究会的气功教练,忙于开班授徒。“什么事,这么急?”
“派你去香港呀,代表咱上海武术气功界作交流,还不是好事!”杨仰云紧接着说,“但任务紧急,只能给一个星期的时间做准备,包括办手续,购置出国服装什么的。”
“哦,具体任务是什么?”孙大法已不是第一次公派出国了,曾去过日本交流,也应邀到过加拿大。但急派赴港,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开班讲学,教授气功、太极,并要公开表演嘛。能否去?能否赶得及成行,明天一早答复我。”
现在,见孙大法回话要去了,杨仰云很高兴,还特别叮嘱:“这次不同以往,除了开班、表演外,具体的,到那里就知道了,一切要听从香港方面安排。”
杨仰云当时还是上海龙华中医院的工会主席,她说,“是香港方面邀请的,希望中国的武术气功名师能把正宗的气功给香港人一新耳目。”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是一个气功风靡大地的时代。经历过“文革”十年,思想深受禁锢的人们,甫一开放,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什么都容易接受。有着东方神秘色彩而又能强身健軆的气功,自然就很容易深入人心。
气功原本就是中国珍贵的文化遗产,约有五千多年的历史。据考证,气功源于唐尧时代,发展于春秋战国时期,从隋唐以迄明清,经历数次繁荣昌盛,取得较大进展。道教、佛教对气功发展起着推动作用,儒家的理学派也把气功(静坐)作为治学手段。历代许多医学名家如张仲景、华佗、孙思邈、李时珍等,都曾运用气功防病治病。而气功与武术,则互为渗透,相互促进。
中华气功,源于宗教及阴阳、八卦、五行,融于武术,用于医学,既是一种宗教实践状态,也是一种武功技击方式,更是一种医学治病手段。
今天,随着人们对其认识加深,把它上升到科学层面的边缘学科,官员支持,百姓乐见。八十年代初的几年间,气功报刊冒出几十家,气功迷据说有六千余万,遍布全国每个角落,各种气功学术著作、气功医疗院、气功表演会,遍地开花。传闻各方大师,也从峨眉山、嵩山、武当山、青城山、华山“下来了”……
一时间,不仅中国,连海外也被气功热感染了,到处都冒出不少气功师。
但狂热之下,必会鱼龙混杂,砂石俱下。
数千年气功,虽是一门古老的学科,但很多气功方面的实践,还有待于用科学的手段去检测和总结。社会上一哄而起,真伪并存,教气功者,良莠不分,练气功者,也易走火入魔。
为免误入歧途,香港气功界、医学界决定联手邀请中国气功名家赴港交流,并举办名家气功学习班,以真功传授,免气功爱好者受江湖术士之误导。
当时上海的气功研究及推广,深受科学家支持,因而领先于国内许多地方。上海市气功科学研究会也于1984年10月2日成立。上海武术界、气功界每年都要派人出国交流,开班传授。香港方面经中方挑选及同意,遂向上海发出邀请。
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上海对外经济贸易总公司、上海气功科学研究会联合委派孙大法赴香港,以完成此重任。
说起来,年近40岁的孙大法,在上海并非武术气功前辈,但上海滩的功夫大佬,南京的武术元老,都曾指点过他,提携过他,或与他为朋友。他自幼也师从茅山道士、金山寺、大觉寺和尚练功习武,所以他也广纳各家,什么道家、佛家、儒家、软气功、硬气功,样样精通,深得精髓。上海电视台还邀请孙大法拍摄了一个特辑《孙大法和他的硬气功》。
那时,孙大法在上海颇有名气,所以武术界、气功界、中医界都推荐他去,他的机会的确比较多。
当时中国初开国门,民众生活还是比较清贫。按当时的官方规矩,凡公派出国,都要由政府发钱购置全新服装,要打扮一番才能走出国门,不辱国格。这次孙大法一下就领了五百元的服装费,他好生奇怪:上次派他去日本,才三百元呢!整整多出二百元,怎么这样大方呢?
杨仰云还亲自带孙大法到南京路的“培罗门”服装店,购买了名牌西服。
上海气功科学研究会的会长是高山,他也是上海高等教育局局长。他特地把身负重任的孙大法请到家里,亲自与他谈话。
高会长的家在徐汇区的漕溪北路,客厅很宽敞明亮。高会长亲自泡了龙井茶,还递给孙大法一根“大中华”香烟。孙大法这人,好烟不好酒,他高兴地接过烟来,猛地吸了一口,准备洗耳恭听。
果然,高会长一板一眼地交代了出访任务,还特别叮嘱他,一定要遵守出国人员守则,遵守有关规章制度,遵守香港法规,还要服从组织安排。
孙大法掂着高会长话里的份量,觉得这次领导很慎重,此行也许不简单哩。
上海方面还专门派了上海气功研究所副所长林厚省,陪同孙大法一起前往香港。
林厚省也是位太极气功专家,虽然拳脚功夫不算精深,但对太极气功理论颇有研究。此人头脑很灵活,自编了一套《太极气功十八式》的录影磁带,趁此行拿去香港推销。孙大法到香港后,才发现他在售卖自己的录像带,可谓见缝插针,颇有生意头脑嘛。林厚省还说,这套“太极十八式”,请教过太极拳名家顾留馨老师的。既然有顾老师点头,功夫招式当然应该是够标准了。
说起顾留馨,还得介绍一下。顾留馨是上海体育研究所所长,曾是上海武术协会会长。他是位很有声望的国际太极拳大师,出版了《陈氏太极拳》等著作。
提到陈氏太极拳,顺便说一下,当今太极拳有六大门派:陈、杨、吴、武、孙、赵堡六氏。其中陈氏太极拳,起源于明代的河南陈家沟,原为“陈家沟拳术”,集长拳、炮拳之术,改造发展,后衍化为今天的“陈氏太极拳”。
陈氏还称“陈氏太极拳”是当今各家太极拳的始祖,但杨、吴、武等诸家并不认同。这只是一家之说,学术上没有定论。
现今河南陈家沟的陈小旺,是陈氏太极拳的传人,他一到上海,就要先拜访探望顾留馨。因为顾留馨学的陈氏太极拳,就是拜陈小旺的伯父为师的,学的是正宗陈氏。顾留馨与北京太极拳一代宗师冯志强是师兄弟,还跟名家杨登普学过杨氏太极拳,可谓功夫不浅。他十一岁就拜师学艺,精于各种拳术,尤对陈氏、杨氏太极拳及推手造诣颇深。
为什么称顾留馨为国际太极拳大师呢?因为他曾外派教授过越南胡志明主席、朝鲜金日成首相太极拳,而中国元帅陈毅、贺龙也都跟他学过拳术。文革中,江青要学太极拳,也打电话到上海找他。
说起来,他也是老资格了,抗战时期就参加了中共地下党,以武术为掩护,长期在白区从事地下工作。建立新中国后为上海黄浦区首任区长,后弃政从武,转到体委,专事武术教学和研究,并担任全国武术大赛总裁判长,曾着有多种拳谱。
顾老师人很好,姿态很高,经常理个小平头,穿着的确良白衬衣,很简朴,与孙大法也关系密切。他1983年出版了《陈氏太极拳》一书,也赠送给孙大法,还亲笔签名,写上“孙大法同道惠存”。他岁数比孙大法大多了,老革命,老前辈,却称孙是同道,可见其平易近人。
他告诉孙大法,当年他坐飞机到北京去教江青太极拳,他在钓鱼台坐在客厅里等江青,一等就是一个小时,甚至一个半小时。江青要耍玩太极练功,都要先化好妆才出来,一化妆就是一个多小时。他不敢走,要耐心等,还要慢慢教哩。
林厚省与顾留馨老师研究“太极十八式”一事,孙大法后来在庆贺顾老师八十大寿时,还询问过顾老师。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事多健忘了,顾老师说没有此事呀,还一口咬定,就是没有。孙大法心里明白,或是又打名人的幌子哩。
林厚省比孙大法早动身两天。当孙大法乘飞机到达香港启德机场时,林厚省已在机场等候。接机的还有香港新华社、上海对外贸易总公司驻港办事处、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驻港办事处等中方机构的代表。
孙大法走下飞机,看到一幅鲜红的横额。原来当地的香港中国气功科学研究会也派出代表到机场迎接。他们打起横幅,捧着鲜花,欢迎中国气功名家孙大法的到来。
孙大法随后被送到九龙油蔴地弥敦道的酒店下榻。
二
休息了两天之后,第三天下午,也就是1985年8月16日,香港方面为孙大法的到来,特意在弥敦酒楼举行了记者招待会。香港的十三家媒体,包括大报、小报、周刊、电台、电视台的记者,都前来出席并作采访报道。记者会上还邀请了一些嘉宾参加,以壮声势。
记者招待会上,摆着一排桌子,坐满方方面面的人物,有武术界、气功界同行,有中医界、文化界代表,还有中方驻港机构人员。
会场金碧辉煌,非常港式。孙大法背后的玻璃大墙上,贴着两行由右至左的白色大字:“欢迎上海武术气功名家孙大法抵港记者招待会”。记者们面前,每人一大盅美味炖品。大家或笔记,或拍照,或品尝,都在洗耳恭听孙大法的侃侃而谈。
一直以来,气功予人一种神秘的感觉,而孙大法来个现身说法,撩开了气功神秘的面纱。他说,其实气功主要是透过姿势、思想和呼吸三方面的配合,让身体的气流在全身循环运行,从而达成强身治病的效果。
他还介绍说,气功是中国宝贵的文化遗产之一,有五千多年的历史。从长沙马王堆出土文物的古代导引图显示,中国在古代已有气功研究。
孙大法指出,气功主要分三种,第一种是武术气功,第二种是强身保健、延年益寿康乐,第三种则是专门作表演用的,包括内功内力等方面。
而气功的功法,古代有导引、按跷、吐纳、内丹术、坐禅、静坐、布气(外气)等。明末开始,拍击法逐渐流行。清代中叶开始,武术中的站桩功被引进到气功中。近些年来,硬气功也被归入气功范畴。孙大法此次要展示的,就是硬气功。
他称,人体常用经络约有14个,他运气时,走的是心经、肺经、肝经……他能把百公斤石块放在背部,然后请人用大锤猛打,巨石破了,他则平安无事。这招叫“龟背开石”。这就是经过修炼后,人体内部所蕴藏的能量及其身体之奥妙,特别是练就颈椎的承受力。
光说还不行,还得亮出真功夫。孙大法把西装一脱,作了现场示范表演。
座中有位三十多岁的叫林智莲的先生,也是练过武术气功的人,孙师傅请他出来试力,站着不动,任意他拳打。林先生举拳便往孙大法的头部、腹部、肋部猛击几下,孙大法面不改色,纹丝不动。
“好功夫!”大家拍手叫好,称赞孙大法不同凡响的内在能量。
现场还有好戏。
“我再来个小意思。”孙大法要来一根大约巴掌长、筷子粗的钢针,还有个盛满水的塑料桶。
孙大法请出一位香港记者上来,让他用这根钢针穿过孙大法自己的手臂前端。
那记者有点紧张,手不听使唤。孙大法笑笑,说:“别怕,使劲,穿!”
钢针穿过肌肉时,孙大法脸上没有丝毫痛楚,手肘也竟然没有流血。
钢针上还绑上一根绳子,吊起了一桶水,孙大法把水桶甩个三百六十度,水也没有淌出一滴。
现场的这位记者是《大公报》的,看呆了,在第二天的报上,他写下了这个亲历的场面——
“他请记者帮手穿针。当记者给他穿针的时候,手也有点发抖,不是怕他吃不消,而是事情太离奇,简直不可思议。孙叫记者别紧张,慢慢地帮他穿。一枝长达6寸、直径2.5厘米的钢针总算顺利地从他左肘肌肉里穿过。稍后,他又叫助手替他把绳绑在钢针上,然后用绳子吊起一桶约40斤重的水,来回摆动。表演后,他拔出钢针,但是左肘穿过钢针处却完全不流血,看得个个惊奇不已。”
《华侨日报》则以《神功奇技》为题,来描述孙大法的手臂穿针:“没有流血,两个小孔也很快愈合,这实在是神功奇技。”
《文滙报》的报导则指出,孙大法的神奇在于,针刺无流血,拔针愈合快。“这种功夫与印度的瑜伽有类似,但孙大法强调,中国硬气功比印度瑜伽更进一层”,因为它把佛家气功和道家气功揉合一起,提升到更高层次。
本来,孙大法是想用穿在手臂上的钢针绳子去拉动汽车的,让车上坐满人。这绝活,他小时候就练过,在国内也多次表演,全国只有他能这样做。但香港的酒楼小,汽车不能开上去,只能作罢,以水桶小试牛刀。
推拉汽车的绝活,他只能留在电视台上表演了。
就在记者会后的第二天晚上,孙大法被请到香港无线电视台的“欢乐今宵”节目上,做现场表演实况转播。这是个收视率很高的节目,香港人几乎无人不看。节目由电视台当红艺人何守信、狄波拉主持。
无线电视台的演播大厅里,灯火通明,人头攒动。
孙大法的现场表演,叫“颈顶缨枪推汽车”。那是一辆黄色的吉普车,车上坐着电视台的九名男女艺员,坐在前面的是吴孟达。
孙大法穿的是红色运动衣,精神抖擞;黄色的吉普车在场上显得庞然大物。红色对黄色,观众登大了眼睛。
架在四周的电视摄像机的镜头对着孙大法慢慢移动着……
孙大法的前面,喉咙下面的“天突”穴位上,顶着一枝55公分长、12厘米粗的钢筋,由两个小伙子用力向他推去;而他脖子后面,顶着一杆红缨枪,枪尖顶着后颈部“亚门”穴位,另一端顶着一辆站着、坐着九个人的吉普车。
孙大法一使劲,只见前面推着的钢筋慢慢地弯了,后脑的缨枪也徐徐弯曲,吉普车同时被顶着朝后退了,足足退了一米半。
观众惊喜得站起身来欢呼。
人称“拉姑”的狄波拉,那身鲜黄的衣裙都飘动起来,她现场解说的声音和观众一样激动。她说,我都闭上了眼睛,不敢看了。
身穿深蓝礼服的何守信,也顾不上庄重地大喊着,但激动之余则提醒观众:小孩千万千万不要学,这是孙师傅三十年磨练出来的功力啊!
孙师傅说,“喉顶枪尖”这类硬气功表演,特别是还用后颈亚门穴与喉咙同时用力,将汽车推动,这起码要有十年以上功底的气功师傅才可以做到。
请注意,光是“喉顶枪尖”,也有不少硬气功师能做到。但像孙师傅那样,不光前面喉顶,把钢枝顶弯,还要脖子后面顶着把汽车推动,车上要坐满人,而他夹在中间,同时进行。这在全中国,迄今恐怕只有孙大法一人能做到。可以说,这是孙大法的独门绝技。
何守信用弯曲的钢筋和缨枪敲敲吉普车,“砰砰”作响。他对观众说,“看到了吗?都是真的硬家伙,如假包换。”他把弯曲的钢筋和缨枪递给了吴孟达和佳哥。
吴孟达当时才三十多岁,正当壮年,佳哥也才二十来岁,活力充沛。他俩用手去掰弯曲了的钢筋,怎么也掰不直,要用榔头去敲,服了。
孙大法笑说,硬气功对我来说,只是逢场作戏,娱乐大众罢了。人们看起来很可怕,我是毫无痛苦的。我能表演的项目可以有几十个之多呢。
他告诉大家,练气功,要先练内气功、保健气功,包括静功,然后才能发展到武术气功及硬气功的最高难度,达至内外结合,发出气与力相结合的原理,释放人体所存在的“潜在功能”。这叫“内练一口气,外练筋皮骨”。
《晶报》记者惊叹地写道,孙大法展示了“不可思议的气功”。
而《今晚报》记者则告诫大家,像孙师傅这身功夫,要练二、三十年始有成,不要急于求成而“走火入魔”。
第二天下午,孙大法又被请去另一家电视台——亚洲电视台“下午茶”节目,继续进行现场表演,仍然是实况转播。
这回主持人是夏春秋,就是如今当红女艺员吴君如的父亲,因名字中四季缺冬,人称“冬哥”。
这回表演的节目与“欢乐今宵”有所不同,孙师傅做的是“手持双锤腹卧钢叉”。这也是孙大法的独门绝技,找遍全中国,也许只有他一人可以做得到。
孙大法“咔嚓”一下,拉开运动衣上的拉链,用白布条扎牢腹部,然后走台,运气,一圈又一圈。然后,用一柄鋥亮的钢叉顶着自己的腹部,两脚一蹬,腾空两米半,双腿悬空,双手还抓着两个各重达15公斤的大钢锤。
好一个漂亮的“腹卧钢叉”造型,展示在观众面前。
钢叉由两个年青人握着。只见顶着叉尖的腹部明显凹进去,然而皮肉并没有被戳破。
人体的重量,加上两个大锤,有人估计肌肉与钢叉相接,接触点之处,肌肉要承受的压力约二千斤。观众无不为他捏一把汗。
只见他四肢平衡,在钢叉上来个三百六十度,旋转了一圈。若没硬气功,没有充足的丹田之气,肚皮早就会穿洞流血了。
观众忘情地跳了起来,惊奇,兴奋,叹为观止!
孙大法解释,许多的武术气功师也能练到“腹卧钢叉”,但不能手拿东西。因为钢叉尖顶着的地方是小腹,那个支撑点就是丹田,身体稍增加一点重量,就会失去平衡,腹部就会受不了被戳穿。练少林拳的人也很多,苦练也可以“腹卧钢叉”,功力强的也还可以拿把刀或剑,但没有人能拿着30公斤大锤。
练丹田内气练到这个程度,惟有孙大法。你可以翻查武林资料,恐把再不会找到第二人。
当年的《南华早报》、《大公报》、《成报》、《新报》等,都拍下了“腹卧钢叉”这个场面。
在刊登的照片中,跪在地下举着钢叉的是香港当地的一位青年,叫林文辉。他是香港中国气功科学研究会派来协助孙师傅表演的。后来他跟孙师傅学了近三个月的内丹田气功“金刚动静气功”。他迷上了武术气功,进一步到中国内地拜师深造。小伙子有出色,后来当上了市政局议员和黄大仙区议会主席;如今已开了两个武馆,是香港气功太极社创会会长,并出版有《金刚动静气功》、《陈家沟健体太极》等著作。
一夜之间,孙大法的名字,传遍了港岛的街头巷尾。
三
新闻发布及一系列的宣传活动结束后,香港新华社、上海对外贸易总公司驻港办事处、上海对外文化交流协会驻港办事处等几个中方机构代表,一起找孙大法开会,郑重其事地交给他一个务必完成的任务:上金庸家教授气功。
这项任务,其实早在上海时就作好了安排,但没有告诉孙大法,也许是名家,要保密吧。当时只通知他去香港交流并教授气功太极与内丹金刚功。
教什么人都没问题,孙大法的学生多了,各色人等皆有。但为什么要上门教他一个人?孙大法不明白。
他们说,他是一个很有名的人,是《明报》社长查良镛,就是作家“金庸”。
这位查良镛先生,浙江海宁人氏,40年代投身报业,50年代在香港报章连载以“金庸”为笔名的武侠小说,1959年自己创办《明报》,撰写社评二十多年,以“左手写社评,右手写小说”传为美谈。
“金庸”的名字,在华人世界响当当。当时香港、台湾以及海外的中文读者,都知道他是新派武侠小说大师,与梁羽生、古龙一起开创了中国武侠文学的新天地,人称“查大侠”或“金大侠”,红极一时。
而在大陆,金庸因是第一个获准采访当时中国最高领导人邓小平的境外记者而出名。他于1981年拜见了中共中央军委主席邓小平,1984年又与中共中央总书记胡耀邦会谈,引发了大陆读者追捧金庸武侠小说的热潮。
金庸15部武侠作品《书剑恩仇记》、《笑傲江湖》、《天龙八部》、《射雕英雄传》、《鹿鼎记》等,海内外书商抢印盗印,一版再版。
偏偏是,孙大法这位武术气功大师,却从没读过金庸的武侠小说,不知其名。文革的时候,国内的许多书都被查禁,不能看,境外的书更被封锁,哪会有金庸的书?!更要命的是,在中国,孙大法根本就不读书不看报,从不看武侠小说,只知道整天练功,哪里知道什么作家、什么金庸呢。所以对如雷贯耳的金庸,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并不奇怪。
中方人员见孙大法对“金庸”大名毫无反应,好生奇怪,于是告诉他,金庸的武侠小说如何了得,书中的侠士如何武功高强。他们反复强调,《明报》社长可不是一般的人,采访过邓小平,知名度很高,连邓小平都请他吃过三次饭呢。
看着中方人员一脸严肃,苦口婆心,孙大法恍然大悟,才知道这不是一般的人物,不是一般的任务。
可他还是没弄明白,单独教授没问题,但何必要到家里去教?有场地施展吗?他还在想,没有必要吧,让他到酒店来学嘛!
中方人员又解释,金庸的工作很忙,时间也有点特殊,身份也不一般,只能上他家,而且不光是金庸,可能是三个人,一家三口。
直缐思维的孙大法,还是没转过弯来,不怎么想到他家里去。
中方几个机构的代表都不同意了,说,一定要去,必须去。他们与孙大法商谈,要把这事作为一个任务,一定要圆满完成。
后来孙大法才知道,林厚省早就知道要教金庸,他很想教金庸,所以早来香港两天,看能不能活动活动。但中方几个机构的人都不同意,金庸也没认可。早在上海,就决定了是孙大法,没有理由更改。行家都看重功力,看你的真实水平,定好的推翻不了。
中方人员问孙大法,来香港带了什么衣服?
孙大法说,上海外事办公室给了500元让他购买衣服,都是上海最好的,“培罗门”名牌,有西装、衬衫、领带等,所有要的东西都买了。
他们让孙大法打开箱子来看看,一检查,都说不行。
孙大法说,这都是上海名牌呀,中国最好的了。
他们说,换掉,重新买吧!
什么?500块钱呀,他叫道。
要知道,那个时候500元人民币,是很大的钱了,那时的工资,一般人每月只有五、六十元。500元,价值有多大!
孙大法坚持自己的意见,不用买了,还说,把这个钱给我不就得了吗?
他们笑了,这个钱不能给你,买是一定要买的。
为了到金庸家,孙大法要重新再买衣服。他这时才有点明白,为何这次的服装费增加了,较以往多出一大截。他似乎嗅到了金庸的份量。
于是,中方两、三个人带着孙大法,特地到尖沙咀的洋服店,量身订做了一套藏青色的西服。他们还到了裕华国货公司,来到名牌柜台前挑拣衣服。量身试穿,买这买那,从头到脚都有,光领带就十几根。
孙大法听从安排,重新把自己“装备”起来。当然,他并没有把上海买的服装扔掉,舍不得嘛,后来又带回了上海。
穿上了新衣服,中方就安排了孙大法与金庸见面。
四
孙大法与金庸的头一次见面,是金庸和太太亲自到油蔴地的酒店来拜访。
金庸六十开外的年纪,体态有点发福。孙大法是晚辈,赶紧快步上前握住金庸的双手。
“查先生,您好!久仰久仰!”
“孙大师,您好!欢迎欢迎!”
誉满华人世界的武侠小说泰斗,名震上海滩的武术气功大师,握手于香江;文人与武夫,相会结缘。
金庸虽然是武侠小说大师,笔下的人物飞檐走壁,刀光剑影,但他自己却是一脸的儒雅,方额广颐,宽大的茶色金边眼镜后面,透露的眼神既精明又热情。这是孙大法见金庸的第一眼。
“我从电视上看了你的气功表演,钦佩之至。今天我这个气功业余爱好者,特来拜你为师。”
“哪里哪里,先生过奖了。您的武侠小说里的侠士,个个功夫了得,先生一定是深谙气功的行家啦!”
首次见面,两人一见如故。金庸拜师练功,成一时佳话。
金庸作出了安排,每天亲自开车来接孙师傅到家里,有时还和太太一起来接。如果实在太忙,就让司机来接。其后的两个多月里,只有寥寥几次,是让司机来接的。
练功第一天,金庸自己开了一辆黑色的奔驰300轿车来接孙师傅,这是他当时的座驾。金庸住在港岛半山的一幢别墅里,在跑马地大坑道。从酒店出来,沿着弥顿道,到尖沙咀,再过海底隧道,经过中环,才上跑马地,沿大坑道直上半山腰,约半个多小时路程。
来到一座秀丽别致的别墅大门前,奔驰车停了下来。阳光下,别墅明明晃晃格外耀眼。只见大闸紧闭,没见把门的人。
金庸也没下车,就在车上按了按遥控器,大门自己慢慢打开。自动遥控这玩意儿,在当时的上海,恐怕也是极少见的。孙大法觉得自己有点少见多怪。
停好车,金庸带着孙师傅去客厅。别墅的花园很大,金庸说,这别墅是花了550万元港币建造的,房子、花园,都是他自己一手设计。
除了太太和女儿,金庸家还有两个菲律宾男佣,还养了一条大狼狗。
金庸领着孙师傅参观家里,屋子里挂着淡秀的水墨画,摆了很多各异其趣的艺术品,连书架上都摆放着一些人体造型的雕塑。
有一对别致的木雕书夹,就像两个人使劲顶着厚厚的书本,非常有动感。那些书,都是硬皮的精装本,整整齐齐地竖立着,厚重得就像一座知识大宝库。这也显示了主人的品味。
金庸的家装饰得美轮美奂,孙大法边看边赞叹。金庸笑说:这都是太太一手打扮的呀!言词间透出一种互相敬重及气味相投的意味。
金庸太太林乐怡,大家都叫她洋名“阿May”,背地里都称她为“小龙女”。因为她小巧玲珑、貌美聪颖,很像金庸笔下的“小龙女”。孙大法后来才知道,阿May是金庸的第三任妻子,比金庸小二十多岁。据说当年金庸写稿累了,就到报馆旁边的餐厅喝杯咖啡,与女侍应阿May擦出了爱的火花。阿May与金庸很投缘,很能照顾金庸的生活起居。金庸家里的布置,的确体现了太太的爱心、用心及智慧。
在金庸家,孙大法可大开了眼界,他掏出照相机,拍了很多照片。
其中有一个裸体铜雕,跟真人大小差不多,是位风姿卓约的女性,头发很长,侧脸披撒下来,很美。后来回上海,这张照片,孙大法一直都不敢拿出来。因为当时中国改革开放才不久,思想还很混乱,什么是艺术品,什么是色情东西,界线还很模糊,很多观念还很传统、很封闭,所以孙大法虽然很喜欢,很欣赏,还是不敢拿出来,不敢让人知道哩。
悠悠转了一圈,他们就在客厅的淡黄色沙发坐了下来。金庸泡了茶,也泡了咖啡,两位文武大师慢慢喝着聊着。
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等武侠小说,融合了武术、气功、历史、悬疑、言情、风情、天文、地理,以其波澜跌宕、诡谲莫测的情节场面而风靡千百万读者。书中各种神奇气功的描写出神入化,可见出金庸也是位深谙气功奥秘的行家。
金庸喜欢结交气功界好手,难得在家里拜师,同道切磋,侃侃而谈。
上海《竞技与健美》杂志有篇黄正平写的专访文章《著名武侠小说家金庸与气功大师》,描述了当时两人交谈甚欢的情景——
金庸告诉孙大法,他对气功十分喜爱,总觉得这是一种很有灵性的力量。他也确实对气功理论下过一番功夫。前两年,他还在香港一家电视台作过关于气功的讲座,是专门从理论上来进行阐述的。不过,金庸毕竟对气功只是一种“业余爱好”,在实践上不算行家。为了在小说中更切实地反映气功,他经常采访那些气功界人士,仔细观察他们在敛气和释气时的体态、神态,从中获得创作灵感。
“我是动口不动手”,金庸说,“对气功我只会说,不会做。”
孙大法笑道:“不管怎样,你的小说对我们搞气功的人来说是一种推动,一种啓发。好像书里也会冒出气来一样。”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金庸不由开怀而笑。
一个动口,一个动手,两位文武大师,对中华气功都有深刻的认识。一见如故,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五
当时虽是初秋,但中国南方仍如盛夏,香港还是老热的。孙大法穿着西装虽然很精神,但身子老捂着闷着,也怪难受的。
金庸看见孙师傅脸上渗出汗珠,便对孙师傅说,把西装脱了吧,不要穿得那么正规的,随便一点,就穿衬衫吧!还说,“下次来就不用穿西装了,不要领带,就像我一样,自然些嘛。”
孙大法说:“不行呀,他们要求我这样,还要两三天换一套衣服,要不一样的,包括领带,顔色都不要一样。”
金庸说:“哪来这么多规矩,不要听他们的,不必搞得很紧张,随便点好了。”
随后,金庸拉着孙大法的手说:“你看看我,已胖成个这样,有一百七十磅了,颈椎病也犯了,练练你的气功能有作用吗?”
孙大法欣然应到:“有,肯定大又好处,可以减肥。”
“真的?”金庸大喜。
孙师傅问金庸,你想练什么功夫,我都可以教,不知你需要的是哪方面的功法?
金庸回答,第一,要能达到修身养性的效果,第二,能延年益寿,有助于健康。他轻抚着肚子说,当然啦,能减肥更好。
孙师傅想了想,说,好吧,我给你介绍几套功法,你来挑选自己合适的练吧。
第一套是“气功太极术”,这是太极的一种,是一种动功,以活动四肢为主,活动关节、骨骼为主,有柔无刚,对内脏的作用稍弱。
第二套是“坐丹术”,要盘腿,要“五心”朝天,即两个手心、两个脚心、还有头心,向上仰天,有点象瑜珈;还要“五气”还原,即心、肝、脾、肺、肾气,通过东南西北中,金木水火土,还原天地日月精华,最高境界就是达到灵魂出窍。但这容易出偏差,一出偏差就麻烦了,即所谓“走火入魔”。
第三套是“内丹金刚功”,也就是“内气金刚功”,是一种刚柔结合的功。就像看医生,内科外科都包括了。它讲究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内气可以增加百倍。
这三套功法不一样,各有所长,练功所需时间差不多,但“内丹金刚功”较为全面。金庸就选择了“内丹金刚功”。
金庸把白衬衣的袖子卷起来,把蓝色西服上的皮带调整了一下后,站到客厅中间,拉开了架势。孙大法对金庸讲授起“内丹金刚功”的敛气、吐纳。
“内丹金刚功”分动、静两种。静是指静坐和盘坐,属坐功;动是指躯干带动四肢作导引行功,属行功,即动功。
坐功要求入静,稳坐,去除杂念,栓住心猿意马。孙大法对金庸说,要在丹田处定桩,来控制心猿意马。很多书上所说的“舌抵上颚”一说,绝对是错误的。正确的方法是,以上下唇开合一纸之间,进行呼吸吐纳。
孙大法一步步指引——
吸,纳时唇上下相合,舌尖自然会抵放在上门牙旁侧。
呼,吐时唇上下相离开少许,舌尖自然会离开上门牙旁侧。
必须自然放松得体,千万要放松,二十至三十分钟,之后口中会渗有津液,然后得分三次慢慢、细细地咽下至丹田处。
孙大法提醒道,丹田在何处地方?很多书上说法不正确。包括一些中医书、气功书、武侠书写的,几寸、几分之说绝对有误。什么一寸二分,一寸三分,难道每个练功者都带着尺来度量?根本不可能用尺来量几寸、几分。简易正确的练功方法是,肚脐微下方鸽子蛋大小的地方就是丹田。
至于坐的要求,孙大法说,坐要如磐石,如僵蛇,如鸡抱卵,鼻吸口呼如蚕丝。
而坐的方法则是,面南坐北。因南磁场大,对人体有益处。古板的说法,坐要按子午时辰,如子时前、午时后,即中午11时至1时是午时,深夜11时到1时是子时。其实,不必分子午时辰,只要坐北面南即可。
金庸跟随着孙师傅敛气吐纳,运手行脚,尝试练起“内丹金刚功”。一个小时过去后,金庸觉得目清心明,精神顿爽。
孙大法又对金庸进行发气治疗。他站到金庸身后一米远的地方,迈开弓步,两只手掌对着金庸的丹田、劳宫等穴位发力。
渐渐地,金庸感到穴位四周似有气浪阵阵冲击,穴道上则阵阵发热,阵阵酸麻……内行的金庸不由连声叫好。
金庸身边的小女儿,体质一直较弱,二十不到的人显得很清瘦。这次她也好奇地跟着父亲一起向孙大法学气功。金庸太太虽说没什么病,但看见金庸父女俩这么投入练功,也心动起来。太太平常非常注意金庸的饮食,还规定他不准吃这吃那,而金庸都能欣然接受。现在,太太也禁不住加入到他们的练功行列中,也有点陪练的意思吧。
孙大法开玩笑地说:“你们成了气功之家。”
于是,金庸每天就开车来接孙师傅。金庸和太太,还有女儿,一家三口天天跟着孙师傅练起“内丹金刚功”。
他们的练功场地就在客厅里。雅致的客厅很大,孙师傅在前面领着做,三口子在后面跟着学。孙师傅还帮着给他们逐一纠正动作。
他们先从整个身体放松开始,先学太极的放松动作,然后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学“内丹金刚功”。
“内丹金刚功”是道家的一种功法,是专门修炼身体的一种养身之法,调节人的内脏,促进血液循环,增加人的免疫功能,从而达到增强人的体质,人的免疫力。
练功夫与写功夫,当然是两回事。别看金庸的小说里,人物个个武艺高强,精通各种兵器暗器,身怀各种拳术功法,但金庸绝非一介武夫,他笔下的各种武功,皆是书本知识、坊间传闻、以及自己的想像和艺术创作。现实中的金庸,一介儒生,哪能耍什么真功夫?
但金庸是个聪明人,头脑灵得很。他告诉孙师傅,他是边打麻将边写小说的,搓着麻将灵感一来,就写作起来。
练起功夫,金庸也很容易上手。孙师傅一点拨,他就能领会,而且心到手到,动作大方,出手自然,达到了以内到外,由内动牵带四肢,手、眼、身、腰、步一致。
而金庸的太太和女儿,什么都没学过,一开始练,动作不到位。她们虽然都很苗条轻盈,但动作不灵活,一时很难达到要求。孙师傅却很有耐心,慢慢地教,她们也慢慢去体会,跟着呼吸自然的运气、挪手、移步、挺身,逐步长进。
每次练功,大概要一个小时至一个半小时。先复习前面学过的,再练新的。
每次练完功后,金庸就和孙师傅喝咖啡喝茶,聊聊天,还共进午餐。有时是两个人,有时太太也来作陪。有时候,金庸还开车带孙师傅到尖沙咀的一家海鲜酒楼吃饭。听说那酒楼也有金庸的股份,他常去那地方进餐。
孙师傅每天上金庸家一趟,一天接一天,练功从不间断。孙师傅想,这查先生真不简单呀,每天晚上两、三点钟才回家,第二天又要练功又陪吃饭,跟着下午就去上班,一干就到深夜,要把报社的事情处理完才能回家。
金庸是社长,工作量很大,天天要写社评,还要亲自审稿,稿子若发现问题,就不能刊登,就不能回家,要处理,要耽误得很晚,第二天上午还要开车去接孙师傅。61岁的人,还能吃苦,还能坚持,若没有毅力,是很难做到的。孙大法佩服至极。
六
美国密苏里大学有位研究人体生理和人脑机能的专家叶礼霖博士,过去对中国的气功不了解,不相信人体会有气功之类的东西。他听说中国气功名家在香港讲学,特地从美国赶来看个究竟。
那天金庸邀请孙大法共进午餐,叶礼霖博士和一些朋友也有幸作陪。酒到酣处,大家兴致盎然,要孙大法来个即席表演。孙大法非常爽快,请人拿来一个小碟子,里面放了像鸡蛋大小的一团棉花。然后挺身离棉花一尺多远,凝神屏息,推掌发气。
“运气发功了!”大家交头接耳,细细观察。
二十分钟后,碟子里的那团棉花渐渐地冒烟了。未几,棉花开始燃烧起来。“奇迹发生了!”大家雀跃。又过了十分钟,棉花团被燃烧殆尽。
“这是什么气功?”叶博士大为惊讶。
“这叫‘掌发外气点燃棉球’。”孙大法说,是运用内家功发气。
“服了,服了!”叶博士眼见为实,也表示要好好跟孙师傅练气功。
这位叶博士,后来回美国后,还写了文章热情肯定中国的气功,宣称中国气功符合人体的科学原理,并邀请孙大法去美国合作探讨中国气功的奥妙。
话说回来,孙大法上午到金庸家传授,下午和晚上还要在酒店里开班授徒。
在孙大法到香港之前,香港中国气功研究会已经在当地进行气功培训班的招生。
他们刊登散发的《中国气功名家代表团来港招生简章》写着——
主办者:中国上海中医学院、上海中医研究所、上海气功研究所、中国上海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香港中国气功科学研究会;
协办者:香港中国新医学新针灸医疗中心、中国上海市气功科学研究协会。
这次培训讲授的实用气功,是既可以保健防病,又可以用于技击的“内丹金刚气功”为主,辅以无极静功、排打功法、手指功法等。还有点穴对练,是点颈脖左右为主的一种简易好学的动作。
“内丹金刚气功”是中国气功界的异宝,以前只能在师徒间口传身授,秘不外泄,所以一直以来都带着浓厚的神秘色彩。孙大法自幼得金山寺所属大觉寺信恒法师的真传,长期修练,深得秘诀。他又得茅山道士济民的指点,将信恒法师的少林内劲气功与武当的“静”气功融为一体,形成他特有的一套“内丹金刚气功”。
这“内丹金刚气功”,静以养气,动以炼气,动静结合,相辅相成。若长期练习,可打通全身经络,调节内分泌,也可发放外气。如果能练到最高层次,便是应了那句话:金刚不坏身,百病不缠。如户枢不蠹,流水不腐。
由于是名家传授,由于报纸的宣传,大众也从电视上亲眼看到孙大法的神奇表演,所以报名踊跃。下午和晚上两个班的学员约有70人。学员来自方方面面,有渣打银行的副行长、沙田服装厂的东主、新界经商的老板、元朗饭店的厨师,还有教授、建筑师等等,也有从加拿大、印尼赶来的。这些人,兴致勃勃地跟着孙师傅学内丹金刚气功。
孙师傅告诉他们,“内丹金刚气功”看似深奥,其实简单易学,不易出偏,每天练半小时,便有效果,所以才能大众修练。
他说,气功分两种,即内气功和外气功。气功与武术、医学有密切联系。初学气功的人,诚然不能像他那样,手穿钢针,但通过练气功,可以强身健体,治病延年。因为当运气至体内时,根据内三合道理就能够调动自身的真元之气,令全身的经络畅通,增强体内各个器官,产生抵抗力,便不容易然患上疾病。若久练气功,可啓动内气自我疗伤,练功至最高层次时更可达到百病不侵的境界,而且在受伤时可减少出血及痛苦。
对培训班学员于练功的效果,《明报》的报导中举了一例:
“有位元朗的吴翘说,他自从学了气功,疲倦及背痛的情况大为改善,而掌心亦有一些气感,可见气功是有其一定功效的。”
练功有成效,学员都很高兴。大家请孙师傅上海鲜酒楼吃饭,有的还请孙师傅到他家里作客,有的请孙师傅到大屿山玩。这些人都与孙师傅交上了朋友。后来他们有机会去上海时,都会去看望孙师傅。其中有位叫余根的饭店老板,后来得知孙师傅要移民澳洲,就告诉他,师傅,你不要去澳洲了,来香港吧,我帮你领个开业执照,就在香港开馆授徒,继续教我们好了。
学员中有位印度尼西亚的华裔富商,叫陈中行。此人搞金融、贸易,在印尼、香港、新加坡都有房产,是位很有实力的老板。他也爱好太极拳、气功,这次专程到香港参加孙大法的气功培训班,也是慕名而来,拜孙师傅为师。
那个年代,印尼不是很平静,动不动就骚乱。陈老板告诉孙师傅,从印尼去香港,过印尼海关很麻烦,每次出关,都要悄悄送钱给印尼关员才获放行。
他不仅爱好太极、气功,而且爱读武侠小说,是个金庸迷。他听说孙师傅也教金庸练功,就说,金庸真了不起,拿起他的武侠书,就是放不下手,江湖恩怨,世俗冷暖,儿女情长,英雄侠气,全都有了。
说起金庸,他如数家珍。金庸1955年到1970年间写的十五部长、中、短篇武侠小说,他几乎都看了。他能把这十五部作品的书名都逐一数出来——
《书剑恩仇记》、《碧血剑》、《射雕英雄传》、《雪山飞狐》、《神雕侠女》、《飞狐外传》、《白马啸西风》、《鸳鸯刀》、《倚天屠龙记》、《连城诀》、《天龙八部》、《侠客行》、《笑傲江湖》、《鹿鼎记》和《越女剑》。
他还背出金庸的一副对联: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怨。”
他说,这是金庸把自己所写的书名的第一个字串起来的。
他越说越兴奋,就跟孙师傅说,他很想跟金庸先生见个面,拍张照片。
孙师傅见他这么迷金庸,也没想那么多,很干脆,一口就答应了,说:“没问题,金庸开车来接我时,你就过来,我给你介绍。”
陈老板和孙师傅都是住在一个酒店里,孙师傅还叮嘱:“只能我们在这里等金庸,不能让金庸等我们。”
孙师傅以为此事很简单,谁知中方及主办机构知道此事后,都说不行!他们当时就反对,对孙大法直言:你不能这样搞,随便带人见金庸,出了事情要负责的。
孙大法有点不解,不就是见个面,拍张照片吗,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但他们坚决的说,不可以带人到金庸家里。
怎么办?孙师傅很为难,都已经答应陈先生了。
于是,他试着打电话给金庸,说:“查先生,有位印尼雅加达的陈中行先生,是你的读者,看了你的书,对你很敬佩,很想跟你拍个照留影。”
金庸听了后说:“好哇,叫他来吧!”
孙大法说:“不行呀,他们主办机构各方都不让我带他来见你。”
金庸回话:“没关系,你跟他们讲,就说我邀请他来的。”
孙大法就把这话告诉了他们,说:“这是查先生邀请他去的,跟我没关系。”
这样,他们才同意让孙大法带陈先生到金庸家拍照。
后来陈先生非常感谢孙师傅,对孙师傅说:“你知道吗,拿着金庸的照片,在世界上,凡有华人的地方,就象拿着圣旨一样呢!”
孙大法却想,这张照片有什么了不起呀!后来才明白,金庸先生的确有这样的名望。而当时他还糊里糊涂的不知道呢。
陈先生很高兴,回印尼后还写信来感谢。这位大老板,每次到中国,都要去上海淮海中路,看望家住那里的孙师傅。他很尊重孙师傅。
七
金庸一家天天跟着孙大法练功、发气,练了两个多月后,金庸觉得身体轻松多了,人也瘦了点。他经常要熬夜的,现在也不觉得那么累了。
他拉着女儿的手对孙大法说:“你看看,她真的胖了一点点,胖起来了。”他还说,女儿本来睡觉不行,饭量也不够,现在也好多了。
孙大法说:“这并不奇怪。中医讲,胃不和则卧不安,脾胃、心肝调理好就能安睡。内丹金刚功的功效在于其有中和之气,能啓发人的内在潜力,调动内分泌系统,使体内热量得以运行贯通,因此既能排除多余的脂肪,又能使瘦弱者增强肌肉,也让人吃睡自如。”
金庸点点头:“内丹之气,确是妙不可言。”
将近三个月,金庸一家学完了一套“内丹金刚功”的功法。金庸自我感觉肚子开始收缩了,颈椎也舒服多了。他说:“真的要长期练下去了。”
据说,为了这次学功夫,金庸大概付了十万港元给有关方面。
近三个月里,金庸都按时来接孙师傅,按时送回去。金庸做事很认真,很有分寸,对人也很诚恳朴实,心态很放松。孙大法觉得查先生肚量很大,能容纳很多的是是非非。
那时金庸已经61岁了,百忙当中,还能抽出时间修练自己的身体,很有决心,很有毅力,有板有眼,不简单哩。那时孙大法才40岁,相差20年,看到金庸的劲头,的确很感动。
他认为,查先生这个人,真是聪明过人,事业有成了,经济也满足了,却知道要如何修炼身体,要延年益寿,肯坚持锻炼,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
现在有钱人也很多,就懂吃喝玩乐,怕运动,怕锻炼,没考虑如何保持身体健康,更不懂得健康即是财富。金庸却非常清楚,有事业有经济是财富,但身体健康也是财富,有钱而没有健康,财富只有一半,不完整。六、七十岁的人,如果有病痛,生个癌症,健康财富就没有了。金庸有事业有钱,就往健康财富方面去考虑,就进了一步,这就是比常人聪明的地方。
健康和事业金钱,两者结合起来,才是真正的、完整的财富,缺一不可。
孙大法本来并不了解金庸,这次到香港,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第一次见到他,第一次跟他交朋友,但在练功交谈过程中,慢慢认识了金庸其人。
他看到的金庸,总是精神饱满。即使多年以后,七、八十岁的金庸,还是经常坐飞机飞来飞去,欧洲、北美、亚洲,到处奔走,仍显精力充沛。这得益于坚持练功,祛病强身。身体处在一种气场下,就能经常保持着心态轻松,心情舒畅,去面对工作,面对生活。
他确实很佩服金庸,敬重金庸。
教金庸功夫的任务结束后,中方派人带孙大法到海洋公园、观音山、宋城等地游玩。
有点遗憾的是,一个写功夫的大侠,一个练功夫的大师,很想利用这段时间多点探讨
气功武术上的问题,但各自有工作,时间有限。金庸毕竟是“纸上谈兵”,而孙大法却不读武侠书,否则会有更多的交流。据说,很多武术高手都是不看武侠小说的,不幸,孙大法也在其中。
10月底,孙大法的功法教授即将结束,不久就要离港返沪。金庸依依惜别,特意挑了一套自己写的书送给孙大法,是新版的《侠客行》直排精装本,上下两册,厚厚的两本。他说:“气功是我们民族文化的瑰宝,也是我俩友谊的无形纽带。”
金庸在书上签了名,在扉页上写着:“大法气功大师惠存,金庸,一九八五、十”。他拿了个明报社的大信封装起来,还在信封上一笔一划地写上:孙大法老师惠存。
金庸的字笔画分明,清爽刚毅,很有点硬笔书法的味道。他做事总是一丝不苟,连这写字也有板有眼。孙师傅觉得这字写得很工整,很漂亮,像印刷体。
金庸告诉孙师傅,这本书你带回上海,如果海关要没收,你千万不要跟他们吵,不要争执,可以打电话给我,我找邓小平去要嘛。
小小一本书的事,何必惊动最高老人家?孙师傅笑了。
金庸说,不怕,邓小平私下请我吃了三次饭,不找他找谁!金庸还告诉孙师傅,邓小平还看他的武侠书,文革中就看了。
他对孙大法说:“你的气功有自己独特的一套,对健身、美容很有疗效,应当总结出来,发扬光大。”
孙大法说:“我现在还在琢磨运用气功来开发大脑,提高人的记忆力。我自己现在能在一个小时之内记忆两百个单词而可保持数月不忘。”
金庸说:“真的?那就更妙了。现在青年考大学、考研究生,学英语就是怕背书,如果你的气功能帮助他们解难,那真是功德无量。你可以总结一下,搞两本书,我来写序,替你出版。”
当时孙大法不懂写书,无法托金庸之福出书。十多年后,孙大法倒是编写了《郝式太极击技》,还准备好了照片,但却没机会出版了。
那两本《侠客行》,从不读书的孙大法也一直没看,只作珍藏。后来孙大法移居澳洲,跟着别人看了一些金庸作品的电视剧集,觉得很过瘾,欣赏不已。
孙大法教金庸功夫,在上海有口碑。上海画院有位名画家,叫“江南春”,知道孙大法将要移民澳洲,就请客吃饭,请求孙大法帮个忙。
孙大法说,我只是个懂两下拳脚的普通工人,能帮什么忙?你应该找干部去嘛!
江南春说,不,这事只有你能帮忙。
原来,江南春想到香港开画展,他用了很长时间很用功地画了一幅国画,画的是竹子,落款是“高风亮节”,想送给金庸,一直没机会,所以想请孙大法出国时帮忙送出。后来第二年,他到了香港开画展,听说金庸也帮他忙,画展很成功。
孙大法没绕道香港,而是直飞澳洲。他拿到江南春的画时,已经人在悉尼了,就住在市中心的莎瑟街398号。怎么办?他只好把这画从澳洲邮局寄去香港《明报》,还写了封信给金庸,说,朋友让我转送一幅画给你。并告诉金庸,他已从上海坐飞机直到悉尼,正式移民澳洲了。
金庸收到信后,即回了信,说画收到了,非常感谢。他也祝贺孙师傅移民澳洲,并问候家人。
金庸的信是寄到悉尼莎瑟街398号的,孙大法把信看了好几遍,至今几乎都能背出来:
大法吾兄惠鉴:奉阅故友来鸿,倍感快慰。赐赠名画,尤感盛意。谨致谢忱。久疏问候,欠甚。欣闻吾兄移居澳洲,甚以为喜。祝一切顺利。并候近安!
弟
查良镛 书
内子、小姐问候
一九八九年五月十二日
金庸的字还是写得那么工整,那么漂亮,孙大法不懂书法,都觉得这字很舒服,很养眼。他把金庸的信和信封都细心保存着,也把与金庸交往的这段友谊,永远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