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应县,杨殿祥人生中短暂的辉煌像谢了幕的烟花,终于归于落寞。尽管他还是喜欢交朋结友,还是喜欢折腾以图再次改变人生,但似乎总是走不出宿命的魔咒。他最终还是像绝大多数隐忍于中国乡村中的、所谓的“能人”们一样,过着艰辛而简单重复着的生活。
刚从包头回到应县,杨殿祥便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农民。他带着尚且年幼的二儿子在村北三里河的北岸开垦了几亩荒地,以弥补因家里人多而显不足的口粮。其劳动强度之大,让其儿子在若干年后还记忆犹深。但这些历尽艰辛才开垦出来的土地,后来却在狂热的政治运动中被村里收归集体。他还热心地参加了老支书与新支书的权力之争,他为老支书出谋划策、撰写材料,但他所力挺的老支书却终归败北。他还经营农资,贩卖西瓜,却因太超前于时代而始终未能做大。
刚从包头回到应县,杨殿祥便专心致志地做起了农民。他带着尚且年幼的二儿子在村北三里河的北岸开垦了几亩荒地,以弥补因家里人多而显不足的口粮。其劳动强度之大,让其儿子在若干年后还记忆犹深。但这些历尽艰辛才开垦出来的土地,后来却在狂热的政治运动中被村里收归集体。他还热心地参加了老支书与新支书的权力之争,他为老支书出谋划策、撰写材料,但他所力挺的老支书却终归败北。他还经营农资,贩卖西瓜,却因太超前于时代而始终未能做大。
他所从事的时间最长的经营活动就是制作并兜售苇席。那个时代的晋北农村人家都有土炕,土炕上都铺有苇席,因而当时的供销社里也经营苇席。每年供销社会将国家从新疆调拨过来的苇子分到村里,再由村里转包给农户进行加工,之后再统一回收。这样农民也可以从中挣些加工费用。杨家编苇席的任务主要由几个孩子来互相接替完成。当国家不再统购统收时,杨殿祥自己用牲口驮着苇席到浑源县去卖。一次他到浑源县西方城供销社售苇席时,供销社的会计佟台山很是赏识他的口才,二人遂结为义兄弟。虽然与佟台山的结义带有功利性质,但杨殿祥是一个很感性的人,他们俩人每年都要相聚几次。
杨殿祥的二儿子杨维志读高中时,是全校的尖子生。但在那个文化大革命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的年代里,读大学是需要推荐的。被推荐者按照中央的政策说,是要根正苗红的革命后代,而杨殿祥彼时已经被划入到伪顽人员之列了。因此在杨维志读完高中后,杨殿祥便为二儿子思量出路。
他左托关系、又找门子,终于和时在任上的应县粮食局长扯上了点老亲,把二儿子安排到粮食局当临时工。他为了讨好粮食局长,不惜去局长家做杂活,连局长家鸡窝里的鸡粪他都掏过。他还教训二儿子杨维志要学得有些眼色,并强令他每周去局长家里挑水。一次杨维志唯唯诺诺地请求局长为他调一个苦轻些的岗位,局长厉声训斥道:“你一个破临时工,想到个哪?!”直到此时,杨维志才明白父亲的那一套说教原来已不管用了。
当然,杨家的孩子们都很吃苦耐劳,再加上老父亲杨殿祥的策划与辅助,他们后来的生活在村里都还算可以,但也仅此而已。
鲍廷美晚年退休后,日子过得悠哉闲哉,鲍家的几个孩子长大后都在包头有着令人羡慕的工作。他与妻子相继因癌症而去世。
杨殿祥的妻子李亭秀因患癌症而在六十岁那年去世,失去了老伴的他悲痛欲绝。当本家族的人们都忙着帮助操持葬礼时,有一位本家族的老嫂子说:“杨殿祥,不要再像过去那样爱管事了,免得后头受苦。”杨殿祥闻言又是潸然泪下,他回答道:“我大不了有一根绳子就解脱了。”老妻下葬后,杨殿祥顿时由一个刚毅硬朗的汉子变为一位迟暮呆滞的老人,这种状态持续了十几年。
在杨殿祥去参加二姐的葬礼时,昔日的小外甥们早已成家立业了,面对这个曾经很亲切、却已变成糟老头子的二舅,他们早已陌生得只剩下寒暄几句的份了。其中的一个外甥身上穿了一件非常时髦且昂贵的皮夹克,杨殿祥为了寻话题,就把外甥的皮夹克夸了几句。这个外甥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竟然逗自己的二舅说:“二舅想要吗?想要就给了你吧!”老到已糊涂了的杨殿祥竟然信以为真,结果当然是失望而归。
回家后他总是提起这件事,说自己的外甥全然不念当年二舅的好,竟然拿二舅当“人样猴儿”来耍。杨维志劝自己的父亲不要再往心里去了,因为现在社会的年轻人,谁还讲当年。杨殿祥心里却气不过,于是写信数落外甥,最后却发展到舅甥二人互相写信破口大骂,乃至断绝往来。
杨氏家族有一个不肖子弟,整天游手好闲、赌博斗殴。不知那一天,此君心血来潮要在镇子上开家狗肉店,但经常苦于原材料短缺的难题,于是就常拿着狗崽子到熟识的人家去换大狗。有一天,他盯上了杨殿祥的三儿子所养的护院犬。杨殿祥的三儿子经不住他边喊着“三叔”、边软磨硬泡,就答应了。谁知此事却被杨殿祥给硬生生地拦了下来。杨殿祥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不讲究了,在过去狗可是当一口人来看待的啊!这事我坚决不答应!
杨殿祥很不喜欢打麻将,不巧的是他的晚辈中却有乐此而不疲者,这让他很恼火,认为有辱门风。每次谈及此事时,杨殿祥的经典台词就是:“我爷爷是秀才。”每当此时,家人们就批驳他的老封建思想。
步入残烛之年的杨殿祥,需要拄着拐杖才能摇摇晃晃地走路。有一天,他竟然梦到了自己幼年时的童养媳来找他了,诉说着她离开杨家后所受的人生苦楚。杨殿祥第二天与自己的孙子谈及了此事,言语之中,满是对童养媳无尽的愧疚之情。
七十九岁的那一年,杨殿祥要去院子里时,却被自家屋子的门槛拌倒,重重地摔了一跤,右边的大腿骨被完全折断。这在医疗条件落后的乡村里,不啻是致命一击。医生们来了看过之后,皆叮嘱杨殿祥的子女们早些安排后事。在历尽了一月惨烈的疼痛之后,他终于与世常辞。
凄然的唢呐声中,杨殿祥随着自己的棺木一起被掩埋在祖坟旁的一掊黄土之下。若地下有知,回首时,他也许会觉得自己那浮光掠影中的人生,好似一场多彩却残缺的梦。
凄然的唢呐声中,杨殿祥随着自己的棺木一起被掩埋在祖坟旁的一掊黄土之下。若地下有知,回首时,他也许会觉得自己那浮光掠影中的人生,好似一场多彩却残缺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