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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苦莲(六)
作者:杨洛  发布日期:2012-05-15 02:00:00  浏览次数:1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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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寇侵占下社镇的那段岁月,对于在这里生活着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最暗无天日的,他们在极度的苦痛中煎熬着。这里原本繁华的商业急剧衰落,很多人们顿时失去了生活来源,只能坐吃山空地干耗着。唯一看起来更加兴旺的行业,就是与大烟相关的各种生产经营活动。
       王国君的烟瘾似乎也越来越大了。王家的钱财原本已折损了太多,此时在吞云吐雾中更是被渐渐耗散,王国君的光景过得已有些吃紧了。就在日寇的气数快要尽了的时候,王家来了一位贵客,那就是以贩卖鸦片发了家的唐贵,他是唐桂莲的哥哥。
       唐贵的到来似乎能给王家带来一线希望。
       此时的唐贵已不再是那个曾经靠做苦力、当伙计的瘦弱小伙子了。在多年来赌着身家性命的摸爬滚打中,他已然历练成为一个精明强干、口若悬河的“人精”了,他甚至加入了释佛道以掩饰自己那不大光彩的身份。他此行来王家的目的,就是要设法劝说自己的妹妹与妹夫也加入到自己所从事的行当中来,因为他已有一个宏大的计划,并自认为其足可以使自己成为一个能走出应县这个小地方的大亨级的人物。
       唐贵那出色的口才无疑是极具煽动性的,况且王国君夫妇此时已有些头脑昏聩,他们急切地想赚取些钱财以弥补家业的亏空,那样王国君就不用为在吸食鸦片上的大肆挥霍而发愁了。而且唐贵还为王国君夫妇设计了一套贩运鸦片的方案,它听起来颇为安全。那就是他们也和唐贵一样,先加入释佛道,然后以教徒的身份去北平交流,回来时可以顺便贩运些鸦片。所谓的释佛道则是当时民间对佛教会的俗称,以使其能与一贯道等道会门相提并论。
       就这样,在村民们诧异的目光中,王国君将家具什物收拾停当后,携着妻儿、跟随其大兄哥唐贵去北平了。令人吃惊的是,一向儒雅文静、甚至有些懦弱的王国君,这一次在唐贵的蛊惑下,竟然决意要放手一搏。他把全部的家当作为赌注都压在了这次贩卖鸦片上了。
       作为一个颇有些见识的读书人,做出如此令人扼腕之事,实在有些可悲。须知这贩卖鸦片可发的是不义之财,况且当时华北地区的形势很是复杂。有日伪区,有晋军将领傅作义所部的实际控制区,还有中共领导的游击区,他们互为犬牙交错之势。尽管当时的日伪方面在吸食及贩卖鸦片的问题上,实际上采取一种放任自流的态度,但中国的游击队和傅作义领导下的晋军,则对鸦片采取严格的管控政策。鸦片贩子被抓着以后,轻则吃官司坐牢,重则会被处以极刑,因此他们走这条路都赌的是运气。但已走上败家之路的王国君显然是不会有十足的好运气的。
       跟随着唐贵,王国君先是在北平与那里的佛教会信徒们交流了一番,然后他们就忙着寻找贩运鸦片的途径。他们购买了大批的整卷布料,然后将鸦片一层层地裹进了布卷里,最后又将其整齐地码放于马拉式的皮车上。这样当他们在路上行走时,人们会以为他们只不过是布贩子而已。所谓的皮车是北方人过去用来进行商贸中转的运输工具,是马拉的木制敞式车,就连制作其轱辘的主要材料也是木头与铁钉。它最初被用于去蒙古大草原贩运皮革制品,因而北方人俗称其为“皮车”。
       王国君和唐贵在北京租了房子,将家眷安顿下来后,就随着装满布匹的皮车有些志满踌躇地从北京出发了,他们的目的地是山西省应县,他们的老家。开始时,似乎风平浪静,各个关卡很顺利地就通过了,他们也就有些懈怠了。当来到当时的冀北重镇张家口时,他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座被傅作义领导下的部队所控制的城市,会成为令他们折戟沉沙的伤心地,他们发不义之财的梦想注定要在这里被击得粉碎。
        在张家口的城外,王国君和唐贵的大皮车被一队士兵拦截了下来。其中有一个士兵将手中的刺刀猛地向皮车上的布匹扎了过去,然后又向上一挑,布匹被撕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里面的鸦片哗哗地流了出来。见到这一情景,王国君惊呆了。这时耳边传来了唐贵的一声猛喝:“快跑!”。王国君一扭头,看见其大兄哥唐贵拔腿就跑,王国君顿时也回过神来了,他也赶忙尾随在唐贵的身后逃之夭夭了。耐人寻味的是,他们怎么就能够从荷枪实弹的士兵手中逃脱了呢?
       王国军和唐贵在逃的过程中走散了。王国君急匆匆地逃到北平城后,发现彼时他们所有的家当,就是身上所剩的为数不多的银元,那原本是作零花用的。断绝了生活来源后,他们在北平城里会无立锥之地。王国君只好将家眷带上,狼狈地返回了老家。
       回到下社镇丰寨村后,王国君一家人需要面对的最迫切的问题就是如何维持生计。在这次不太高明的豪赌中,他们输得一败涂地。惊魂甫定之余,唐桂莲细细思量起他们这次冒险发财之梦破裂的全过程,才逐渐明白过来,原来这一切皆是缘于唐贵的蛊惑。唐贵曾经说过,根据他多年来贩卖鸦片的经验,这次是不会有事的。要不是他曾经拍着胸脯打保票,王国君怎么敢做如此高风险的事呢?
       待得知唐贵已回到北河种村后,唐桂莲便回娘家去了,她要找自己的哥哥理论。但此时的唐贵在村民的心目中已是落架的凤凰不如鸡了。经此一番变故,他也落了个一贫如洗的下场,因为他已经将所有能够运作起来的钱财都投入到了这次冒险的豪赌之中了。看到妹妹上门来要讨个说法,唐贵丝毫没有退让,也不可能去承担任何责任,性格刚愎强悍的他与其妹妹唐桂莲最后争吵了起来。激烈的争执中,唐贵竟然狠狠地打了妹妹一耳光。兄妹二人从此反目成仇,直到老死也互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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