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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苦莲(七)
作者:杨洛  发布日期:2012-06-11 02:00:00  浏览次数:2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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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财散尽的王国君真是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当王家老小从北平逃回丰寨时,身上仅剩的钱财已然耗光,生活顿时拮据了很多。王国君对大烟的迷恋程度似乎更是凶猛些,为了抽大烟,他连读书人的矜持都顾不得要了。没钱抽大烟,他就打起了歪主意。
       趁着唐桂莲不在家时,王国君把家里能搬得走的家俱,都偷偷拿出去换钱买了鸦片。到了后来,就连家里必须的日常用品都需要藏起来,因为只要王国君在家里摸到什么能换钱的东西,就拿上它一溜烟跑出去抽了大烟。他就连家里水瓮沿上挂着的铜瓢也不放过。而且,王国君还常常醉酒。醉酒之后,他拿着自己在大同师范读书时,与另外四名同学一块儿拍的合影,嘴里喊着:“我们这是五虎弟兄”。
       王家那颇为气派的祖屋也已不再属于王国君了,他将祖先留下来的宅院与人换了一套简易的院落,那样王家就能得些差价以为生计之用。而那套简易的院落,也没有让王家住多久,因为不久之后,那房子又被王国君兑换成了丰寨街上最为寒酸的两间土坯房。
       唐桂莲也许从北平回来之后就已明白,自己又要开始过艰辛的生活了。她不抱怨什么,她知道自己就是这苦命疙瘩。早从出生的那天起,她就习惯了过苦日子。至少,她内心中挚爱着的丈夫还在身边。她看着王国君那破落败家的样子,心里也许还颇有些内疚。她只是强咽了苦水,为操持这个家而殚精竭虑。
       王国君曾经是老财家的公子哥,又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一双细嫩的手扶不动锄头。到了庄稼地里,他连杂草与禾苗都分不大清楚。因而这个家的重担,只能落在唐桂莲那孱弱的肩头上。她出去给家里有地的农户打短工,或帮鸦片种植户割烟汁,以挣些可怜的酬劳。可是那酬劳可怜到连一家人勉强糊口都不够,大人和孩子还是常常饿着肚子。
       有一次,农忙时节,唐桂莲在别人家地里帮短工,直到深夜才回来了。当她拖着疲惫至极的身躯回到家中后,所看到的一幕让她差点没把鼻子气歪。只见饥饿难耐的孩子们无法入睡,有的在地上乱转,有的坐在炕上哭着。而王国君此时却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油灯下的小板凳上,端着“圣贤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呢。唐桂莲气急败坏地责问丈夫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给娃们弄些吃的?”王国君不紧不慢地回答道:“家里中午就没了吃的了。”唐桂莲更是气得厉害:“你怎么那么死脑筋呢?就不能先和别人家挪借点?”她只好又出去和邻居借了半升黍子,自己连夜推碾子将其碾成了面,又做成了黄糕,这才让饥肠辘辘的孩子们得以填饱肚子,然后入睡。
       唐桂莲知道,这样过着苦哈哈又累死人的生活,以她一个女人家的体力是不能支撑多久的。她必须想其它的办法,来彻底解决一家人饥馑的问题。
       这时,鬼子兵投降了,华夏大地似乎又平静了些。乔日成带着他那残余的小股乔军,从晋蒙交界处又回到了应县,当上了只手遮天的土皇帝。不过对于一个女娘人家,此时外出也不像从前那样风险大了。唐桂莲在万般无奈之时,又想到了贩卖鸦片。她从别人那里听说,也有一些妇女因家里揭不开锅,铤而走险去内蒙贩鸦片回来卖。唐桂莲也有些蠢蠢欲动,她有惊人的口算能力,她又自信于自己的好口才。平素里,左邻右舍中谁家有纠纷时,都乐于请她来说和。因而她要赌一把,她不能再让全家人、特别是正在长身体的孩子们饿得不成人形了。
       唐桂莲向人借了少许的本钱,历尽艰辛去了晋蒙边界,向有实力的大烟贩子手中买少量的鸦片回来零售。她是在冒着坐牢的危险,因为已回来执政的民国政府是不允许贩卖鸦片的。尽管有的人可以在这一行混得很顺利,那是缘于人家的背景深不可测。而像她唐桂莲这样的小烟贩子,恰好是警察打击的主要对象。
       有一次,唐桂莲坐着的火车驶进大同站时,突然有大批的警察登车进行地毯式的大搜查,鸦片当然是他们首要的查抄对象。看到那威严的阵势,唐桂莲被吓得脸色煞白,她知道自己那蓝色的小布包裹是不会被漏过的。一个柔弱的女子,在异乡被以贩卖鸦片的重罪抓到了大牢里去,家里又拿不出钱来赎她出去,其悲惨的结局是可想而知的。
       眼看着警察快要来到她的面前了,这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士兵突然开口说话了:“哎,怎么是你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一个人这么大老远地出门干啥去呀?”这个士兵边和唐桂莲搭着话,边将她的包裹一把抓了过去,然后顺手放到了自己的车座下。当警察来到了他们面前时,看见了谁都不敢惹的“兵爷”,也就不敢对他有所造次。仔细地搜查过了其他人后,警察们就走开了。
       临下车时,唐桂莲对那位士兵千恩万谢,拿出身上仅剩的一块大洋要酬谢他。但那位士兵说:“走吧,回去吧!我知道,你要不是被逼得没办法,是不会干这一行的。”
      所幸的是,在一次次的察言观色、巧妙周旋中,能说会道的唐桂莲除了这一次命悬一线的经历外,基本上还算顺利。家里的王国君和孩子们,也不用再被饿得两眼昏花了。
       唯一让唐桂莲仍不安然的,就是王国君的烟瘾。用于唐桂莲贩运回来的少量鸦片只能以零售的方式来处理,因而提防王国君“揭窖”,便成为她的首要任务了。但无论唐桂莲把分散成小包的鸦片藏到哪里,王国君都会把其中的一部分搜寻出来。而且稍有不慎,唐桂莲冒着巨大风险才挣来的、用来养活全家人的钱财,就会被王国君窃取得精光。
       那个纷乱的年代,那个饿殍遍野的年代,因为鸦片的毒害而走上了绝路的唐桂莲,为生活所迫,又去贩卖害人的鸦片。这样的行为,该怎样去评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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