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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苦莲(八)
作者:杨洛  发布日期:2012-06-11 02:00:00  浏览次数:25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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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中国的乡村,宗法思想颇为浓厚,加上落后的社会形态、落后的医疗条件,导致生活在旧中国乡村里的乡民们生育率很高,死亡率也很高。王国君与唐桂莲共育有十一个孩子,可是绝大多数都夭折了。
       唐桂莲对其中的一个女儿印象很深刻。她生下来时就面容清秀,等到出了月子之后,那可爱的样子就像是从年画上走下来的孩子。唐桂莲对她当然是愈发宠爱有加,但噩运似乎总是与唐桂莲如影随形。这个女孩在几个月大时,却患上了重病。在旧中国简陋的医疗环境下,很多疾病在今天看起来容易治愈,在当时却会轻易夺取人的生命。
        唐桂莲焦急地抱着孩子去了村里的赤脚医生那里,那位赤脚医生自称擅长针灸。可是到针头插入孩子身上的某处穴道时,孩子的头顶上的卤门顿时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迅速塌陷了下去。那位赤脚医生见状忙说:“快抱着回吧,回去能好就好了”。唐桂莲闻言,连忙抱了孩子回家。但等到回家后,孩子早已身体冰凉了。那个时代的乡民无维权意识,社会上也无维权的环境,唐桂莲看着怀里逝去的孩子,只能痛哭流涕、肝肠寸断。
       唐桂莲的孩子中,最后得以长大成人的只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唐桂莲的长子王希文,秉承了所有中国乡村贫苦人家孩子的特性:吃苦耐劳、孝顺父母。由于王国君不能有效地从事农业生产,又整天沉迷于抽大烟,家里的重担很早就需由王希文帮衬着其母亲分担起来。待到王希文能到地里参加劳动时,他从不惜力。
        萧瑟深秋里,应县的老百姓大多要忙着储备寒冬里烧火用的柴禾。地里庄稼的秸秆早被其主人收拾光了,仅剩下泥土里残存着的“茬子”,也即被收割了的玉米、高粱等农作物的根系。由于家里没有牲畜可用,王希文费力地从地里刨起了茬子后,还要凭他以瘦弱的肩膀扛着,摇摇晃晃地步行回家。看到还尚年幼的儿子没日没夜地劳作,整天忙于打短工的唐桂莲心中很是疼惜。但每每她催促儿子停下来多休息时,王希文总是说天气不等人,况且茬子刨得晚了,就会让别人刨光。每到初冬时,王家的茬子就已堆积得和西下房一般高了。
       王希文从小就有很浓的兴趣去识字读书。家里贫寒,他就找出父亲早年用过的习字纸,反过来在背面上练字;没钱买书,他就买了劣质纸张,仔细将其装订成册,手工抄写着从别人那里借来的《千字文》之类的识字课本。凭着刻苦的自学,王希文终于为自己摘了文盲的帽子。
        但王希文长大了,也就明白了很多人世间的道理。他认识到,自己在黄土地里毫无希望地辛苦劳作,是不会有未来的。他要谋一份职业以帮助养家糊口。然而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百业凋敝,民不聊生,想找个好职业谈何容易。恰在踌躇之际,从内蒙回来不久、盘踞应县的国军少将司令乔日成要在老家招兵买马了。看到下社镇十二连堡的很多青年都报名参加了乔军,加之乔军的饷钱对于挣扎在饥饿线上的贫苦百姓来说颇有诱惑力,十六岁的王希文也报名加入了乔军。
       加入乔军后,王希文很快得到了排长的赏识。因为他办事有眼色,说话有分寸。而且王希文比之于别的士兵还有一点过人之处,那就是他会识文断字,这在文盲遍野的旧中国已是了不得了。因此排长让他当了号兵,无论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
        王希文十九岁的那年夏天,排长要带领属下去罗庄一带执行巡逻任务。中共地下党领导的游击队得知此消息后,便决定对其进行伏击。当排长领着小股乔军走到罗庄村外的小路上时,从旁边茂密的庄稼地里飞出了一颗流弹。流弹击中了走在排长身旁的王希文,使其当场毙命。在王希文的葬礼上,排长痛哭流涕。那不仅是出于私下的友情,更是因为排长心中很清楚,那颗子弹要击中的目标本来是他自己。当时中共游击队的枪法又不大中,武器又很简陋,因此那颗本来瞄准排长的子弹打偏了。
        在王家得以长大成人的四个孩子中,王希文的天份是最高的,也只有王希文继承了母亲精明干练的优点。唐桂莲一度把王家再度光大门庭的希望都寄托在长子身上。因此,王希文的去世对唐桂莲心灵上的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几乎与王希文参军的同时,乔军的相关人员也慕名找到了王国君,要聘请他去做文书。迫于生计,王国君有一年左右的时间供职于乔日成的部队里。
         在旧社会时,应县有很多人曾经参加过乔军。若干年后唐桂莲的外甥向其寻问当年王希文的情形时,她谈及了自己长子参加乔军的社会背景。她说当时中共方面的军事力量平日都在山区里,而且都处于隐蔽状态,生活条件甚为艰苦。老百姓参军的目的只是为了谋个活路,在消息闭塞的环境中,谁也未能料到共产党后来竟然能够争雄天下。
    乔军的饷银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可谓是个绝大的诱惑,只是这诱惑对于运气不佳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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