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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间的惊鴻一瞥--漫谈庞亚卿的微型小说
作者:何与怀  发布日期:2012-10-23 02:00:00  浏览次数:2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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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尼文友庞亚卿告诉我她的微型小说集《蓝山笔会》将要在中国出版,我首先是祝贺,但除此之外一刹那间好像心里还有什么别的想法。
        昨天我这么想着,一边开始翻看《蓝山笔会》。此时,中国文友凌鼎年打来封电邮,说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的第十届年度微型小说评选已揭晓,他的微型小说作品《狼来了》获一等奖,让我写个点评。鼎年兄大名鼎鼎,十年中,他已七次获一等奖,三次获二等奖,而我,却是一个海外远离中心孤陋寡闻之人,如何解读他的得意之作?勉为其难吧。一口气写了些字,晚上交了卷,尽是些借题发挥的话。前几段说凌鼎年是了不起的,一篇千五字的微型小说,就让我想及这几年中国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接着——
        我还是想说:凌鼎年又不怎么样。凌鼎年连年屡获大奖,这篇《狼来了》又获一等奖,可能文学技巧出众,让人浮想联翩,心潮难已,但和现实一比,却太苍白了。我想问一下:中国今天还需要小说还需要作家正儿八经写小说吗?当下中国社会——在任何领域任何层面——的荒诞,已经大大超过任何小说家最天才或者也是最离谱的想象。例如,就说今年,就是上述“耳光”之事,你凌鼎年,或者哪一位小说家会构思出一个全国闻名的打黑英雄,一个直辖市副市长兼公安局长,突然单闯美国领事馆以避杀身之祸;一个做过律师的党中央政治局委员的夫人,竟然敢于亲自下手毒杀一个外国人并且堂而皇之让公安局长副局長为之灭迹结案;一个政治局大员以唱红打黑威震神州如日中天问鼎中央而且志在必得却因一个不可思议的耳光前功尽弃阴谋败露一夕之间成了阶下囚,而且不查是天之骄子官运亨通扶摇直上一查竟然二十多年来就是滥用职权、巨额受贿、踐踏法治,包庇犯罪、与多名女性发生或保持不正当性关系,外加“还发现了其他涉嫌犯罪问题线索”!你敢想象吗?你想象得出吗?就是想象得出你敢写吗?你就是敢写有哪个评奖委员会给你评奖吗?你就是评了一等奖有哪间出版社敢出版吗?
        以上说中国今天还需要小说吗之类是些气话。不过用在亚卿身上也是可以的。今天的中国读者,需要一个海外华文作家的小说作品吗?我不免有些困惑。
        又想想:如今互联网非常发达,网上内容繁多其中黄色黑色白色蓝色的段子文学地讲很多就是极好的极短篇小说,而且极受欢迎。它们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与时俱进,其中讽刺贪官丑事恶事性事之类的段子就多如牛毛。只举一例,一篇题为《好悬》的,把小小老百姓自己也搭进去了,连标点四十八个字,活现官员的淫威无处不在和平民百姓的可笑可怜可悲:

       老张提前下班回家,发现老婆和单位书记偷情。老张吓得赶紧跑回单位,叹道:好悬,差点被领导发现早退!
       这些段子几乎都是出自无名作者之手,相信他们是各行各业,甚至是社会底层民众,社会万象,虽然司空见惯,但积压太深,感触太大,有时不免也要发泄,那都是有感而发之作啊。还有,在网上流传过程中,经过或多或少的加工,出现不同的版本,思想内容文字表达越来越佳,往往不是作家坐在家里能够冥思默想得到的。这倒应了毛泽东他本来是糊弄人的这句话:群众是真正的英雄,而我们往往是幼稚可笑的。
      想到这些,我的确为亚卿担心。但是看完她整部《蓝山笔会》微型小说集后,我开始又有些新想法。
      亚卿1996年移民澳大利亚后,虽然不时也回中国特别回老家上海走走看看,但早已在澳洲落地生根,安居乐业,兴之所至,弄文舞墨,可谓自得其乐,并与文友共乐。澳洲生活不比中国,的确平淡无奇,正如某些游客所感叹的:相对他们那里“很脏很乱很快活”,这里是“好山好水好寂寞”;亚卿写这里的生活,当然难以去斗脏斗乱斗快活。她不必以大恶大善大悲大喜取胜。但在波澜不兴中让人看到不惹注意的涟漪,在平淡无奇中显示中西文化的差别,甚至不动声色地揭示静水下深流的某些独特的也是普世的人生感悟,也是了不起的,对中国读者来说也许是新鲜的,是另一个世界,也许会引起兴趣的。
      就试挑几篇简单谈谈。

       《心动如水》写一个华裔姑娘乔颍和一个西裔男子凯恩在火车站的三次邂逅,在情节设置上相当独出心裁。出于女性内心深处某些微妙的向往,乔颍轻轻地也似乎慢慢难以自制地在婚外情边缘上徘徊了,其心理起伏心理历程描写得很细腻很动人。女的是中文教师和芭蕾舞教师,男的是作什么的呢?他是否也堕入情网?甚至是否像一些宣传文字所描写那样必然兽性发作?不到故事尾声真是难以猜测——真是一个欧.亨利的结尾!
       《心动如水》原来不叫“心动如水”,但现在这标题改得多好啊。一般说“心静如水”,这是一种难得的心境,但这篇作品告诉你也可以“心动如水”,或者眼看看要“心动”了却又回复“如水”般的清静纯洁,内中的美妙,内中的深意,几乎难以言传。人类文化学有“东方主义”一说,相对于“东方主义”,当然也有“西方主义”的问题。看了《心动如水》,特别看到小说最后一句:
      说来也怪,就象当见凯恩时那么突然一振,乔颍的心也随之释然,好多好多的感觉,全在这一瞬消失。
      你原来也许也怀有好多好多的感觉,是否也全在这一瞬消失?我想会是。而且你还会获得好多好多新的感觉。
      集中收有《蓝山笔会》和《占卜大师》。这两篇作品的原文一写出我就读到并甚为喜欢。我把它们发表在我主编的《澳华新文苑》上,又把后者推荐给华文文学研究专家古远清教授,随后被他收进其选编的《2004年全球华人文学作品精选》一书中。我还记得在这之前的一次亚卿作品研讨会上,我说过有一天她的作品不文如其人了,就是进步了。我指的是小说。《蓝山笔会》和《占卜大师》讲究人物刻画、故事趣味,叙述语言人物语言很不错。亚卿的小说变得“多彩”,这两篇是很好的例证。
      《惊鴻一瞥》可能是本书中时间和空间跨度最大的一篇了。但请注意:这是“惊鴻一瞥”。在短短的一千八百字的篇幅中,亚卿真是沉得住气,轻描淡写地,然而也是精炼簡洁地,呈现出当代中国的时代悲剧中的个人悲剧。文革中两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相遇了,相恋了,但那是什么年头?!他们失散了。几十年后,历经漫長的滄桑岁月之后,他们奇迹般得知对方的信息。怀着刻骨铭心的初恋情怀,网名叫“愚叟”的男主角利用一次难得的机会,来到万里之外的悉尼和他的当年的情人谢尼亚见面。见面时:
      两人都很平静,问一声,“你好吗?”道一声“珍重”,然后就分手了。总共也只有一分钟。至于那双高帮雨靴,那些年双方受的苦,还用说吗?此时无声胜有声。
      故事还有一个结尾:
      博客大搬家后,很多朋友都失散了。偶尔在一个叫“秦砖汉瓦”的那儿惊悉愚叟去年在北方某大学讲学时,因心脏病突发而遽死。我很难过,但没有告诉谢尼亚,免得湿人衣襟。
      亚卿说全书中她自己比较喜欢的是《惊鸿一瞥》。我也有同感。我还想:如果经过加添,把它搬上银幕,一定很催人泪下。

      庞亚卿,笔名崖青,并不是专门写微型小说的,在悉尼文坛,也许她更以其散文著名。现在集里的微型小说,继承了她的散文的特点优点。她的散文高雅清纯,她的小说也不会充塞乌烟瘴气的东西;她的小说跟她的散文一样,常常在淡淡的叙述中,慢慢流露她的深意。作为笔名,“崖青”出于“亚卿”的字音,想来也肯定有作者心中之意念、愿景。她追求的应不是“地拔双崖起,天余一线青”的峻拔险危;她也不会刻意去营造“一番雨过一番凉,秋入苍崖青壁”的悲凉。但在她的青崖间,会有惊鴻一瞥,有时或许并不经意,却往往是温馨的真情。真情流露便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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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迷2014-11-20发表
盼望早日读到她的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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