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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先生在后我在前
作者:吴其盛  发布日期:2012-12-20 02:00:00  浏览次数: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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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忆张震麟老师
 
       编辑部挂牌,几位编辑四方聚首、各就各位,我坐最前排,先生第二,先生在后我在前。
       我们“零距离”的同事关系就此形成,时间是200212月。
说起来,知道先生的大名是在八十年代初,文艺界熬过寒冬、春风初渡的时候。那次到大华电影院看思想解放运动期间南京推出的重头剧目:越剧《莫愁女》,凄美的剧情和跌宕的人物命运如电闪雷鸣般震撼心灵,促使我无可回避地记住了两个带着光亮的编剧大名:张弦、张震麟。
       未曾料到若干年后会和先生坐在一个编辑部里,更未曾料到我两人会成前后座的至近关系。当得知先生就是曾在《南京日报》就职的《莫愁女》编剧之一张震麟;就是与名闻遐迩的大作家张弦联手打造那个感人历史故事的张震麟后,我们那起始于《莫愁女》的神交话题一下子就消融了初次见面的陌生。
       很惊讶先生那超乎寻常的记忆力,虽然已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讲起自己曾执教的南京五中那些过往之事来,居然大大小小如数家珍;道起江苏南京文学界的人物文事来,更是纵横捭阖通古博今。先生基本不写诗,却能信口背出南京很多诗界名家的精彩诗句,孙友田的、叶庆瑞的、吴野的、王德安的、陈永昌的……这么些年了,我们谈论的话题一茬又一茬,先生那与实际年岁大相径庭的敏捷思维、清晰记忆一直是我们这些晚生之辈暗自钦羡的灯盏。
       先生极健谈,健谈得近乎唠叨。在多年与之言语交流中,我终于发现一个人所不知的秘密:原来,先生的善谈是一种无意识的健身——话讲得越多,精神就越矍铄!就像有人打太极健身,有人练瑜珈健身,有人散步、舞剑、晨跑健身一样,先生是用倒出一箩筐、一箩筐的话来健身的!以致听先生讲话时我常想,只要给这人以痛痛快快说话的权利,他一定能活到九十岁以上!
       真不知文革期间先生被剥夺说话权利那阵子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的日子,对先生来说,是何等泯灭人性的摧残啊!
      当然,先生的博学加上这奇妙的健身方式,给予我辈的,则是不需刻意搜索便可日日获取的诸多知识养分。回想起来,我们从中所受之益,是任何正规的培训方式都无法给予的。
       作为有着几十年编龄的老报人,先生编报总是坚定不移地秉持一定的品位追求。记得在谈论稿件时,先生曾真诚地传告我们:“每期稿件一定要设置一两篇有份量的‘柱料’,有这种‘柱料’撑着,版面才能站得住,才能有活力、有精神……”这一高见给了我们的工作以很大启发,直到现在,依然是我们构思、安排版面的一项基本原则。
        先生编的是副刊,这样的版面要求有一定的文化含量和艺术元素,先生为此没少费心事。为了增加版面的神采和活气,先生选发的文章基本不设固定栏目,而是灵活地根据文中透露的内在信息随机归类赋名。有时为了给某篇文章加个好栏目,先生不惜花费大量时间鼓动我们一起开动脑筋,海阔天空、文山书海地搜索碰撞,候选名提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从中选出一个最好的;还有那些照片、那些书画作品,也都是多方索求、反复比较,在广泛听取大家意见的基础上,选择上品、精品用心编发。以至外界说到我们这份报纸的“七彩虹”副刊,无不竖起大拇指赞誉有加;一些报刊还转载了其中的部分文章。
        由于为人平和善良、宅心仁厚,先生在南京文学界交友甚广,故而稿源也极其丰厚。看着先生办公桌上那一大摞一大摞的稿件,我们常羡慕地说:“就是一年没人投稿,老师手里那些存稿也编发不完!”
        但即便如此,先生还是对基层、尤其是生产一线的不知名作者给予了极大关注,每次看到他们寄来的那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心血之作,总是尽可能大开绿灯优先刊发,并且积极与他们沟通交流,告知他们写作要领,鼓励他们多写好稿。
        记得南化公司有位很有才华的青年女作者,她是先生在企业职工作品集中发现的。为了更好地开发其创作潜力,先生在刊发她的作品后,多次与之电话联系,使这位生活在基层一线的作者倍受鼓舞,不仅寄来了许多质量较高的稿件,还不顾路途遥远专门赶到编辑部商讨修改事宜。先生满怀惜才之心,对她的追求精神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鼓励,在所编稿中多次选用她的佳作,这些作品发表后,不出所料地受到各界的普遍好评。
      还记得一位家在六合的作协会员辛劳数年写出了四大部长篇历史纪实小说,可出版时却遇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先生了解情况后,就一次次打电话帮其出谋划策,最终对方接受先生的建议,采取申报年度签约作家的方式让四部大部头作品如愿问世,并且在社会产生了较大反响。
熟悉先生的人都知道,先生是位心地善良、乐于助人、从不与人争锋的谦谦长者,然而,在朝夕相处中,我们还是看到了例外,那就是对“鲁迅文学研究会”一位极左权威表现出的愤怒。
       先生是“鲁研会”成员,那位“左”先生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多次在研究文章中将一些违背鲁迅精神的极左观点强加到这位文化伟人身上,每每谈及于斯,先生义愤之情便溢于言表。为了捍卫真理、明辨是非,先生和鲁研界数位秉持正义的研究者一道,写出了针锋相对的驳斥文章发表在刊物上。谁知这下居然捅了“马蜂窝”,那位戾气超盛的先生竟气急败坏地抡起“左”棍子,一个个指名道姓地打了过来。这时,我们分明看到了另一个先生——一个放下儒雅谦和与仁厚善念,以战斗者姿态奋笔为文,勇敢反击妖氛、伸张良知与正义的先生,说真的,有点儿像当年的鲁迅……
       先生在后我在前,相处5年,一页页画面就这样走马灯似的掠过,即便是现在,只要一回头,那些情景、那些声音好像依然未曾散去。先生告病的时候,我和编辑部的所有人一样,都以为只是几天或者几个月的短暂治疗,过不了多久,先生还会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还会和往日一样说东道西、论文明理,谁知这一想法竟成了泡影,成了永远找不回的旧图画……
       一切都无法改变,只能在收拾记忆的这一刻,为逝者送去发自内心的祈祷:愿灵魂安歇;愿天国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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