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侄儿说,这位赵姓先生头脑有点不正常,头几年加入了一个叫做什么“唯一正教”组织后,辞了工,有事没事就去华人集中的购物中心发放他那个组织的宣传材料,苦口婆心地劝别人皈依他们的组织,说他们的大神定会拯救世界拯救世人的灵魂。一旦有人对他的宣传哪怕有一丁点儿疑问,他就气愤地说:
“你肯定是从大陆来的,你们这些人都是被人洗过脑的。”
赵先生还雷打不动地每星期六下午去参加他们组织的学习会,听他们的小头目传达他们最高领袖的最新指示,所谓指示其实就是几首打油诗,他们被要求要深刻理解,流利背诵,那形式倒很象几十年前大陆盛行的那种毛泽东思想学习班。
赵先生见我来了,气哼哼地冲我嚷到:
“你们这些从大陆来的人,一个个都被人洗脑了,尤其是你那个侄儿,我劝他发声明退出他所参加过的组织,他不但不肯,还跟我说什么‘大爆炸啦、奇点啦、微波背景辐射啦、红移啦、退行速度啦’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赵先生也是从大陆移民来的。他头上顶着一个钢精锅,说得激动时,锅在他头上歪来歪去,他不时还得用手扶正。赵先生在家总要扣上这口锅,他曾经解释说,通过它,可以接受世间万物精华,净化头脑,充实思想。
侄儿听到赵先生的叫喊,知道我来了,赶忙从住屋出来,一脸无奈,说:
“他整天缠着我发声明,退这个退那个,我什么组织都没参加,叫我退什么?”
“你上小学时有没有参加过少年组织?可见你从小就被洗脑了。”赵先生回答。
“叔叔,你听听,”侄儿不理赵先生,对我说:“他整天骂我被洗脑了,他才是彻底被人洗脑了呢!”
侄儿过后搬离了赵先生的家。
后来我听说赵先生得病死了,都说是因为他拒绝就医,深信靠练一种什么操就能治百病,但最终还是功夫不到家,没有领受到这种操的恩惠。
我有时想,如果说宣传一种信念就是去洗别人的脑,接受一种信念是被洗脑,坚持一种信念是被无可救药地洗脑,那么,我们人类的脑袋就是被互相洗来洗去,不是你洗别人就是别人洗你,不是你被别人洗了就是别人被你洗了。悲哀在于,许多人的脑袋被他人洗了后,浑然没有意识到,还振振有词地指责跟他们信念不同的人被人洗脑了。
也许我不应该这么想,因为我担心,我这么想恐怕也会被那些不这么想的人认定为我被什么人洗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