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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劳丁遗作:“梦魂牵绕六十年--回延安”
作者:网站总编  发布日期:2013-10-20 02:00:00  浏览次数:2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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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抱定宝塔山”这一著名诗句,无数次激发起童年的回忆,无数次点燃我重回延安的激情。梦魂牵绕啊,转眼六十年,我的第二故乡延安,您好吗?
       今年4月初,江苏省统战部邀请部分省政协委员和海外代表赴黄陵参加祭祖大典,我和姐姐有幸获邀同往,在江苏省统战部封志成秘书长、袁骞副处长带领下,于4月3日到达西安。
        翌日清晨,为了赶到黄陵参加祭祖大典,代表团由陕西省统战部闫小平副部长、李军锋主任陪同, 6点半从下榻的赛瑞喜来登大酒店登车出发。车行一个多小时,刚开车时听导游介绍并与之互动的热闹劲已然平息。车厢内,大部分代表昏昏入睡。只见七十多岁的姐姐依然神情专注地面对窗外。我轻轻地对姐姐说:进入陕北黄土高原了,添件衣服,小心着凉啊!姐姐回答说:不冷,一点也不冷。我知道,在此行的整个代表团中,只有我们姐弟俩此刻的胸中,另有一股激情在燃烧——朝思暮想了六十年的延安啊,今天,我们终于回来了。
 
一.儿时记忆
 
      车过铜川,记得小时候母亲带我去西安看病返回延安,从西安到铜川乘的是火车,铜川再往北就得改乘汽车了。越往北,地势越高。进入黄土高原,满目沟壑山梁,一片黄土,偶尔才能看见几片不甚茂密的绿叶。远处高坡,刀切似的断层深不见底,固然是十分壮观,却又笼罩着一派苍凉。车行山道,摇晃颠簸,尘土飞扬。盘山公路既窄且陡。连续几个小于90度的陡坡下行,初乘之人必定得提心吊胆直冒冷汗。我极目窗外,真想再看一眼这苍凉凄美的景观,也真想再重温在盘山公路上胆战心惊的感受,但只见窗外植被葱茏,公路笔直宽敞,犹如行驶在江南的高速公路上。军锋主任告诉我:从西安到延安,一马平川,全是这种路。  
         车在高速公路上急速地行驶着,一个个熟悉的地名迎面而来,儿时的记忆不由得浮现在脑海
        小时候没啥玩的,就玩“溜坡”,别看那时我最小,从老红军那里听来一点战斗故事转身就练,带领一帮“小兄弟”,一声“冲啊”爬到坡顶,顾不得擦把汗,就地一坐,顺坡溜到坡底,比妈妈带我去西安公园里玩滑滑板带劲多了。几个回合下来,灰头土脸的成了个“泥猴”,衣服刮破了,脸也给拉了几道血痕,为这事,没少挨老妈的板子; 
          有一次和一群孩子去沟底耍,大家都望着老乡家那颗桃树梢上的几个大毛桃眼馋。我逞能自告奋勇爬上去摘,树梢不堪重载折断我摔趴在地上,好长一段时间过后才被几个女娃儿哭声惊醒。伸伸手——没断,蹬蹬腿——没折,一骨碌爬起来,吆喝大家吃了断枝上的毛桃,一跷一拐地走回家去。当然,看到我那付鼻青脸肿的形象,老妈免不了又得高高举起她的板子;
        寒冬腊月,银行大院的场子冻得铁样的坚硬,一口痰吐在地上打三个滚就成了个冰球。我们这群野孩子玩饿了,也冻坏了,我管他是爸妈同事的孩子还是老乡家的孩子,带着他们冲进伙房,拉开蒸笼顾不得烫手,抓二个玉米窝窝头就着包谷糊汤,稀里哗啦地喝下去——那个香啊!吃饱了喝足了,一声呼啸冲出伙房继续“战斗”。玩够了回到家里,只见老妈的板子又高高地举了起来。我说咋的啦?今天我没犯错呀。老妈说伙房大爷告状:又是你家小丁领的头,吃了窝窝和糊汤不盖盖子,这大冷天硬邦邦的冷窝窝头和包谷糊汤让大伙儿怎么吃?
        那时候,咱银行无论是伙食还是其他生活条件方面在整个延安分区行政督察专员公署辖区内算是一流的。节假日或庆典活动,伙房会用白面烙饼,还会照顾南方干部的饮食习惯熬上大米粥。每逢这个时候,爸爸妈妈去伙房拿一点回屋里吃,我却学着当地人:舀一勺面酱,捋一根大葱,往饼子上一摊一卷,剥两颗蒜头,然后蹲在板凳上或墙角,咬一口卷饼啃一口蒜。瞅瞅人们没注意,赶紧塞进怀里,紧一紧腰带,去伙房再搞一份。这样周而复始几次下来,伙房大爷发话了:小丁,你吃的那么快小心噎着。我嗯嗯啊啊地应付:嗯,好吃,好吃。说着说着一溜烟似的跑到银行大院门外,那帮老乡家的小兄弟姐妹们哗啦一下围了上来,我解开腰带托着卷饼直嚷嚷:别急别急,男女搭配,两人一卷。正在兴头上,只听得脑后“哼”的一声,“糟糕!伙房大爷”,还没容我来得及想下去,大爷把我扭过身来拉开衣襟说:“瞧瞧这满衣襟的面酱,准得又挨你妈的板子”。
          说到我老妈的板子,其实是上海人以前常用的晾被子时拍灰用的藤拍。记得中学时代我曾以“妈妈的板子”为题写过一篇作文,讲的就是我儿时在延安调皮捣蛋时妈妈举板子的故事。其中有一段:“。。。。。。妈妈总是把板子举得老高老高,伴随着震天价响的’小鬼,看你以后还捣不捣蛋’的吼声,一下一下地拍打在我的身上。我居然可以不避不躲——因为不痛。一阵子拍打,有时竟连衣服上的灰都没拍掉。。。。。。”。这篇作文后来被评为优秀作文,据说这是老师最欣赏的段落之一。
        “哦,宜君到了”我正遐想着,姐姐指着迎面而来的指路牌说。从指路牌上看,高速公路的下一个出口就是宜君。
       宜君是我延安生涯的最后一站。小时候在宜君,还不懂旅游,只听得大人们夸耀这里曾经是唐太宗李世民避暑的地方。长大后查看资料才知道宜君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轩辕黄帝部落在此繁衍生息,黄帝之妻嫘祖在此栽桑织帛,商代寿星彭祖在此安度晚年,战国时期鬼谷子在此为孙膑、庞涓传道授业,千古烈女孟姜女在此滴泪成泉,著名的北魏佛道同龛石窟——福地石窟就在此地。宜君南有“雄关天堑”金锁关;北有桥山黄帝陵;东有仰韶文化遗迹;西有世界文化名人玄奘译经、圆寂及唐初三代帝王避暑圣地玉华山,它是秦岭以北黄土高原南缘最大的一块绿洲,山塬交错,沟壑纵横,秀丽无暑,清凉玉润,是天然的避暑胜地,唐高祖在此兴建了玉华避暑行宫。“宜于君居”,“宜于君来”,宜君大概也因之而名吧。宜君的民间剪纸粗犷,农民画集中西方文化之大成,融古朴与现代为一体,有“东方的毕加索”之誉,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现代民间绘画画乡”。
        如此历史悠久,人杰地灵,文化遗存众多之地,我儿时长期生活在这里竟然茫无所知,真所谓是“生在福地不知福”。我尝想:我一生坎坎坷坷却又事事化险为夷,是否获益于早年这方福地的福泽。但是这一次因为是团体活动,宜君不在行程之内。我只能遥寄相思,择时再续前缘。

 二.黄陵祭祖
 
         车过宜君约十公里,便进入黄陵地界。天开始飘起细雨,尽管天气预报今天有雨,陕西统战部也在每位代表的资料袋里配备了雨衣,但在雨中参加祭祖让大家难免感到美中不足。陪同的闫副部长见状却胸有成竹地告诉大家:这么多年来每年清明的祭祖大典,也曾多次碰到大典日下雨的情况,但一个奇特的现象是:在祭祖大典的过程中,雨一定会停止。闫副部长的介绍,使大家平添许多喜色却又将信将疑。
        黄陵县的自然资源十分丰富,自然条件比较优越,人文资源得天独厚,民间艺术源远流长。全县煤炭资源极为丰富,总面积约1000平方公里,总储量27.3亿吨;四季分明,气候温和,是世界少有的苹果最佳生产区之一;境内有仰韶文化遗址276处。名冠天下的轩辕黄帝陵,是国务院公布的第一号古墓葬和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华夏第一陵”之美称。簇拥黄帝陵的八万余株古柏,为全国最大的古柏群,是凝聚中华之魂的稀世瑰宝。境内还有逶迤千里的秦直道,巧夺天工的宋代石窟等与黄帝陵庙交相辉映;黄陵面花、黄陵龙鼓、霸王鞭等多种形式的艺术在国内外有着深远影响。
       上午9时许,大巴士到达黄陵城北的桥山脚下。这桥山就是中华民族人文始祖黄帝的长眠之地。黄帝为上古五帝之首,一生历经五十二战大定天下。中华民族最早的农业、畜牧业生产与舟车、音律、医学、算术等发明创造皆出自黄帝时期。因此,后人敬仰其功绩,尊为“始祖”。
        我们下车远眺,郁郁葱葱的桥山映入眼帘。临山有清溪一道绕山而过,宛如一条巨龙卫护在山下。山上苍松翠柏,不计其数,将偌大的山头装饰的碧绿如翠,春色盎然。“黄陵八景”中的“桥山夜月”、“沮水秋风”、“凤岭春烟”、“汉武仙台”、“黄陵古柏”等五景都在黄帝陵景区。
        黄陵是我小时候待的时间最短的一个地方。虽然在这个县居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但黄帝陵景区却是当年我和我的小朋友们三天两头的光顾之地。从轩辕庙拾阶而上,两旁古柏森森高耸入云,千奇百怪的虬枝盘结,其枝丫造型之美之奇特简直是难于言表。我们便在这古柏群里“捉迷藏”、“打游击”,比赛“攀树登高”的游戏。
  
     我们听从现场指挥人员的安排,随着祭祖的洪流有序前行。临印池,越轩辕桥,过沮水,登龙尾道,拾“九五”长阶,经轩辕庙古柏院,到达祭祀广场。我们这个代表团和台湾来的代表团受到了特殊的待遇,被安排在祭祖广场的第一排。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雨真的停了,天空还露出了一抹阳光。
       2013年的公祭典礼首次由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国务院侨务办公室和陕西省人民政府联合承办,以进一步加深和巩固海峡两岸同胞同根同祖同源的民族认同。祭祖大典开始的时间定在9点50分,意寓黄帝的“九五之尊”。
 

           全国人大常委会原副委员长华建敏,中国国民党原副主席、海基会原董事长江丙坤及夫人陈美惠女士、新民党主席郁慕明,中共陕西省委书记、省人大常委会主任赵正永,中共陕西省委副书记、省长娄勤俭,中央和国家有关部委代表,各省区市代表,港澳同胞、台湾同胞、海外侨胞共万余名海内外中华儿女代表在现场参加公祭。
        9点50分,祭祖大典正式开始。由中共陕西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江泽林先生主持,击鼓34咚,鸣钟9响。万余名海内外炎黄子孙在钟鼓齐鸣声中正装肃立,伴随着鼓乐奏鸣,各界代表诚惶诚恐,敬献花篮;中共陕西省委副书记、省长娄勤俭恭读祭文;向黄帝像行三鞠躬礼。紧接着载歌载舞的乐舞告祭之后。一条金黄色的巨龙腾空飞起,在天空中绕祭台一周,朝祭拜的炎黄子孙们频频点首,然后,向着苍穹升腾而去。整个祭礼,由是告成。
       在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的祭礼过程中,我完完全全地沉浸在庄严、肃穆、崇敬之中。我仿佛跨越了时空,置身于上古时期,拜倒在先祖的麾下。而在我的前后左右,望不到尽头华夏儿女也都怀着无限仰慕无限崇敬之心聆听先祖的淳淳教诲。
         哦,物本乎天,人本乎祖。自公元前442年举行祭祀黄帝以来,历经二千余年风雨变幻朝代更替,但炎黄子孙们慎终追远重孝敬礼代代相传,祭祖之典,不敢稍怠。年年清明,先祖的子孙们从地球的五湖四海汇聚到这里祭奠先祖,不正是为了缅怀先祖率领其子民,坚持不懈,勇于开拓,为我们子孙万代孕育开创了辉煌灿烂的五千年华夏文明之恩泽,不正是为了以先祖的精神凝聚华夏民族,为实现华夏民族的伟大复兴而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之壮志吗?
        先祖啊,虽然您今天驾黄龙升天而去,我一定会牢牢铭记我是炎黄的子孙。尽管我已旅居在澳大利亚,但我一定竭尽我微弱之力投身于华夏民族的统一与复兴中去。
        遐想中,人流开始移动。祭礼告成,各支队伍向着他们的下一个目标进发。
        祭奠活动前后这一个多小时站下来,此时精神一放松,如厕之需便十分突出了。我们依照指示牌走到厕所门口,不由得止步张望:这是厕所吗?从外观上,说它是公馆门厅、办公楼入口、公园台榭绝不为过。同行的陈银新会长推推我:“别管它,进去看看再说”。如厕出来,我简直是赞不绝口——不仅是外观漂亮,室内空气清新,而且这么多人如厕,墙壁、地板、便器、蹲厕干干净净,这绝对是我所见过的公共厕所中最豪华、最清洁的一个厕所。陈会长说:曾经有人说过一个小小的厕所往往可以反映出这个城市的文明程度,此话当真不假。我想:如果今后再有人对我说“在国外找厕所是哪里香就往哪里走,在国内找厕所是哪里臭就往哪里走”的话,我一定建议他光顾一下黄陵的厕所。
  
      黄陵县统战部赵建忠部长引领我们出轩辕庙向黄帝陵墓上行。山道渐趋陡直,姐姐七十多岁,我担心她力不从心想去扶她一把。姐姐甩甩手说:不用!也真是奇迹了,这个老心脏病患者,居然脸不变色气不喘,走的比我还快。
         我们的队伍行至半山腰“炎黄子孙林”前便停住了。我们将有幸参加陕西省统战部安排的“炎黄子孙林”种植活动。
        “炎黄子孙林”种植活动是2001年由中华海外联谊会和陕西省海外联谊会共同发起的黄帝陵清明植树活动。13年来,这承载着海内外炎黄子孙虔诚敬祖之心、浓浓爱国之情的“炎黄子孙林”已蔚然成荫,与桥山8万多株古柏同生共荣,成为中华儿女同心同德、情系中华的美好象征。
        陕西省海外联谊会和黄陵县海外联谊会在“炎黄子孙林”前举行的种植仪式甫一结束,我们代表团的成员便奔向指定地点。我和姐姐合栽一树,我培土,她浇水,同团的陈发财先生为我们拍下了这一珍贵的照片。  
        植树完毕,我正准备继续登山向黄帝陵墓进发时,陕西省统战部的李军锋主任叫住了我说:你是六十年前在此地生活过的人,我们赠送你一尊“轩辕圣土”。
        “轩辕圣土”系列文化圣物是以在黄帝陵采撷的黄土“轩辕圣土”为核心元素,以“人文初祖”为核心理念,以中华民族对“土”的崇敬为依托,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突显华夏民族的根脉情结。
       送给我的这尊“轩辕圣土”,以玉玺为样式,结合玉琮的文化概念,将天圆地方的信息融汇其中,通透的水晶承装神圣的黄土,象征黄帝有景云之瑞的祥云从四方蒸腾而起,连接苍茫大地与浩渺的天空;迎接黄帝升仙的黄龙盘踞于印玺之上,焕发出迷人的流光溢彩。这尊“轩辕圣土”精美绝伦,百瑞祥集,且由陕西的朋友联袂手赠予我,于我这个对黄陵有特殊情结的人更是弥足珍贵。
        从黄帝陵下来,刚坐上车,天便下起雨来。无怪乎在来黄陵的路上闫副部长对于在祭祀大典过程中不会下雨如此自信,事实印证了闫副部长的预言。难道冥冥之中,我们的先祖真的庇护着这一方福地?说来有点迷信,可事实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雨点渐渐密了起来,我们下一程的目标是黄河壶口,车内的代表们又担忧起来:这雨中游览壶口总归难以尽兴。闫副部长却说:雨中看壶口瀑布啊,更为壮观。凭借之前预言的应验,现在闫副部长的话已成为大家信心的催化剂。
        车到壶口,雨下大了。前方瀑布轰鸣,不待导游带领,大家穿上雨衣带上伞,下车便直奔隆隆巨响处。待到瀑布跟前,大雨已然滂沱。风大雨大,简易的雨衣早已难以裹体,伞也被风吹成“倒喇叭”。瀑布周边,分不清是雨水还是黄河之水汹汹而来遍地横流,人们只能在水流缝隙的岩石上像下跳棋似的跨越前进。
         涛涛黄河流至这一带,两岸苍山夹峙,把黄河水由300米乍缩为50米压缩在黄河峡谷中,飞流直下,猛跌深槽,如壶注水然,故曰“壶口”,是故诗人留下“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佳句。
        我拖着姐姐顺着石阶直下谷底,抬头仰望瀑布不由得大声惊呼:真不愧是天下奇观——头顶上的瀑布以翻江倒海之势咆哮着向谷底倾泻,溅起的浪花犹如万丈迷雾令人眼花缭乱,骇浪翻滚,惊涛拍岸,云雾排空,其排山倒海之势,无与伦比,壮观极了。什么叫“黄河之水天上来”,不是身临其境,绝对呐喊不出这种感叹。真是不观壶口大瀑布,难识黄河真面目。我环顾四周,只见人们顾不得拉埋雨衣整好伞,也顾不得雨水打湿照相机,更顾不得摆“剖斯”张笑脸,都在忘情地狂拍。是啊,拿回家“百里挑一”,总能拣到满意的。
 
三.延安抒怀
 
        离开壶口,我们向延安进发。天黑雨大,能见度低路面又滑,驾驶员只能降低车速,到达延安,已近9点了。匆匆赶去“黄土情食府”吃饭。这个时候延安街上的饭店大抵都打烊了,这家饭店的老板因为是闫副部长的朋友,所以这么晚了,连老板带伙计还都等着我们。最地道的当地风味菜肴不打一会儿就端了上来,与菜上桌的同时,当地特产的酒也上来了,这让大家举起的筷子放了下来。
       这次随团访问陕西给我感受较深的二点,一是没有警车开道。按以往的经验,像我们这样规格的代表团参加这样层面的活动,是会安排警车开道保障安全的,这次取消了。但尽管如此,保卫工作还是做得蛮到位的:从西安到黄陵沿途,尤其是十字路口,肃立路边的警察时时可见。二是宴请朴素从简,以茶代酒,即便是 4月3日晚陕西省省委常委、统战部长、省海外联谊会会长陈强先生以及此后所到之处统战部长会见并宴请我们时也是如此。宴请不上酒,据说这是中央政府的指令,大家都自觉遵守不逾矩。
       老板见状哈哈大笑说:各位贵宾光临,我准备了些薄酒土菜原本也是略尽地主之谊。我这酒端上来不是要坏你们的规矩,因为你们今天去壶口都淋湿了,喝杯酒暖一下防止感冒。这么一说,大家也便释然。不过因为时间晚了,奔波了一天也确实累了,大家紧赶着吃完就去宾馆。
       我们下榻在石窑宾馆,据说这是世界上最大的窑洞群。窑洞为套间,一人一套,宽敞、整洁、明亮,“宾馆”设施,一应俱全。在窑洞的沙发上坐下,看着那些纯粹作为摆设的炉灶炕头,看着室内的装修陈设,虽然跟我小时候所住的窑洞有着天壤之别,但依然倍感亲切,毫无睡意。
 
      延安是我儿时随父母入陕定居的第一个地方,当时我还是个小娃娃,生在苦中也不知苦。很多年后,那时我已经回到上海,看了一部叫做“黄土地”的电影,才知道我小时候居然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生活过。于是问妈妈:不是说爸爸解放前在上海一家很有名的银行里混得挺不错,怎么就会举家都去了那么个地方呢?妈妈叫我去找一部电影“乌鸦与麻雀”看看,看完后告诉我,上海解放前国民党政府腐败民不聊生的情况就像电影里描述的一样。那时候社会各界许多人都在偷偷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待到上海解放那天早晨,人们一大早起来,发现解放军战士或蹲或站或坐在马路的人行道上,秩序井然,对老百姓秋毫无犯,由是大家都对共产党的信任达到了狂热的地步。所以1952年,当毛主席发出“建设大西北”的号召,要求华东地区的银行、财税、教育部门的专业人士支援甘肃、宁夏、陕西建设的时候,你爸爸不但自己报名参加,而且还把上海宽敞的住房和红木家具等等全部处理掉,带领全家奔赴“革命圣地”延安。
        呵,我爸爸那一代人,当年还真有那么多中青年知识分子抱着对刚建立的共产党政权的信任和对新中国的美好憧憬,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拖家带口奔赴祖国最需要地方!每每想到这些,我总会突发奇想:延安银行在整理行业历史,编撰行业志时,是否还会记得当年华东干部支援老革命根据地银行建设这段往事。
        爸爸到延安后自然还是从事银行工作——帮助建设延安的人民银行,然后先后去延安所属的黄陵县、宜君县创建当地的银行,我们一家跟着爸爸先后在这三地生活(姐姐比我多了在铜川、三原读中学的经历)。我1956年从宜君回上海上小学,爸爸1975年从宜君退休回上海。父母在八年前相继病故,也是宜君银行的一位姓白的领导(记得是副行长)来上海参加的追悼会。
 说远了,但这一段故事与延安有关,趁这个机会,写上几行,算是淘古抒怀,也算是留存备考吧。
 到延安住窑洞,是我们这个团大多数代表的愿望。但分配客房的时候有一部分人分在了与窑洞群相连的现代化宾馆里,第二天早餐大家相遇的时候有些没住窑洞的觉得特遗憾,特地让住在窑洞的团友陪他们去窑洞里观摩一番。
        这一天的行程是参观延安革命旧址枣园、杨家岭和延安革命纪念馆。这些地方都是我小时候经常光顾之地。只是枣园和杨家岭虽然装修一新,但其布局与我儿时记忆大致相仿,而革命纪念馆无论其内部还是外观却已完全不是记忆中的样貌了。在延安革命纪念馆,姐姐招呼我在延安第一小学的照片前为她拍了张照片——那是她的母校。
        枣园和杨家岭都为我们这个代表团配备了专职讲解员,但我们的团员却喜欢围着“延安创新实验小学”的小小讲解员们转。他们的讲解虽不如专业的地道,但在老师们的现场指导下,连说带唱,且歌且舞,他们头戴红军八角帽,正中一颗小红星,身穿灰色红军服,活脱脱一群《闪闪的红星》中的潘冬子,可爱极了。团员们争相与他们合影。老姐姐童心未泯,与“小红军们”一起扭起她当年拿手的秧歌。
        只是孩子们演唱的《东方红》出典与我儿时所唱略有不同:那首唱响中华大地,几乎取代国歌的《东方红》,其曲调源自陕北情歌《骑白马》。现在这些小小讲解员所唱的歌词与我小时候唱的不一样。虽然时光流逝六十年,但儿时常唱的歌词不仅清楚地记得,而且这也是六十年来每当我思念延安时默默吟唱的歌曲之一。我小时候所唱的歌词是:“骑白马,跑沙滩,你没有婆姨我没有汉,咱俩是一根蔓上的蒜,谁也离不开瓣”。是当时就存在的二个版本还是因时代久远以讹传讹,出现了现在孩子们口中的版本?我谨以此提供给延安的史料研究家们参考。
       在延安的这一天里我们团里好几位代表都在吟诵著名诗句“滚滚延河水,巍巍宝塔山”。我对大家说,其实延河水源不足,水流不急,从来就没有“滚滚”过;而宝塔山其实并不高,我小时候一个“冲锋”就可以跑到山顶的宝塔下。所谓的“滚滚”、“巍巍”那只是作为精神象征而已。谓予不信?我有照片为证。我六十年前在延安时期的照片,虽然尺寸小了点,但品相还是保护得蛮好的。于我个人,这些照片说是“古董”或“文物”绝不为过。这一路上过来,大家也都为这些六十年前的照片能保留到今天交口称赞。
       就我个人意愿,十分想去照片里的那些“旧居”、“旧地”寻访“旧人”,但理智告诉我:当年的银行大院肯定已经旧貌换新颜,无踪可循了。照片上的那些人物,即便如今尚健在,要想寻访,谈何容易!例如在宝塔下的那张四人合影,二个小孩是姐姐和我,而左右二位年青女子据我母亲说是当年特喜欢我,老爱抱着我亲的二位人民医院护士。掐指算来,她们如今也该年近八十,这张照片放在她们面前,她们也未必还能记得起。更何况,代表团团体活动,哪儿容得我离团寻访呵。
       在延河侧畔,我们全团以沿河大桥和宝塔山为背景合影留念,而我和姐姐更没有忘记为这六十年的梦魂牵绕,再留下一张珍贵的纪念。
      
大巴急驶在回程西安的高速公路上,明后天还将继续陕西省统战部为我们安排的华山、兵马俑、汉阳陵博物馆等名胜古迹的游览,可我的思绪却久久地徘徊在跨越时空六十年延安的旧貌新颜。我为延安翻天覆地的变化骄傲,更为延安乡亲幸福美满的今天欢庆。虽然我已移居澳大利亚,但我将以一个延安子民的赤诚,在广袤的国际舞台上,为延安的好山好水好人物引吭高歌,为延安辉煌灿烂的明天竭尽绵薄。
 
2013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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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1-20发表
劳哥哥的确有长房长子的风范,相识恨晚,可惜只有田哥哥听得见俺的赞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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