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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余堂散记之编辑絮语
作者:商震  发布日期:2014-10-23 02:00:00  浏览次数:4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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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逛书店,读闲书。
  本想买一本《林泉高致》回家看,偏又看到一本《琴史》。信手一翻是宋代才子朱长文所著,便一并买回来了。看完这本《琴史》,顿时对朱长文这个人生出些许疑窦。
  过去我读过朱长文的《乐圃记》,写得好。舒展中见学识,义理中见情趣。据说他的《墨池编》写得更好,但遗憾至今没读到。买回来的这本《琴史》,我是怀着极大渴求与期待的。晚饭后,散步一阵,把书恭恭敬敬地放在书案上,沏上一壶茶,看着这本书先抽一支烟,让自己静静气息,然后拿起书来读。可是越读越觉得不对劲,耐心地用两天的时间把这本书读完,一肚子胀气,满脑子浑浊。这是琴史?这不就是剪刀浆糊的产品吗?整本书朱长文没有一句话,整个是历史上某某某某写的文章集锦。可封面上明明写着“朱长文著”。若是写着“朱长文编”,大概我也不会有胀气了。这本《琴史》,就是朱长文编的,而且编的不好。从体例到所选文章都和“史”没有太大的关系。
  可他为什么要编这么一本书呢?这和他的身世与身体有关;和宋代重文轻武的风气有关。
  首先要肯定的是:朱长文是个大才子,是个学问家,教育家。(但我实在不能说他是个编辑家。)他十九岁就“乙科登第”,就是全国高考第二名。但因他年龄小,吏部不好安排他去做大干部,就让他回家等长几岁再来做官。第二年他来吏部报到,吏部安排他到许州做文秘。可惜,他身体羸弱,一次骑马时,从马背上摔下来,腿骨折了,从此跛足。跛足为官实在有伤大雅,碍于颜面他回家隐居修学。跛足隐居让他有很多时间增加学养,他的学识在此时开始突飞猛进地增长,他主要是学习儒家的理论,并开始著述。但他没做过编辑。
  宋代文人,都要求自己能著作等身,写不出来的,就去做编辑。学孔子嘛!孔子一本书也没写,只编了一本《诗经》,就成了圣人。于是,宋代文人编书成风。米芾就编了《书史》、《画史》、《砚史》等几本。朱长文看到唯《琴史》,尚无人来编,于是就动心思编了这本不伦不类的“史”。他自己这样说:“书画之事,古人犹多编述,而琴独未备,窃用慨然,因疏其所记,作《琴史》”看看,这朱长文不是为了继承和发扬传统文化而编《琴史》,是为了填补空白。
  一提起填补空白,我又一肚子胀气。近些年来,我们大肆宣扬填补了这个那个的“空白”,结果我们并未感受到这些被填补的空白,为我们的生活、生产、科技进步带来什么实质性的益处。为什么?因为被填补的那些空白,本来就填不填一样。比如:有人刷牙竖着刷,有人横着刷,此时,有好事者站出来填补空白了:经研究并多次临床试验,刷牙应该转圈刷!这项研究填补了刷牙史的空白。就这个填补法儿,你肚子里没胀气吗!不说咱那些丢人现眼的“填补空白”了。
    为著作等身而增加高度去编一本书,必然编不好。
    首先,朱长文不善操琴,虽然他的家族里长辈有大琴师,但他是不会弹奏的。他编《琴史》就是外行领导内行。其次,因是突发奇想,准备仓促,逮着什么就粘贴什么,内容零散,次序杂乱。他本想用这本书来“以琴论道”,可他未发一言。当然了,这本书,对习琴者还是大有用处,这本书可以说是资料汇编。
    其实,我想读《琴史》,是想知道,当年孔子在杏坛教学生习读《诗经》时,给每一首诗都配了琴谱,这些谱还在吗?
    说了这么多对朱长文先生大不敬的话,未免偏激。但是,读一本书没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东西,有点儿偏激,似可理解。
 
2
  一个诗歌编辑是不是一定要会写诗?答案是肯定的。
  诗歌编辑写诗,是为了体会写诗的艰难,在审阅诗人的诗稿时,心底会涌上一些温情。一个会写诗的编辑在读一首诗时,能感性地认识到这首诗好在哪儿坏在哪儿。不过,似乎有这样一个定律,编辑的作品都不是太出色。这不奇怪,编辑的专业是审读,当他自己创作时,会自觉地用审读他人作品时的条条框框来限制自己的创作,而创作,最忌讳条条框框。就像医生,可以告诉病人怎样养好病,怎样可以健康,但医生本人未必健康。我要申明:我绝不是为我这个诗歌编辑没写出太好的诗来辩解。
  诗歌编辑会写诗,而且写得还过得去,才是真的懂专业。编辑只有理论是不合格的。同时,我也觉得,那些理论家们,也要懂创作,也要从事一些创作。否则,面对作品的具体问题时,会脚不沾地,会隔靴搔痒。
无论编辑还是理论家,审读作品时,不能只关注词语、结构和技术手段,重要的是要关注作品的情感饱和度。而能感受到作品的情感程度,一定要有过创作经历和一定的写作经验。
  所以,我对那些没有创作经历的编辑和理论家,一边敬畏着,一边质疑着。
 
3
  一个朋友说:他们夫妻一向相敬如宾,从未脸红吵架。我当然要恭维一番。
  转过头去,我就想:这两口子的爱情肯定已经死了。相敬如宾是什么意思?“宾”是客人,谁和客人吵架?两口子都过成客人了,还有爱恋的情感可能吗?并且四处宣传、展览他们的“如宾”。商品用来展览时,是急着要卖出去。婚姻展览呢?可能各自都卖出去了,只是因为各种不便,暂时不能从展览架上走下来。
    我真的看到过在众人面前秀恩爱的夫妻,回到家连话都不说,或者是内心里时时在生死搏杀。所以,我暗自判定:相敬如宾的夫妻,可能都各有主人了。
    婚姻本来就是和法律有关和爱情无关。只有结了婚还在互相恋爱的夫妻,才可能是天作之合。
    我还有一个朋友,夫妻是真和睦,当我问他奥妙何在时,他说:这日子过得,俩人都成亲戚了,亲戚之间还吵啥啊!是啊,亲戚之间轻易不会吵架,可也不会有男女之情吧。
    夫妻不仅是简单的凸凹,还应是热水和茶,酒和善饮者。
 
4
  一次,几个文朋诗友小酌,席间,有人大谈鲁迅的得失。他的观点是鲁迅的斗争性太强,超出了一个作家的职能范围。众人有和之的,有驳之的。我沉默。
  我当场不说话,是和他们的观点都不同,我认为:鲁迅的本质是个诗人。他的小说充满了诗情,他的杂文就是诗。
  一个诗人不能没有斗争性。斗争性是审美立场,是诗人的自信。失去了斗争性,诗歌岂不要“暖风熏得游人醉”?
  我主张诗里要有铁,要有不可动摇的美学追求。大概没有那个艺术门类会像诗那样经常反常识的。
  好诗人,就是要把正确的指南针的磁针给弄得偏离方向,并被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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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斯2014-11-20发表
很喜欢读商先生的文字。“一个诗人不能没有斗争性。斗争性是审美立场,是诗人的自信。”这句说得真好。斗争性,肯定不全是赞歌式的东西。当然,还要有时代或国度能容忍。提到鲁迅,就知道容忍与否是次要的了。谢谢商先生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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