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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写作,以生命的名义
作者:黎虹  发布日期:2014-12-18 14:24:26  浏览次数:29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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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作的女人往往用生命书写她们的作品。 

                                                        —— (德国)埃尔克.海登艾希  


    我庆幸自己不是写作的女人,庆幸不是出生在法国大革命或者维多利亚时期写作的女人,庆幸自己不早不晚地刚好降生在今天这个时代。基于这些“庆幸”的元素,我得以安坐于书桌前,带着一颗虔诚的心阅读她们留下的书籍,聆听她们的故事,得以静静地怀想因写作而香消玉殒的女子们。书中每一行文字都有她们情感的再现,在字里行间中,我仿佛可以触摸到她们的体温。这是最具有女性化的体温,柔和,温凉。我不忍惊扰到她们,连翻动书页也要轻轻地,静静的......因为我知道,我一定会在某个时刻的某个字符里与她们的灵魂相遇。

    我手边这一部部书籍,无一不承载着众多写作女性不幸的命运。正如埃尔克.海登艾希的描述:“写作的女人往往用生命书写她们的作品。”

    我以每天完成三到五个章节的阅读方式,与她们纸质的精神胴体约会。女子之间的约会,就是这样的,轻缓,温婉,无妄无求。她们的故事是沉重的,我分不清哪个重,哪个更重。她们一直在饱受歧视和嘲讽中坚持写作。孤独、寂寞、疾病缠身、繁重的家务和劳作,充溢她们的创作生涯,并匆匆忙忙地走完自己短暂的一生。

    多年前,在坊间听到这样一则故事:剧作家莎士比亚有一个和他一样有才华的妹妹,名叫朱迪丝。年轻貌美的朱迪丝不甘心埋没自己的才华,她要去读书深造。而那个年代的男人们不肯给她任何机会。忧伤的朱迪丝在郁郁寡欢中走进一家剧院,她被剧院老板收留了。其结果是,她非但没有得到机会,还怀上了老板的孩子。在一个寒冷的夜晚,朱迪丝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屈辱的她,被屈辱地埋葬在一个嘈杂的十字路口旁边,来来往往的车辆和人流,每天从她身边经过,让她的灵魂永远无法安宁。

    我无从考证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我可以确定朱迪丝的遭遇,正是那个时代众多追求精神独立和自由,用一支鹅毛笔书写西方女性文学作品的女人们的遭遇。

    浩瀚的星空里,她们以女性特有的细腻,甚至以超越诸多男性作家的才情和智慧,创作出许许多多优秀的文学作品,可却如流星一般一闪即逝。在庞大、华美的西方以及世界文学名著排行榜上,能够榜上有名的屈指可数。然而,为了不使自己成为时代的附庸者,成为依附于男人的花瓶,也为了证明女人不仅仅只是一台繁育的工具,除了美丽优雅的外表,还有美丽、端庄的人格素养和明媚的精神底蕴。她们把爱情、婚姻、幸福、健康甚至生命拿出来,以文学创作的唯美方式,为实现自我价值投下“生死注”。

    波热娜.涅姆科娃,作为捷克历史上女权运动的活动家、作家和欧洲争取女性选举权的第一女子。她的长篇小说《外祖母》使她享誉国内外;散文《来自多马日利采城近郊的图画》,更被后人誉为打破民族志论述式写作的捷克现代散文的第一人。然而这位女权主义者,由于婚姻的不幸,以及来自社会各界的不解和非议,让她承付了重大的精神压力,在四十二岁那年抑郁而终。 

    1923年1月9日,短篇小说家,新西兰文学的奠基人,被誉为100多年来新西兰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的凯瑟琳.曼斯菲尔德微笑着告别世界,享年三十五岁。

    在凯瑟琳的生命辞典里,你找不到“死亡”二字,所有与死亡有关的字词,都被宁静、安逸和美丽替代了。她临终前留给我们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我喜爱雨,我喜爱它们落到脸上的感觉。”多么诗意、清凉的临终遗言。一个罹患肺结核,每说一句话都是那么艰难、气促,还时常伴着由肺部传出的哮鸣音。就是这样一个重病在身的女子,你无法想象,她展现在双颊的表情不是痛苦,而是:微笑。

    阿根廷女诗人阿尔冯西娜.斯托尔尼,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里,吟咏着她与世人的诀别诗篇《我将沉睡》,走进大海深处,结束了四十六载的美好韶华。

    以哀伤为主题,把缺憾描写得美轮美奂的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在她五十九岁那年,完成了《幕间》的小说写作后,分别给丈夫和姐姐留下两封短信。为了给自己纤弱的躯体增加重量,她用石头填满衣服口袋。瘦弱的伍尔芙拖着沉重的身体,跳进她家附近的欧塞河。这位熟悉女性如同熟悉艺术创作一样的女作家,用《幕间》为自己的创作生涯划上圆满句号,却把遗憾留给后人。

    无独有偶的是,美国著名的自白派女诗人,小说家西尔维娅.普拉斯,在一个寒冷的冬天,她蜷曲在一间阁楼里,双目空洞无神,头发蓬松杂乱,神情紧张不安,她的孩子们在外面哭泣,没有写完的诗稿凌乱地撒落一地。这朵怒放了三十一载的诗性之花,以自杀的残酷方式凋谢了。

    其后,还有美国著名女诗人,现代妇女解放运动的先驱之一,普利策奖获得者安妮·塞克斯顿,将自己反锁在汽车房里,打开汽车发动机,自杀身亡。时年四十六岁。

    望着眼前这一长串因自杀身亡的死亡名单,我不禁唏嘘,哀叹,不忍逐一复述。

    悲催,写作的女人。

    我虽然同情她们的经历,却无法认同她们的做为。生命是可贵的,每个人都该毫无保留地热爱、尊重生命,谁都没有权利带走他人和自己的生命。任何一种违背生命至上权的行为,都是自私的,不负责任的,都不能被鼓励,都要受到谴责。

    在英国温彻斯特大教堂的墓园里,沉睡着一个被誉为“可与莎士比亚平起平坐”的天才女作家。

    她出生在二百年前的英国汉普郡的史蒂文顿小镇,从未进过学校读书,识文断字全靠自学得来。她在写作上的语言天赋,从少年时的作品里已可见一斑。然而,因为少女时期的一次失恋,让忧郁症的痛苦陪伴她一生。她却依然完成了六部长篇小说:《傲慢与偏见》、《曼斯菲尔德庄园》、《爱玛》等。在病症的折磨下,她的身体日渐衰弱,最后死在自己胞姐的怀里。那年,她四十二岁。而且终生未婚。

    她有一个熠熠生辉的名字:简.奥斯汀。 

    当我仰视简.奥斯汀这个伟大的女性作家时,也不会忘记另外三位我熟谙又喜爱的作家,她们是英国的勃朗特三姐妹。从少年时我就深爱她们,在我书橱里,一直藏有她们的书籍。勃朗特三姐妹的仙逝,不仅是英国维多利亚时期的社会悲剧,更是我心中深深的不舍。

    夏洛蒂.勃朗特这位三姐妹中最长寿的长姐,以她的长篇小说《简.爱》闻名于世。由于生活困窘和卑微的身世,让她在作品中以爱的名义对世人说:“我们的灵魂是平等的,就如你我穿过坟墓,平等地站在上帝面前,彼此的平等,本来就如此。”正是因为这句尊重生命的话语,让我爱上她和她的著作,以及她的胞妹们。

    是的,女人,你可以没有美丽的容颜,但是你必须有一个纯净的魂魄;你可以任性,偶尔有点坏脾气,但是你不能没有善良;你可以拥有窈窕的身姿,聪明的头脑,但是你更需要端庄、大方的行为素养和精神气质与之配位。夏洛蒂尽管贫穷,相貌平庸,却终生都在涵养自己的女人味,由于妊娠期并发症让她仙逝,时年三十九岁。

    妹妹艾米莉.勃朗特,也是位作家和诗人。世界文学名著集锦里,她的《呼啸山庄》榜上有名。

    1848年9月,身体柔弱的艾米莉痛惜胞兄的英年早逝,在葬礼当天感染上肺结核。同年12月19日下午2点钟,因医治无效,死于家中,终年三十岁。她们家族最小的妹妹,作家安妮.勃朗特病逝时,才刚刚二十九岁。她的《艾格妮丝.格雷》,被爱尔兰著名诗人评论家乔治.莫尔称为:“英国文学史上最完美的散文体小说”。

   “女人”与“男人”一样,从上帝取下亚当的肋骨创造夏娃的那一刻开始,在自然属性上有了区别,“女人就被铆进一种与男人不平等的关系中”。男人称自己“人”,女人开口说自己一定是“女人”。男人和女人除却身体构造的差异,连思维和行为举止以及各自承担的社会责任也不同。特别是“女人”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名词,从远古时期一直到二十世纪,始终被墨守成规的世俗观念赞誉着、诋毁着。

    而女性作家们更是遭到贬斥与排斥,她们的作品皆成为“被淹没的声音”......柔软如水的女儿心只配思考,却不能付诸行动。所以,一个个堪称女权主义者的女性,用一颗颗会思考的女儿心,走在寻求自由平等,寻找自我价值的路上。她们前仆后继,哪怕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正如波伏娃对自我的评价:“我自己是一颗女人心和一个男人的头脑的结合体”那样来描述心智美丽的女人。在远去的时代里,像这样无法选择自己出身,却能获得丰满的生命存在意义的女人,如繁星点点。而以文学艺术的创作形式让自己尤为美丽的女人,却是其中最明亮的那盏星辉。迄今为止,在世界文坛上,已有十二位女性先后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当我合上手中的书籍,想要把她们送回历史,不再打扰她们的清宁时,却清晰地看到这些用生命写作的女子们。我越是熟悉她们,越是仰慕她们的创作思想和对生命存在意义的求索劲头。并以庄严肃穆的心灵姿态,与她们纤细又丰腴的心灵线条契合。我离她们原来并不遥远,每一尊美丽的、高贵的、倔强的、忧伤的、带着书香气的灵魂就在我眼前。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文学”的厚重感和生命性,终于可以触摸到女性文学的脉搏了。

    可是,我同时也感觉到:自己离她们越近,我离文学的距离就越远......


初稿:26/11/2014     定稿:04/12/2014 于 悉尼 5:08 pm 

 

  【 参考资料来自:《波伏娃》(萨莉.肖尔茨)、《她们自己的文学》(伊莱恩.肖瓦尔特)、《二十世纪西方文史论》(张首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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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希2014-12-19发表
一幕一幕带我进入女性文学作家的世界,触摸女性文学的脉搏。谢谢黎虹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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