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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中篇

自我燃烧的爱情的36小时(13—14)
作者:熊哲宏  发布日期:2014-12-28 11:49:53  浏览次数:35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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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我真是犯浑得透了顶啦!刚才本来还充满着美妙和谐的氛围的,似乎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再也没有了,或者说,再也找不着了。就像王凌正在兴致盛浓的作画,着色部位的颜料未干之际,却粘上了不知从何处掉下来的一只苍蝇。不说令她恶心吧,至少是让她意绪索然了。我当下的境况,就是这样!

我力图挽回这尴尬的局面。我说我来欣赏你的画本吧?你不是要让我提提意见的吗?她只是默默地点点头,不冷不热的,眼睛漠然地看着前方,仿佛在对我那盲目的冲动做出必要的惩罚。在我们通信中她就告诉过我,她正在跟一作家朋友合作一本书,她画画,那作家写文字。因为出版的事被搁置了,只完成了一半。她一直在努力,希望明年可以出版。她说等有机会去上海,就把那个绘本带给我看看,请我站在读者的角度,解析解析,评论评论。

她所说的那个绘本,就是刚才她给我画像的这个。我从头开始翻阅,一张一张,一幅一幅,慢慢地看,不时地作作点评。每张画的左上端,粘贴着一张蓝绿色便签纸,上面写着尽可能工整的黑字,两种不同的字体,一看便知是两个女孩写的。文体多样,有规整的诗歌,也有散文诗,有的是美艳的散文,有的是标准评论性文字。王凌解释说,她和女友的合作方式是,有时是她先画出画来,然后由女友配写文字;有时呢,是女友先写出一段文字,然后她根据文字描写的意境,创作出画面来。我说这种合作方式其实蛮好的,可以彼此取长补短。

好静啊!仿佛我断断续续、结结巴巴的话语,反而更加重了这房间的忧郁惨淡的沉寂。无论我怎么卖劲儿,气氛总是显得不对劲儿!她端坐着,又不语含颦了,有些恍惚的,也有些失神。我作的评论,她似乎在听,又全然没听似的。

我呢,也不在状态,几乎完全不在!说些似是而非,甚至颠三倒四的话。所有的言论,似乎完全不在点子上。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感到,她是不是看出我的问题来了?我在艺术上,原来是个水货!除了装模作样,实乃一无是处。她也许在暗暗地讥笑我:我的画,他看得懂吗?他能理解我的创意吗?他能说到什么点子上吗?瞧!他已经看了十几幅了,可我没觉着有什么真知灼见,简直是一点都没有。我真是看走眼了!还指望靠他站在读者的角度提意见,岂不是枉费了心机!一想到这里,我的脊梁骨上陡感似有一瓢瓢冷水猛然泼过,一种冰凉钻心的绝望感,猛兽般的直扑本来就僵滞的那颗心脏。

但狡兔三窟。我还是发现了她的一个问题,也就是这两天我一直在说的那个老问题——她的画面里没有男人。看着这个画本,我觉得这个问题变得更加明显。只是我一时拿不定,是说出来,还是不说?她已经很不高兴了,没准儿还对我起了戒备心。此时再说这事儿,我是不是在自掘坟墓?可是我转念一想,她是带着诚意来向我请教的,如果她什么收获都没有的话,那她岂不是更失望了?要是我说出来,并抓到了点子上,说不定还可以对刚才我的冒失行为做点弥补呢。那就说吧!

哎呀!你这画面里,怎么还是看不到男人呀,啊?没有男人,没有爱情的场景。也许我太在意艺术中的爱情表达了,所以有点敏感过头了。但是,我还是坚持,没有男人,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因为它关系到我们画什么,为什么要画的问题。

果不其然!也许这个问题令她折服,所以她的表情蓦然变得凝重起来,并开始认真对我作出回应。

你看!这幅画上,一个孤独的女人,尽管她非常的young,但二十四小时的生活,无非就是在电脑前工作呀,漫不经心的阅读呀,故作高深的思考或想象呀(瞧,这脑袋顶上还打了个问号呢;天空中飘浮着一只不定的风筝),一个人在那里画油画呀。这是谁呢?不用我提示吧。令人费解的是,这女孩,为什么就没有约会呢?她生活中为啥就没有爱情呢?

你再看你的这张画。你都画了些什么?我不得不说,恕我直言,这简直像是一个女同性恋者的画作。什么!你不同意?你不这样认为?我可不是随便说的。这是我专业范围内的事。我搞“罗夏墨迹”投射测验,类似这样的画,我见得多了。你要我提供理由?这很简单嘛。因为你画的这两个女人,亲密得太过了,太不正常了!不是吗?咱们来分析一下。梵高式的“星空”下,哦不!是在这星空之上,因为你的两位女主角,是站在星空上面的。好家伙!气度倒是蛮大的。站在滚动的漩涡气流和颤动的环状星星上,在燃烧着的松柏和诡异的山峰的背景衬托下,她俩赤身裸体——尽管有浓密深厚的黄长发飘曳至膝头的遮档,卿卿我我,彼此爱抚。左边女孩的手抚摸对方的脸,右边女孩的手触摸对方的胸脯。她俩眼睛微瞌,彼此沉浸在享受肉体的快感之中。而且,我还可以看出她俩同性恋在角色上的差异。左边女孩扮演的是女性角色,而右边的则是男性角色。至少从画面的感觉上看,我这样的描述或解读,应该没有太大的出入吧?

至于这幅画中你的潜意识流露,我就不多说了。说多了,怕你不高兴。“你还是说说吧。这我感兴趣。你这个心理学家,看看我有怎样的潜意识动机?”我不是给你搞心理咨询,我也不是你的老师,我们是朋友。所以,我随意说说,你不要当真。我觉得画中充满着心理上的矛盾冲突。你看啊,你的这些个星星,无论是宇宙空间散布的黑色星星,还是这背景上呈眼球状的白色星星,都像十字架形的。十字架,意味着什么?“我画的时候,并没意识到要画成十字架呀。”你当然意识不到!你要是意识到了,还要我这个心理学家干什么?我看起来像十字架,说明你对所表达的画面有负疚感,一种你意识不到的负疚感。“天啦!这么厉害,你是不是在瞎说?”还有这里。你看,这么大一颗魔鬼似的獠牙,也许是潜意识地表达了此种行为会被人们所不齿。还有,这山峰的顶上面,这颗白色星星,呈睥睨着的眼球状,同样表达的是一种心理冲突——这种行为会被人们看不起。

“你们心理学家也许跟常人不一样。你们是不是把心理搞得太复杂了?”你看你,是不是要生我气了?我叫你别当真的嘛。“我没生气。其实呢,我当时的创作意图很简单。我看着梵高的《星夜》,画插画。有朋友说,要站在大师的肩上作画。我感觉挺有趣的。有的时候,我看自己的画,总觉得特小孩子气。”不错,你的画作,总体上透露着纯真。我只是建议,你要画男人呀,你的画作里,应该有你对两性关系的表达啊。那些真正能流传下来的旷世名画,哪一幅不是表达男女爱情的呀!鲁本斯、伦勃朗、安格尔、布格罗、雷诺阿、高更,更不用说毕加索了。

“说真的,自我和你交流以来,也越来越意识到,我的画中,确实缺少了点儿什么。我也在试图改进。”好啊!如果你真的想改进的话,那就得和我合作呀!为什么你只与女作家合作,而不和男作家,和男人合作?和我这样的人合作?“我是想与你合作呀。”你真的必须和我合作。我俩合作起来,那才叫天造的一对,地成的一双。艺术上的男女合作,那才叫优势互补。因为两性关系,特别是两性的亲密关系,才是这个世界上最自然的、纯本原的关系。比如,你不要把我刚才亲了一下你,当作是我的龌龊行为。一个男人吻女人,这是天赋的自然状态,自然权力,是人世间最合乎大自然规律的东西——就像我刚才这样。尽管你不能接受,但对我来说,是自然的,是符合进化规律的,因而也是美妙的。我们不能做一个反自然法则的人嘛。

我费尽心机聒噪了一番,想挽回我在她面前的形象。还把她那位女作家贬损了一通。总的意思是那作家的文字并没怎么到位。比如,文字所表达的信息量太少啊,没有刻画出你的创作目的和意图啊,没有准确地表达出画面的意境啊,没有揭示出你的构图特色和绘画技法啊,有的地方甚至曲解了你的思想啊等等。我的目的是向她表明,你的画的文字,要是由我来写的话,那可就不是这个样子的,档次要高得那里去啰。但我又不能将其全盘否定。于是我又表示,我愿意为她们的合作做出自己的贡献。在正式出版前,我可以为她们审稿,特别是在文字上为之润色。我毕竟算是个有文字功底的作家嘛。

就在我像个虔诚的情人向女友承认和挽回过错的当儿,王凌忽地打断我的话说,“艾老师,看来……看来今天你讲不完了。我……我约好了同学的,七点钟见面,在中山公园地铁站。”得!什么叫二流小说中的一句老套话——“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就是了,我!纵然我把一生所做过的梦都能回想起来,我也没梦到过她会这样,会这样结束我们今天的约会!按我预定的方案,欣赏完她的画后就去吃晚餐,然后K歌,大约十点左右再送她回姑妈家。

我下意识地一看手机,已经六点半了。我脑子中高速旋转的一句话——你怎么预先不告诉我,你约了人的呀。可话到嘴中,硬是被我强咽进了梗塞的喉管。僵直的口腔,却吐出了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的话:噢?你要走?原来你有事情!约好了同学的?那——,那就只能这样了。本来……我沉吟片刻,又怅然若失地说,那——,那我们还能见面吗?说出这话的可怜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得出,像是一只被同伴遗弃的鸟儿在哀矜地悲鸣!“当然还能见面哪!给你画像还没画完呢。再说,我还有两本书,要给你的,一本是高更的画册,一本是萨特谈艺术。我跟你说起过的,这书在我同学手上,是我让她帮我买的。”

尽管她这话让我觉得还留有希望,但我心里却是酸溜溜的,像是心脏掉进了盛满柠檬汁的罐中被猛然浸泡一般。仿佛我那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不必要的伤害,而且,好像只有通过我来个自欺欺人的方式,才能挽回这种伤害。我霍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以一种本来被人抛弃,却硬要装出主动抛弃别人的姿态,更加装模作样地说,来!你给我留个通讯地址吧,我好把这一堆送你的书,用快递寄给你。这样简单些,免得你带。你带也带不动,太多了。“那太好了!我这就写。”我把她引到办公桌上,递她一支笔,随意丢给她一份学生的打印稿作业。她在上面的顶端空白处,急匆匆地写下她现在的住址。我问邮政编码呢,她说她不记得,以后再发邮件我。

“那我——,那我就走啦!”她似乎急于想走,但又照顾我情绪似的,颇不自然地笑了笑。她脸上不再像刚才那样苍白,双颊上渗出了淡淡的红晕。“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我在上海还有几天。由你定吧!”我故作毫不在乎的神态说,明天我没有时间。我们几家从武汉调过来的老朋友,要搞个聚会。(嗨!人的天性中真有个奇怪的东西,当你要为自己挽回面子时,撒起谎来,那真是滴水不露。)还是你来通知我吧,时间由你定,随便什么时候都可以,除了明天。给我发邮件吧,就像过去那样。

“好的!那就这样哪。”她倏地转过身,准备开门,好像是我在赶她走似的。你,你就这么走哪?我的话的余音里,像二胡在高把位上的柔弦那般,颤抖得厉害。但我还是像战场上壮别的将军那样满怀豪情,同时张开宽阔的胸怀大声说,来!拥抱一下吧!总得再个见呀。她勉为其难地让我抱她,头低垂着,并偏向左边。我呢,虽声音很大,但身体却本能地知道这事儿得有个边界,不能抱得太紧,只能是象征性的,就像“中国好歌曲”中的刘欢拥抱他选中的女弟子那样。不过,既然是拥抱,总是有点力量的,我的脸总算轻拂了一下她的脸。然后我急切地撒手,仿佛怕再犯上前面的错误似的。

这一抱,我是既没有事先设定好程序,也没有临时有意识地这样做。一切都是未卜先知!自然的先知,本能的先知,无意识的先知——知道这一抱将意味着什么!这是第一次拥抱,也是最后一次拥抱。这拥抱,同时也意味着永别!在蒙昧的部族那里,在野蛮人那里,要靠妖巫来占卜,而在文明人的心智里,在我的大脑里,我的无意识就能预知一切,先知所有!

她脱离了我的手,立马转身取她的提包,像是才想起她的包似的。你的花呢,我送你的花呢,带走不?我提醒她。她吱唔了一下,没作可否,也没有想拿的动作。反正——,反正我的意思到了!我又愚蠢而绝望地补充一句,宛如情人们对那消逝在远方地平线上的爱情最后一次呐喊。她回过头,迅疾地拧掀门的把手,夺门出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呢,呆如木鸡,愣愣地站着,就对着走廊对面我同事的那扇窃笑的门。 

十四 

我不知呆立了多久。走廊仍是死一般的寂静。要不是我身体狠狠打了个冷噤,我还会一直永远下去。凭着全身冰凉给我的引导,我终于跨过了平时自由跨越的这道门,才发觉原来走道上一团漆黑!我猛地幡然醒悟:怎么没送送她呢?!至少你应该把她送到电梯口的呀。我真浑啊!一个女孩子,当她走过这一带黑暗时,她一定是害怕着的。我这是怎么啦?平时经常做的事情,这会儿咋的就不做了呢?

我踅回室内,迟滞的目光盯在了那束鲜花上。整个下午我看来都是生机盎然的花朵,此刻觉着别扭了,竟然顿生了一种幻觉——它就像暮春的红英那样悄悄然地萎蔫着;而且,它似乎还在嗤笑我:我可不是随便好送的;送的美人儿不对头,送得再多也白搭!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你这是何苦呢!我受不了了,赶紧把眼睛挪开。

她在逃离!她要逃跑!她想逃避!我脑屏上不停地映现着这几个字眼,耳旁嘤嗡般的萦绕着“那我就走啦!那我就走啦!”的回音。瞧瞧!她连我送的花都不拿!这可是我的心哪!她丢下我的心,恰如弃之如敝屣。我像一头处于发情期被拒绝的雄狮那样,在房间里绝望地踱着步,胸口堵塞得厉害,仿佛时间也被一股莫名的黏稠气体给凝固了;即使这世界上还有时间在运作,可我的生命,也在这滴答滴答的一二微秒间,全完了;我的爱情,这两天的爱情,宛如《罗马的假日》般的爱情,也随着我完结的生命,在瞬间消逝了。我如同悬在一个深渊的边缘上,我越是想着我此刻失落的爱情,这深渊就越发像个无底洞,宛如格陵兰岛上的冰原在全球变暖作用下融化的一个巨大窟隆。

我跌跌撞撞地回家。路也看不清,校园地狱般的死寂。树木花草躲在暗处,嗔怪似的瞅着我,一幅幸灾乐祸的表情。我拖不动脚步,腿上像绑了铅袋一样的沉重。我颤颤巍巍到了校侧门,我的肌体觉才像是被唤醒:我处于一种奇怪的极度疲惫状态,好像全身的所有能量都在这两天里,消耗殆尽了!我心中的一切,我的希冀,我的幻想,我的美梦,仿佛都垮了,宛若从千万里高的太空上面,猛坠了下来;又像是我做梦在水上行走好好的,突然一脚踩空,掉入了无尽的深潭。

我要在校门的对面上公车,可要走过的马路并没有斑马线,说严格点属非法穿行。平时我能自如地绕过川流不息的车辆,可今日六神无主的我,差点儿被一辆急驰的奥迪撞了个满怀。就在那吱溜儿一声的急刹车中,我大脑本能的反应,不是“我差点儿就要被冤枉地撞死了。”而是“我要是这会儿就这么死了,那该多好啊!”大抵是因为无意识信念起了作用,我平素笃信马尔克斯的那句话:我这一生最大的遗撼,就是没能为爱情而死!

一到家,为了不让妻子发现我落魄与沮丧的脸,就撒谎说我已经吃过了晚饭,并匆匆躲进了浴室,把自己泡在滚烫热水的木制浴缸里。昨晚我不敢洗澡,因为有某种秘密,可这会儿,似乎那秘密就像魔术师手上的硬币活活消失那样,被自动地解除了。甚至好像我这两天的私密行为,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我还是原来的我,除了我自个儿在那里神魂颠倒外,这个世界仍然如旧,没动它一根毫毛。我尽可能让全身都浸在水里,只露出思绪无尽的脑袋,长时间处于似睡非睡的迷糊状态里。随着我心灵深处广袤的原野上一阵悸动,好像有一个声音在远处呼唤——回头吧,一时心猿意马的浪子,该是好好地反省反省了!

“寻好梦,梦难成,有谁知我此时情?”失恋的苦涩感,伴随着一叶情感小舟向我一生心灵史的上游回溯,悠然地涌上心弦。是啊!这般的爱情波澜啊!我可是不止一次就这么陷入的。我是个自作多情的人。我这一生,经历过多次的失恋——因—厢情愿的多情而失恋!而不是,几乎不是!因曾爱过而后失恋——这才是本来意义上的失恋。同时,我也就饱尝了失恋的痛苦。自古多情情易伤!更何况,爱情总是“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的。我的这种痛苦,既超出了普鲁斯特笔下马塞尔式的痛苦(他毕竟和阿尔贝蒂娜相爱过!),也超越了心理学上的痛苦。

上苍啊!我人生心灵史上的这种痛苦,这回又重演了啊!我这心里,此时此刻,竟像是西湖水面明镜儿似的——我昨天吃饭时跟王凌说过,我的胃不好;我也向她分析过,主要是情绪不当造成的。我的情绪不稳定,波动大,容易激动,容易冲动,想入非非,特别是对女人。我当时说这些,也只说到这个程度上,无非是想博得她的了解。在女人面前,我既是个善于把真实情感说出来的人,也是个不隐瞒真实情感的人。

又是一个筛糠似的冷噤,把我从迷幻中唤醒过来。水凉了。我赶紧打开漏水盖,重新放热水。在又一轮滚热水的呵护下,我的大脑神启般的灵光一现:啊!我的天性,我的自然本性,是喜欢女人的,特别是美丽而又智慧的女人!我对她们,总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渴望——就像纳博科夫笔下的凡·维恩对女人的“渴欲”一样。这就造成了我的某种悲剧,致命的悲剧——我所爱的,我能够爱上的女人,几乎无一例外地,都不爱我!王凌也不爱我。她临时选择了逃离!逃离!逃离!

上帝在造我的时候,也许就把我的命运安排好了。回头看看,我单相思的那些女人们,似乎她们,又是一个无一例外——除了我老婆,都比我要高出好几个档次,我的笨拙之手够不上她们,够不上啊!她们就像是塔尔沙漠茫茫的天际边上的那一片绿洲,可望而不可及!“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王凌是艺术家啊,是未来的绘画大师啊,以她的才情,她的真性情,怎么会爱上我这个对艺术一毛不拔的人呢?

话又得说回来。我虽“多情”,但不滥情。这是我和萨尔瓦多式的浪荡子不同的地方(要是王凌能理解我这一点,就好哪!)。多情,虽然给了我许多痛苦,但确乎悖谬的是,多情给我的痛苦越多,反而更使我坚定了对爱情的信念!要说我这个年龄的人在信仰什么的话,我真的信仰爱情!(我中午吃饭时,还跟王凌说过这个意思。)要不然,就不好解释,我怎么又一次堕入情网了呢?

可是,艾艺啊,你得要清醒哪!你不要再犯傻哪!你这样的信仰,你的爱情信仰,说到底,你爱的是爱情本身!或者是柏拉图“爱的理念”!杜拉斯说得太对了!她从来也不曾爱过,“不过是站在那紧闭的门前等待罢了”。爱情就是那紧闭的门,你艾艺只有等待,永久地等待!等待爱情,也是你人生的一个动力,一个真正的、永恒的动力……

一想到这里,就像一个圣徒蓦然领悟了自己的使命那样,我那悲凉、凄恻的心绪,多少要好一点儿了。我泡了一个多小时的澡。这个体恤我的木浴缸啊,今冬我说服妻子花血本买的,还得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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