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人群中发出一阵掌声与喝彩。众人连声称赞；“潘诗浅而净。” “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陨流” “潘诗烂如舒锦，无处不佳” “安仁质胜于文，有古意。”

下面轮到乜辛然了。他想，“还挺抬举我，潘江陆海，两位大诗人后面就是我。”

他说：“在下才不如二位，只能胡乱拼凑几句：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乜辛然念完，有的说“还成，”有的说，“气魄不如陆平原，但能通顺。才思不敌潘安人，也算条理。”后面的评论就更有意思了，“平淡无奇。”“我怎么听着像打油诗呀？”

乜辛然由于诗作得平平，罚酒一杯。

第一轮酒过之后，乜辛然起身坐到了竺法护的旁边，他对这位长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乜辛然刚来金谷就想和欧阳建讨论语言，现在又想和竺法护谈语言。他喜欢和语言学的学者聊天是有渊源的。前文说过，乜辛然的父亲对语言学很有研究。虽然论文不能发表，但是，他的影响不容忽视。二十一世纪以前，任何一所知名大学都必定有一个语言学系。语言学的论文每年数以万计。媒体上一次又一次地报道语言学的‘重大发现’。这是因为语言问题在西方国家几乎是性命攸关的问题。当肤色无法区分人的等级以后，一个民族能够保持存在，基本上就是靠语言的纽带。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人过惯了语言统一的日子，对这个问题极为看淡。但在历史上，要想真正的分裂，首先要从语言做起。因为分裂出来的语言就有了密码的作用。最明显的就是（1036年）十二月，大夏國主李元昊创立的西夏文字。有了这种文字，西夏的国王便可以团结自己的势力、区分敌我、在小圈子里面恣意妄为，外人无从知晓。在西方，都德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就反映了这个情结。丘吉尔除了写回忆录以外，唯一的著作就是《英語民族史》。而撒切尔夫人也用语言来划分世界。从陈水扁提倡闽南话到乌克兰危机，到处充满了语言的因素。的确，自从人类文明懂得杀戮的可耻以后，很多人认为，一个国家吞并另一个国家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改变对方的语言而已。而当年白种人控制黑人奴隶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教授他们‘贵族语言’。如果能够熟练地掌握贵族语言就能有更好的待遇，但必须几十年听话才能做到这一点。为此，白人称语言是一条柔性的锁链。它能消除奴隶反叛于无形。几乎所有西方的大哲学家都曾经研究过语言问题。但是，到了乜辛然父亲在网上和各国语言学家辩论以后，事情就变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以后，世界上最著名的语言学家要算美国的乔姆斯基。直到二十一世纪以后，美国人民依然把他视为自己的哲学偶像，有人称他为认知科学之父。可是乜辛然的父亲在网上和他讨论语言学问题时，发现他的理论就像道家谈‘道法自然’一样，认为全世界所有的语言都有共通点，但是这个共通点是什么，他说不出来。此后，乔姆斯基就淡出了语言学视野。父亲发现乔姆斯基淡出语言学后，转向了政治，而犹太出身的他对中国的态度极为友好。因此，父亲不想和他为难。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香港兴起一种以英语取代汉语的浪潮，为首的孔宪中在香港一家杂志上连续刊登了题为‘骂祖宗’的系列文章大骂汉语。拼音文字必将取代象形文字的说法源于当年急于脱亚入欧的日本。如若这个说法被接受，那么，日语将是比欧不足，比中有余的半拼音文字。一下子从学生变成老师。这其实没有任何道理，就是一种宣传而已。但后来这套说法被留日学生鲁迅、钱玄同、陈独秀带回中国。曾经一度成为中国语言学的主流。各大学都致力于汉字拼音化改造。那代人都是被这样教育的。而后来，又没有人告诉他们事情真相。相反，当年积极参予拼音化改造的遗老们不肯改口。所以，那代人一直认为拼音文字必将取代象形文字。孔先生的文章不过是哗众取宠而已。八十年代初的大陆，没有文化自信，一切以港台文化的马首是瞻。而所谓的港台文化不过是三十年代大陆人带去的那一套说法。

父亲投稿反驳孔宪中，那家杂志不肯刊登，因为父亲不按照他们设定的方法讨论问题，尤其是父亲使用了连编辑本人都不懂的中学数学作为讨论的依据。父亲那时才发现，中、外杂志，学刊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个封建领地，因为编辑就是写八股文章起家的。发表文章，也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久出现了网络论坛，由印刷媒体统治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孔宪中立刻从语言学的论坛上消失。多年后他转向了儒教研究，依然保持着他那种说话不负责任的作风。孔宪中的档案中，赫然写着他是牛津大学的博士。父亲得知此事后，吓坏了,从此再也不敢到任何大学读书，生怕变成像他那样的靠着贻笑大方来维持知名度的腐儒。

此后，父亲开始拿著名大学的教授开玩笑。他到他们的网页及论文后面发表看法；当然是拿他们调侃。既然不敢讨论父亲的观点，在论坛上又说不过父亲，那么，语言学本身只好退出历史舞台。语言学专业招不进学生，语言学家没有课题。各大学的语言学系，只剩下一个个龟缩在蜗牛壳里面，占着茅坑不拉屎的教授，好比是和尚的木鱼---仅供敲打。他们顶多是说说每个单词的用法，对比一下各语种间的词汇，就像人工字典，而其功能又远不如网络字典。重大的理论问题再也没人敢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