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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三 伯
作者:程洪华  发布日期:2017-07-27 11:57:15  浏览次数:18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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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伯过世快一年了,我很想给他写一点文章,但心中又有一种莫名的遗憾和纠结,是以始终没能写就只言片语。

三伯未曾结婚,无儿无女,按乡里的话说,一个孤老头,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三伯的“孤”字中间隐含着很多缘由。

三伯年轻时曾参加过国军,在部队吃得起苦,扛得住累,待人实诚又豁达,经一长官推荐,有幸成了团长的警卫员。一日,一名团部长官出去公干,路上偶遇一村姑,觉得颇有姿色,临时起意,便强奸了那名妇女。后那村妇带着乡亲前来团部理论,为了严整军纪,团长忍痛割爱,作出了枪决那名团部长官的决定,而这个任务由三伯来执行。三伯接到命令,惶恐不安。一边是铁一般的军纪;一边是朝夕相伴的长官,如何下得了手。在执行完命令后的几天里,三伯晚上总是辗转难眠,那位长官清晰的容貌始终在他眼前晃悠,挥之不去,精神极度恍惚。可以说是在血腥、内疚、自责的情感纠葛中难以自拔,郁闷之极。经过几番思考,觉得自己很难适应部队的工作和生活,于是离开了昔日的梦想,回到老家务农。

时局变化得很快,解放军势如破竹,国军兵败如山倒,此时的大伯与二伯还在国军当差,他俩的命运并非自己能够掌控,如同大海中失去动力的孤舟,迷茫而无助。消息传来,大伯已来不及带走家眷,只身跟随部队撤往台湾,老家留下了大妈与不到一岁的大哥。二伯下落不明。此时父亲在临安的准丈人家做工,照顾一家老小的活大多落到了三伯的肩上。好在三伯年轻,身强力壮,日子总算勉强过得去。一晃十多年过去,三伯期盼中的二哥突然回来了,带着媳妇与三个十来岁的子女。可好景不长,由于政治的原因,二伯划成“右派”,被打入监牢,二妈经受不住打击,含恨而去,留下了三个未成年子女。突如其来的家庭变故,使一个大家庭陷入绝境。而父亲也已成家,且有三个子女,已是自顾不暇。悲伤之余,三伯自愿揽下了抚养侄儿、侄女及母亲的重任。可以想象,那个年代三伯在做这个决定时,有多难。如果尽起责任,意味着他的青春、大半辈子要为这个破落的家庭奉献掉;如果退却,侄儿、侄女将怎样活命?无法想象,真的无法想象。三伯毅然选择了前者……当键盘敲到这里时,我已是热泪盈眶,甚至还有些羞愧。

其间,村里曾多人委婉劝过三伯,值不值得这么做,但三伯总是笑笑,默不作答。有热心人跟他说媒,他总是婉言谢绝。他本身性格有点外向、耿直,如再问得急了,“X他娘的,管,管得介多……”三伯有点口吃,总是这样骂骂咧咧或自我嘀咕。

岁月总会使人苍老,步入老年的三伯同父亲一样,得的是老慢支。要是到了冬天和初春阴冷的日子里,是最难过的,那时父亲经常说,每天像要快被憋死的感觉。这样的日子,三伯一个人过。好在前几年,政府对老年人有所重视,三伯作为无儿无女的“五保户”,心中也温暖了许多。

有一个细节我清楚记得,三伯80岁那年的冬天,父亲突然走了,在殡仪馆的车来之前,三伯蹒跚地走到父亲的纸棺材旁,轻轻抚摸着纸棺材走了一圈,在父亲的头顶棺材上轻拍了几下,浊黄的眼珠透着泪水,并嗫嚅地说了几句,特地跟老弟道了个别。我想,此时已故的父亲定能感觉得到三伯的心思。

如今,三伯已经不在,但他普通的人生轨迹深深印刻在我记忆的硬盘中。同时也祝愿他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拥有一个温馨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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