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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听歌系列之《纤夫的爱》
作者:赵伟华  发布日期:2012-07-13 02:00:00  浏览次数:26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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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儿是这样唱的:
       男: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恩恩爱爱纤绳荡悠悠。
       女:小妹妹我坐船头,哥哥你在岸上走。我俩的情我俩的爱,在纤绳上荡悠悠。你一步一叩首啊,没有别的乞求。只盼拉住我妹妹的手哇,跟你并肩走!你汗水洒一路啊,泪水在我心里流。只盼日头它落西山沟哇,让你亲个够!
    百度百科网是这样介绍的:“《纤夫的爱》是90年代广为流行的一首歌,……此歌首唱于1989年……但真正火起来是在1994年春节之后。……《纤夫的爱》以通俗直白的语言、朗朗上口的旋律,表达了三峡纤夫与峡江妹子浓烈质朴的情爱。作品采用男女对唱形式,男声粗犷、火爆;女声甜美、委婉,柔情似水。一刚一柔,相映成趣。”
       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我第一次听见这歌是在1998年秋第一次回中国探亲时。抛开家乡所有的亲情、友情、人情,我在外镀了七年的洋金。镀得并不好,不过是眼神里多了些迷惑不解。比如我难免要将在中国外看见的和中国内看见的类似事物做比较;还有将以前看到的同现在看到的拉到一块儿。我真的就是插队返城了。老朋友重逢分外亲,那个亲带来的热乎劲儿在酒足饭饱以后在卡拉ok歌厅里通过唱歌来宣泄。
    那是一间舒适而又陌生的包间,灯光昏暗到仅能看见我的朋友们熟悉的身影在晃动。一忽儿,房间亮了一些,原来一方屏幕上有了闪耀的风景和漂亮的青年男女。一位乡村装束的城市姑娘打着阳伞座在清洁光鲜的木船头上左顾右盼、频送秋波。秋波给了一位戴眼镜的胖伙计----穿着农夫服正轻松拉着船的城市小伙。悠扬欢快的音乐响起来,有人高高兴兴唱起来----我因为忙着聊天,并未在意他们唱什么,突然一声吼,像是兴奋到极点:“让你亲个够!”“亲”字尤其攒足了劲儿,劲儿没有使完,延伸到“够”,“够”后面是语气助词“奥……,奥啊奥……”,余音了好一阵子。
       “你也来!”份量十足的黑色话筒一下杵到我的鼻子跟前,“是啥子歌?”“你连《纤夫的爱》都不知道呀?”“你在澳洲有业余生活吗?”友好而又严肃的高声质问让我对《纤夫的爱》肃然起敬,我老实巴啦地回应,回去澳洲后,一定要学会唱《纤夫的爱》。
         已是下午,虽不见秋日,看近处却还是明晃晃的。我乘坐的长途公共汽车沿着一条河流在窄窄的公路上颠簸而行。车是够老旧的,颠得乘客只好看着窗外。四川境内多山河,这条河不窄,水流湍急。“应该是长江的一个支流吧,是岷江还是嘉陵江呢?”我自问。汽车开始爬坡,上到了半山腰,江流的全景尽入眼帘。江对岸有陡峭的大山,由绿色夹着黄红覆盖着;顶着山根混和着泥沙的乳黄色江水急急地流,漩涡中不时溅起水花,像是在追赶山对岸我们这辆汽车。汽车渐渐下行,只比江面高出了一公尺,但是离江水还有些距离,这距离是由大大小小青蓝色的鹅卵石杂乱无章地铺排出来的,并且,石滩沿着江流一直铺到了迷迷朦朦的天边。
       猛然,鹅卵石蠕动起来,一坨儿,两块儿,一堆儿!我赶忙将头伸出了车窗外,就在那通向天边的鹅卵石滩上,清晰可见的那一堆动弹着的鹅卵石竟是一大群把身体弯成了虾米、让额头贴近了地面拉着纤的人团儿!那是一群什么人啊,一群衣衫褴褛,连裤腿都成了布条的男女老少!他们衣衫的颜色几乎都是青蓝色,几乎就是将鹅卵石滩披在了自己身上。他们死命拽住缆绳,用吃奶的劲儿将一条沉重的大木船往我们汽车行驶的反方向拉。
       青壮男子拉纤,会让我们联想到人类在艰苦谋生的同时也调教着大自然;我们还会赞叹著名的俄罗斯画家列宾《伏尔加纤夫》深含的哲理。可是在这一幅活人组成的令我永远抹不去也不能抹去的川江纤夫图中,激起的是令人极其深刻的心痛:那一片青蓝色中隐隐约约有红色也在蠕动;在男人们抖动着力量的身体缝隙中,她露了出来。然而,这还不足以摧毁我:在这唯一穿着红色上衣的纤妇身旁是一位约莫十岁的男孩,男孩身旁是一位白发垂面的老妇,他们同所有的男人一起以同一个姿势挪动着那条已经陈旧、显然也是家的木船!
       此刻,所有的眼泪和思索全是矫情,我整个人陷入自闭状态。
       后来回过神:这是穷和志的极端在较量,这较量卷进了人类几乎所有的深沉的爱!
        这是我二十九岁时在一次出差途中所见,那是八十年代中期的事。
        打从中国探亲归来,我很快又陷入忙碌的日常操劳。严肃的承诺一直拖到十几年后的今年方得以实施。《纤夫的爱》,让我们唱起来吧!
        照例上网,这回儿有目标,直接点击、进入,两位男女歌手双双出现在屏幕上,好熟悉呀,那光鲜的画面,那撩人的曲调。我开始学唱:妹妹你坐船头……。很快学会了,真的很让人高兴的一首歌。   
       可是当要琢磨着唱,将自己的感受揉进了唱,我的不该有的思绪就给勾了出来:哥哥拉船已拉到一步一叩首了,心疼哥哥到泪水在心里流的妹妹为什么还要坐在让纤绳荡悠悠的船头?妹妹体弱拉不动船,妹妹可以下船减轻些船的重量,用通俗直白的语言给哥哥加个油、鼓把劲儿。妹妹如果没有必要下船,当船在哥哥的牵引下和江流对抗时,总还有其它方法助个一臂之力。因为在以险滩激流著名的三峡江边拉纤,哥哥不可能如履平地般将妹妹供在船头看着,想像着晚上那销魂儿的亲个够,如此分散注意力,根本就干不了这强体力活。妹妹坐船头让男人看,好让男人亲个够,好像是发生在秦淮河边的事儿,上世纪四十年代最诚实的朱自清先生都看见过。我是不是应该检讨八十年代那副川江纤夫图先入了我的主,竟不能容忍湖北的“三峡纤夫与峡江妹子浓烈质朴的情爱”,那么一首朗朗上口的湖北好民歌,我居然唱不下去,更无从“相映成趣”!
        是啊,好歌一定要有好词儿,旋律因词而起,一同将一段真实的情感传达给听众,让听众久久不能自拔,拔出后,还要回味,还要模仿着吟唱,品评着个中精髓。所谓脍炙人口也。
        君不知这可是一首九十年代在形形色色的夜总会以及卡拉ok歌厅里点唱率最高的爱情流行曲?因为那纤夫的爱并不在纤妇身上,是在坐船头的那位身上。难道我们就不能在艰苦劳动中苦中作乐,来上一段最乐呵的男欢女爱的歌吗?我想,我还是回归吧,同朋友们一起唱去吧。
       只是岁月如此不领情,我辞别的那段美好而又苦涩的青年时代令我在重温旧梦、张嘴要讴歌纤夫的爱的时侯,感受到的还是纤夫特别艰辛的劳作以及他们特别扎实的对纤妇的爱。
         我们唱龙船调好吗?当我又与朋友重逢,我会这么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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