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尹不光做得一手好菜,还给后人留下一套精深的烹饪理论。因此被尊为厨师们的祖师爷。他还当过宰相,史称一良相。能把生的调制成熟的,而且让人“打嘴不放”非要有些制衡的本领不可,因此厨子是转行当宰相的不二之选。所谓:一俟良厨,便为良相。这在我们官本位的文化中这是一种递进。由低到高,能调众口,同理也就能治国。
我们的文化如果一味如此递进,那大家都得累死,也就不成为我们的文化。我们不光递进,也还有递减: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可见宰相不成功,退下来当个郎中也无不可。国病难医,人病倒是可以试着医一下。所以在“独裁专制社会”,医生的政见是最不受人待见的,好比文人的牢骚,数不胜数,但无见识。这些无见识和世上的庸医数量成了正比,大家避都避不开。西方民主自由社会倒是没有如此成见,医生也能从政。不过这不是递进,而是实实在在的递减,因为对于从政最好听的说法是成为“公仆”或“大家的佣人”所以应当算是“普世”文化中的一种递减。
老财兄发文谈吃,文中还谦虚地称自己不懂吃。这激起了子胡的兴致,胡扯上面几句冒充美食和行医内行。大胆老脸地借谭主宝地学庸医论政般地议论美食一番。
大凡美食家开口都会用上“民以食为天”一句来包裹自己贪吃的本性。其实相对于老夫子的“食不厌精”,粗茶淡饭也不失为一种简单的美。但是所谓的美食家们用来唬人的就是一个“精”字。当然悉心烹制,按食料本身的相生相克,“转”“化”成有色有味,颐养身心的盘中美食,若不求精还真不行。很多食客以厨子配料准备时间长短来判断美食与否。其实这些都是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半吊子美食家觉察出来的一些美食理论中的皮毛。跟他们出去美食也就是听也个热闹见解而已,头头是道,但不着边际。真正懂中国美食的是不屑与他们为伍的,譬如子胡。
姑苏老城有家皇后饭店,旧时黄金荣,杜月笙常去落脚宴客。店里掌勺的红案是师弟,白案是师兄。师弟常得大亨们的赏赐,因此有些飘飘然;有一次师兄手头周转不灵,因此跟师弟筹措头寸。师弟劝师兄少取几房,结果话不投机,不欢而散。当晚,师弟面前突然来了一道配菜,看了之后师弟不知如何动手烹制。问是谁配的?得知是师兄,顿时没了脾气,只得前去询问是红是白?是炸是烹?总之一句是何道理?师兄白眼道:小赤佬,跟我老?(老三老四,目无尊长之意)一粒米煮(发duo音,去声)粥--米和(de音,去声)水。听好仔:直杠长直杠短。师弟点头称是,结果当晚食客满意,师弟也就将当晚所有进账悉数奉给师兄。
从这个故事中,我们大致能感受到内外行的区别以及对学无止境这四字有进一步认识的必要。有些朋友,在尝了几家收费较高洋餐厅中的饮食之后就喜不自禁,到处宣扬洋餐之好好过中餐。而且拿出来做比较的是几件他认为能代表中餐,但实际是几样家常末流,来和须精心烹制才得的洋餐来比较。好比田忌赛马,拿自己的三等货色和人家的头等来比,而且只比这一局就自愿结束对抗,急急地断言洋餐胜出。对于这种结论即便是庸医估计也不会答应的。当然如果缩短或无视我们的历史,伊尹没做菜,田忌不赛马那么西餐倒是可以来比一下的。
子胡今年到洛杉矶,住Mr.C酒店。本打算去唐人街吃中餐,结果一打听从酒店到唐人街要近一个小时车程,心想等到了那里估计要人来做人工呼吸了,所以决定房内用餐。点了一份意式煎鱼,特意关照不要放任何奶制品,一来吃不惯,二来怕它浓烈的气味会盖过食材原来的本色味道,便要求远离白搭或气死。打发走送餐的,揭开餐盘,顿时煎鱼喷香扑鼻而来,仔细端详鱼身白而周边略黄,配以草绿素菜围半边,琥珀色酱料看似漫不经心地凝成一个弯月型,也算精心布局了。切一块鱼肉入口,情不自禁嗯了一声,这鱼老了易碎,嫩了难断,此家正好!咸淡正好不说,鱼肉本身微甜。口中慢嚼,最后口内无渣,说明食材尚好,做工也可算细,火候拿捏到位。吃得好就是实惠!尽管这一餐并不便宜。但至少修正了子胡关于西餐非老即生之成见。最后剩下一小块鱼,稍稍蘸酱,琥珀色粘到嫩白焦黄,格外好色鲜艳。有些后悔一开始没有如此。凝神屏气,细细感觉,觉得没蘸是对的,酱偏甜,盖住鱼本身的味道。和蔬菜正好。此等美食大概可以入流,可拿来和中餐中熘鱼片媲美一番。
近年来有很多美食家出现,看他们的言谈大都局限在餐食本身,忽略了出外用餐,餐一半,服务一半的至理。在这方面现在开饭店的都做得很差。从前伺候人的人鉴貌辨色是吃饭生活的本钱,现在这种本事已经很少有人具有了。所以要想享受到完全的美食已是奢望了。好比你想从郎中口中听到有关治国的灼见,肯定是找错了人。受此刺激,子胡决定不当郎中了,改行烹饪,看看能否来个递进,不,“普世”叫递减。
“醒醒,醒醒, 时间不早了,赶快起来把草割了,待会带孩子们出去吃饭。”子胡不情愿地起身,干活去了.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