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散文随笔

散文随笔

听歌系列之《好久没到这方来》
作者:赵伟华  发布日期:2012-09-07 02:00:00  浏览次数:2733
分享到:

       “想留成都,做梦吧你!”二十九前一句男女声二重嘶吼伴我到如今。生我养我的故乡成都打那时起随吼而去,打那时起彻底幻化为我的梦乡。成都,即便我回去了,终是梦幻一场。
      “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凉水长青苔,吹开青苔喝凉水,长声吆吆唱起来!”我在梦中将这首家乡民歌哼了又哼。       
        十八岁的秋天,我揣着户口本离开成都落户到山西乡下,我生命闯荡的迁徙线就此就绕开了成都。奋斗求回归,最大努力的结果却是将故乡成就为我的耶路撒冷,在数十里、百里、千里渐行渐远的伫足之地对着成都顶礼膜拜,时常怀着热诚回头小住,末了,还是愁肠百结,悻悻而别。
       二十七岁的秋天,我拎着档案袋,从我的大学所在地南充到成都铁路局报道——学校说是分配到成都工作。可是,当进了那扇围着朱漆木框的人事部小门,我就永远跟成都断了线,绝了缘。
       我被人事部一棍挥到了绵阳地区铁路中学,那儿距离成都又是一百多公里以上。
       在八十年代的头几年,铁路中学作为铁路局基层的第一线辅助单位承载的不啻人情的心酸,那可真是一个保持梦幻——养梦的地方。当我怀着怒气、怨气蹭到那儿,感受到的是同行们万般无奈的逆来顺受:一半教职员工的家庭被分成两份以上,一份与我为伍,在这里熬着;那一份则在异地苦着单身或拖着孩子等着,几时与我们这边的亲人团聚呀,大家都梦着。我单脚利手、无牵无挂,生活才开始,我能有哪一点比他们更苦?还有他们也巴不得我来垫底,捏着几份调令的他们好立即走人,圆梦去。我的苦轻若鸿毛,我的梦还太浅,我顶多算上一根嫩苦瓜,就挂在众多老苦瓜的屁股后边梦着吧,有了更嫩的,我可挪一个级别。谁在乎猴年马月后,那个单身老姑婆有没有人或单位要,我还有啥理由往成都跑!我从内心到外表都疙里疙瘩,何来心思钻研业务,那些求学的铁路职工子女又哪来兴致听老师的言不由衷!我的课堂上,男同学捋起衣袖比肌肉,女同学拿着小镜子数刘海,我则试图讲清楚众多社会形态的民主为什么不如社会主义民主。讲着讲着我的眼前就晃出两个中年男女,那个男的,黑得像一块儿碳,却戴了一副白边眼镜,为了强迫我到这里讲民主,他和他的矮胖女同事一起跳起来耍泼,声嘶力竭还要将我送到四川广元大山里的一个小火车站待着去,我又气又惊,痛哭流涕中竟没有问一声去那地方做啥子?真不如就去了那里,索性落难到底,好过在这里讲不清地讲。哎,人事部的人贩子们,你们的鬼影子又来了。我停顿下来清喉咙,我的学生们东倒西歪,教室里一片嗡嗡声,我敲打讲台,学生们一下住了口,一百多只眼光射向我,我赶紧又讲,却出不了声。我的声音呢?刚才好好的……我说的你们听到了吗?学生们又开始嗡嗡嗡,还交头接耳指着我,我怎么了我,你好男不与女斗,哦,我已不算是女的了,是他妈的不服从国家分配的刺儿头。嗨,我咋傻哈哈把个档案袋一下就放在了胖女人的朱红办公桌上,让他们拿住了我的档案袋,就拿住了我小命一条,我要不回我的档案袋,就只能任他们摆布。“在铁路局,你就梦想回成都吧!”他两个一齐咆哮。这可是刚发生过的事,如影随形,我就是挥之不去。
       同学们,对不住你们,教学大纲要老师讲明社会主义民主最具优越性。可是,老师连自己都说服不了,老师的脑子在溜号,老师的嗓子失声了。
       好我的学生们,真就不在乎什么优越不优越,学习成绩么,横竖不影响以后接班扳道岔或上列车跑通勤,大家怔怔地看着我。你们好好学,别耗了,看吧,我们师生一齐耗,耗得你们肌肉眉毛一起上,耗得我自个儿萎靡不振,话也不会说了。我心里流着泪:多么失败的教学,多么无聊的事业……
       我还是一心搞调动吧,离开这个岗位,不在这儿做梦!
       两年后,我调离铁路局成功,却是到更遥远的广东深圳。临走,有消息透露,我这一回递上去的工作商调函来自偏远荒潦的边陲小镇,哪比得上热闹繁华的成都哟。有关领导乐见我去成都更远,同事们也没有嫉妒和不满,上下一致赶紧打发走我这近三十岁的大龄麻烦女青年。再后来,去了国外的澳洲,我人生最后的落脚点已在成都的万里之外。澳大利亚,一个多么适宜人类当然也包括了我居住的国土,可是它能取代我的出生地我的故土我心中的耶路撒冷?有感恩篇说:“要感激欺骗你的人,因为他增进了你的见识;要感激伤害你的人,因为他磨练了你的心志。”我在梦里苦笑:我一生所见的最理直气壮最嚣张的行骗者和施害者莫过于这对配合默契的人事男女,我由此看低所有搞人事的“能”人,并对在我们铁老大单位经营范围内发生的各种事故习以为常。一个无视人们亲情存在,不问青红皂白,千方百计阻绕人们重返故里的单位不出事故那才是奇事。我居心叵测的见识和心志,于国于民于己都属恶端,避之则吉,哪来的感恩和感激?
       老父去世,我十一年没回过成都。成都,我已没有了牵挂。都说成都变化大,我在成都的乡亲们无不以变为亮点千呼万唤邀我至成都,可是,碰不得的就是这个变。铁路人事部的变将我的家乡变成了我的异地,它载着我的童年、少年、青年近三十年的最美好时光越走越远,我不堪回首,永不追赶。成都后来变成啥样,于我何干!
        可是,大前年( 零九年)的秋天,我还是回到了我的梦幻之乡中国成都。
 好难得的太阳天。下午,我在成都的街头倘佯。这是从市中心青年路伸出的一条小马路,路面宽而坦亮,是因为来往的汽车稀少,人们就在路中间行走。时尚的人群令我目不暇接。飞叉叉来了一群女娃子,数数有五个:一个穿着白上衣和天蓝色的筒裙,脚上的大红松糕鞋足有半尺高;一个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再来一双海蓝色的皮凉鞋,鞋跟儿和同伴的不相上下;一个是黑加红的轻薄长衣裤还有白色的高跟鞋;第四个粉红的上衣白色的西裤,黑高跟儿凉鞋;剩下的一个浅绿上衣配浅蓝长裙,却是深绿色高跟儿凉鞋。她们全都用各式各色的发夹把烫发夹在了头顶,全都拎着各色各式的摩登包包。她们有浑圆的胳膊,有棒槌一般的小腿肚,白晃晃的;她们的个头实在不高却偏要要把自己撑得高高的,致使她们的时髦高跟鞋特别的扎眼;她们真舍得打扮,真敢打扮,硬把一堆突兀的色彩和堆砌新款的装饰塞给了街头,再和路边的梧桐枝叶一齐摇曳,竟让风景魔法般变得鲜活无比、妩媚之极,喜洋洋一片。成都的风俗真的神奇,成都的女孩儿就是漂亮,!
       她们嘻嘻哈哈,肆无忌弹的打闹声进了我的耳朵,不全是市区口音,是哪方来的川妹子?但是她们此时就属于成都,她们妆扮着成都多姿多彩,簇拥着成都撒发出原色原声的美, 我好欣赏她们,好羡慕她们!
         “好久没到这方来,这方的姑娘长成才,大姐手巧人勤快,幺妹担水送茶来……”恍惚中听到熟悉的旋律。
 
来了,大学同学三十年聚散又重逢的欢歌笑语,我瞧见我的男同学们变了一点儿:发福的,秃顶的,风趣中多了神气;我的女同学们一点儿没变,清清爽爽依旧。我们全系五十几个同学就这么十二个女生,如今到齐了十一位。成都女孩儿秀秀还操着细细的软软的嗲嗲的嗓音,唐山女孩满的成都话则是连串走形的高音,大连姑娘华的东北四川话不停地拐着弯儿,宜宾妹子惠说一句,笑一声,还有重庆的筠,话声望高传,资阳的萍吐着柔慢的乡音。就在这街头,聚会的知觉始终陪伴着我。我走着,耳边是同学们此起彼伏的招呼声、惊喜声、问候声。猛然,“你来了!”是秀秀在我身后清晰地问,我忙转身,只见空旷的云天和不慌不忙的街道,没有秀秀。我回过身再走,“急啥!”仿佛满和华在嗔怪;又是惠在笑;再,筠的呼叫,萍的一声长叹。我一次又一次停下、转身、回望,我竟如踩在棉花糖上,混身酥酥的,在甜腻的乡音里不舍地寻找。
       街角转弯处哼起絮絮的歌,像悠扬的风儿,还有越来越清晰的词儿,从我八十年代初大学的礼堂里飘然而来,是我们全年纪的大合唱:“……好久没到这方来,唱起歌儿过山岩,站在坡上望一望,凉风悠悠吹过来。
好久没到这方来,这里的树儿长成材,青山绿水依然在,一对秧鸡儿飞过来。好久没到这方来,……乡亲老表齐相迎,笑问客从何处来。好久没到这方来,乡情深深暖胸怀,这方实在变得快,欢乐的歌儿唱起来!” 我来到了这方,回到了这方,我想用回将我人生梦痕的斑驳陆离全都打包,我想用回去兜住我无限眷恋的逝去年华。
       “想回成都,做梦吧你……”嘶吼响起,已是十分微弱,可我还是该跟成都说再见了。成都,我永远的梦幻……



评论专区

老九2014-12-10发表
人事干部从来不干人事。
2014-11-20发表
就冲着那五个鲜活无比的女娃子,也得去趟成都
老九2014-11-20发表
人事干部从来不干人事。
2014-11-20发表
听军座这口气,是没去过成都啊。俺们侦察营就驻守在成都,改天前来视察。好酒好菜伺候。
2014-11-20发表
听军座这口气,是没去过成都啊。俺们侦察营就驻守在成都,改天前来视察。好酒好菜伺候。
安旅2014-11-20发表
档案袋子曾经把多少人的命运都变成了泡沫,一个永远记载着过去的东西竟然能神奇地主宰一个人的未来,简直是笑话!
安旅2014-11-20发表
档案袋子曾经把多少人的命运都变成了泡沫,一个永远记载着过去的东西竟然能神奇地主宰一个人的未来,简直是笑话!
2014-11-20发表
就冲着那五个鲜活无比的女娃子,也得去趟成都
  • 用户名: 电子邮件:
  • 评  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