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日水刚到姗姗家还了自行车,便直奔邮局。
魏组长见他来了,就招呼他过去,递给一张登记表。
“出事啦,公安要求填呢,你马上填好给我。”,水刚点点头,接了过来,稍看看便唰唰一挥笔填好,交给了魏组长。
已经等了好一阵的老头儿老太太们,见代写的人来了,便一个催一个的朝前挤。
“坐拢坐拢,免得外人插号。”
水刚正忙着,忽听到有人惊奇的问:“这不是水刚吗,怎么干上这个啦?”,水刚抬头看,脸腾的红了,是晏老师。
“晏老师好!”
“好好,你多久学会干这个的?”
前班主任绕了过来,站在水刚背后瞅瞅信笺,仍惊奇不已:“哎,水刚水刚,怎么偏偏大学不考,要干这个呀?瞧你,字也写错了。”
一伸手,捏着水刚的右手指,移动笔尖圈住了“泠”字。
“你这段话的意思是提醒亲人天气冷了,注意防寒保暖。可这个字写错啦,多了一点。‘泠’与‘冷’区别,就在于这个左偏旁多一点少一点上。”
说罢,看看,翻翻,笔尖又圈住了。
“这句话,自抱自弃,其中的‘抱’,应是‘暴’。我不是曾经反复给你们讲过吗?这是最简单却最容易写错的字。还有这个字,”
众目睽睽之下,水刚的脸挂不住了,可也不好反驳。
只得朝等候的众人歉意的笑笑:“请等等,这是我老师。”,老头老太太们就一齐点头:“没事儿,没事儿,多的都等过去啦,还怕再等等?”
这么一说,晏老师才醒悟的捂捂自己嘴巴。
接着,松开了水刚的右手。
“你忙,你忙吧。”“晏老师,你右臂上怎么戴着白花?”,水刚早注意到她虽然边说边捏着自己右手改字,却掩藏不了一脸的哀戚。
“你还不知道?我哥上前天晚上,无缘无故的被歹徒打死啦,鸣!”
“什么?”
水刚吓一大跳,浑身一哆嗦:“为什么,谁打的,就是上大雨那个晚上?”“就是呀,公安正在全城排查呢,鸣,哥哥是离了婚的,留下一个读小学一年级的女儿,鸣,好惨哟!”
汗珠从水刚额头冒出。
他直觉得耳朵一阵阵轰然,禁不住又问:“多大年龄,在什么地方啊?”
“鸣,比你,比你大几岁吧;就在悦来镇,悦来镇化工厂外的灌木丛,鸣!”,听说这就是公安局全市排查追凶的被害家属,大家都同情的围了上来。
几个妇女还陪着晏老师,一个劲的唏嘘着掉眼泪。
魏组长也站起走过来。
“同志,同志,别哭了。公安局正在努力追查凶手,他跑不了的。你现在来邮局是?”“给我爸妈打电话,爸妈住在乡下,还不知道呢?鸣!”
魏组长就朝身后的长途电话柜拍拍。
“同志同志,进去快半个钟头了,打完没有?”
咣!又一把拉开玻璃门:“我说同志,打完没有?”,正靠着油绿色墙头,左脚搭在右脚上,一脸幸福忘情说着的中年男人吓一跳。
他捂住话筒慌乱回头。
“哎,怎么回事儿?”
“大半个钟了,打完没有?”“不就是给钱吗?早!等着。”中年男不屑瞟瞟她,伸手关门。不防魏组长将他一拉,居然将他拉了出来。
又一把夺过其手中的话筒。
“给钱又怎么啦,搞清楚,这是公用电话,有本事自己回家安去。”
然后头一歪,对晏老师和蔼可亲的笑笑。
“请进!”转身关紧了门。晏老师走的时候,水刚正在忙忙碌碌。晏老师刚才的指错和哽咽,让他心里乱蓬蓬的。
要说水刚高中时的语文成绩,在年级里也排得上前二十名,可他没想到自己也写错别字。
实在的说,要不是恰逢晏老师指出,不然还得一直错下去。
天啊,这些老人可是拿了钱请自己代写,自己还写错别字,就太对不起他们了。水刚歉意的偷偷瞟瞟大家,提醒自己一定加倍注意。
这样,速度就比平时慢了一些。
然而,不管他怎样集中精力,脑子里却总是轰鸣着晏老师的哽咽。
水刚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失手打死的,竟然是晏老师的亲哥哥。这真是一波未不,一波又起。“凶手!哥哥!哥哥!凶手!凶手!”
啪!水刚撩下了笔。
因为信笺上赫然写着二个大字,“凶手!”
他摇摇自己的脑袋瓜子,知道实在不能再写下去了。“魏姐!”“哎,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魏组长应声挤过来,仍不忘回头么喝一声:“下一个!”指指桌子的小纸牌,然后再回头,扶住水刚:“感冒了?”
水刚无力的点点头。
“浑身无力,头重脚轻,我,我写不下去了。”
“那收了收了,即要工作,更要身体。瞧你病成这样,哪能再写啊?”说罢,转向几位候着的老人:“对不起了,老人家,小伙子病啦,请明下午再来行吗?”
老人们就纷纷挥挥手。
“行行!你快扶小伙子进里休息休息。”
可魏组长却犯难,水刚不是邮政所的正式职工,怎么进办公室休息呢?想想,就把桌子上的代字纸牌和信徒,墨水,钢笔什么的,往自己抽屉一放。
“水刚,将就趴在这桌子睡睡,还有个把钟头就下班了。”
出事后的这几天,弦崩得太紧;一天又三段式的忙忙碌碌;加之刚才晏老师的哽咽对他刺激太大,水刚一挨桌面,就真的睡了过去。
尽管迷迷糊糊,恶梦不断,但到底睡得很沉,直到魏组长把他连声喊醒。
依然和上次一样,邮政局的其他人早走得精光。
魏组长也换好了衣裤:“水刚,哎,小号手,睡醒了吧?梦中你一个劲儿咕嘟咕噜着什么?引得大家都好奇的直笑呢。”
醒了,可是仍觉得周身无力,水刚木木的摇摇头,站起来。
“魏姐谢了,今晚你去吧?”
“当然去!你瞧我这一天到晚呆坐着的,肚子上的肉都长鼓出来啦,不去还要得?”老舞客拎起小包:“水刚,能走吗,真好啦?”
“好了,没事儿。”
水刚扩扩胸,深深呼吸一大口:“年轻人嘛,睡一觉就恢复啦。”
二人走出邮政局,在一边等候的值班人员,如释重负的紧巴巴关上了大门。外面天光大亮,热气扑面。马路上,一辆电车抛了锚,长长的二列车身,死蛇一般扭曲横着,堵住了一长列各式车辆。
于是,喇叭声,咒骂声响个不停。
“小号手,你们老师出差啦,所以你胆子也大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