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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瀛新聲》序
作者:何与怀  发布日期:2010-05-16 02:00:00  浏览次数:23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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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難而進:讚嘆與期望
 
 
讀罷《南瀛新聲》書稿,內心充滿喜悅和讚嘆。這是悉尼詩詞協會為其衆多學員編輯出版的詩詞選集,不說這些“新聲”一定清於老鳳聲,但看得出首首皆是認真推敲甚至是嘔心瀝血之作;而這些學員並非雛鳳,大多已是半百之人,更有些年過古稀,比老師還要年長。惟其如此,更加難能可貴,值得讚嘆。
其中有不少佳話。
例如何惠清女士,是一位撫育四個孩子的媽媽,熱心公益,從事社團文藝活動有年,為人所稱頌。她最初聞名來聽課,參加入門班後,刻苦學習,經一段時期努力,奠下基礎。她還儘力撮合,促成在悉尼西北區伊土活(Eastwood)開辦第二個唐詩入門講座,其後她又參加元曲及宋詞講座。
黃森先生和陳國珠女士,是一對模範夫妻,黃老近九十歲高齡,間中還來上課,又在悉尼南區好事維(Hurstville)更生會教健身操。陳國珠女士詩、詞、曲各類,從初學開始,短短時間已能夠進行創作。
孔偉貞女士年過七十,曾發現咽喉癌,兩次動手術鑿去上顎骨。2007年7月,手術後不足半年,講話尚不清晰,臉無血色,卻以孱弱之軀前來參加唐詩入門班,作為生命新起點。最初她還不知漢語四聲,但凴著堅毅不拔、執著苦煉精神,虛心請教,學有所成。
丁繼開先生本是物理專業,在中國時是退休的中學校長,全國模範教師,現任協會副秘書長。他過去也寫寫詩,但未夠水準,幾年來認真學習,孜孜不倦地創作,涉獵詩、詞、曲各領域,已經大有長進,必須括目相看了。他以前編印過自己的詩集,現在新的個人詩集又快要出版。
何天信先生從開始不會聲律到現在能夠創作,確是下了很大功夫。他還是協會的中堅份子,一等的好好先生,每一個課程都來上課,負責一切會務,任努任怨。有他這個好榜樣,連兩個女兒都榮獲澳洲政府嘉獎。
張慧蓓女士不輕易寫作,但每作必有一番巧思,對老師的修改,總是認真辨別討論請教,而不是隨便盲從。她最近負擔起協會每月一次研討會主持的職責。
左靜女士是一位事業有成的女企業家,忙裏偷閑學習詩詞。甫入詩門便以一幅奇異的上聯引起詩會同仁紛紛應對。
蘇楹女士早在2007年已來上課,學習認真,悟性較高,經過一番努力,進步很快,因而有今天的水準。
鄭靜靜女士曾留日學習建築設計,對詩詞情有獨鍾,入門不久寫出的處女作就語出驚人。
朱觀友先生年紀已經很大,最難得的是,他往在遙遠的中海岸(Central Coast),每個星期日,老遠趕火車來到好事維上課,甚少缺席。他經過各位老師輔導,進步神速。他的例子證明,只要肯學,不分年齡,都會學到。
梁樹燊先生加入詩詞協會之後,所有課程全部上齊,從不缺課,現在的作品已有相當水準。他還精於書法和繪畫,也是執業建築師,多才多藝。
李少甫先生雖然從事的是國際貿易,但非常喜愛古典詩詞。參加講座後學習認真,很快就掌握了詩詞的格律規則,是一位高產的作者。現任協會理事。
林觀賢、梁惠瓊夫婦二人,用力勤,成績突飛猛進,作品多而好,已無需老師多作修改,課堂上討論各人作品,亦能提出中肯可行意見,漸具師風。他們也是真真正正由詩會培養出來的,從不懂平仄的零開始,而有今日成績,實在可敬!
馬孝揚女士為會計出身,學習詩詞認真而刻苦,詩題涉獵面廣,並從中體驗到樂趣,現已成為一位高產的女詩人。
萬國宏先生年逾古稀,本是橋梁專業的教授。他以自然科學的學風專研詩詞格律,一絲不茍地認真創作,詩詞俱佳,寶刀不老。
黎汝清先生亦年逾古稀,他努力創作,積極進取,是一位高產的詩人,而且題材廣泛,詩詞俱佳。
以上所擧,不過一些例子。類似佳話,還有很多,真是可喜可賀。
 
 
不少學員興趣廣泛,多才多藝,這顯然對其詩詞創作大有幫助。的確,文學藝術各種類別,是相通的;文學的各種題材,特別是新詩和古典詩詞,更是可以相互借鑑。
如林煥良從寫新詩而愛上古典詩詞,學平仄用韻,非常投入,好學不倦。雖限於工作,不能來聽課,但每有所作,亦常以電話請教是否合規律。他由於多問多改,故能通達詩門,作絕詩已形成其平易明白之風格;反過來寫新詩,亦喜押韻,注意形式優美。
又如何惠清,她粵劇修養湛深,經常粉墨登場演出,在元曲講座上,均能即時套用粵曲腔調唱出老師所教的元曲,令人讚嘆。她寫作的第一首元曲《仙呂.一半兒(燊哥自歎)》,風趣俏皮,極為出色,妙得元曲之俏。她填的詞也為人稱譽,如《秋楓怨(調寄定風波)》:“綠鬢泥裙半帶羞,紅腮錦襖送殘秋。心事偷藏傾有待,爭奈、秋光不願稍勾留。怕聽身旁驚問語,何去?枝頭風雨正颼颼。零落塵階魂盡怯,休踏、披離儂正默含愁!”
古典詩詞高雅精練,甚具概括力,但是藝術規範非常嚴格,不易掌握,悉尼詩詞協會每一位學員都深有體會,而且知難而進。
去年三月的一天,何惠清苦心構思半夜,寫一首題為《問惑》的詩:“令人迷惑於抝救,左疊右搬如砌圖。擲筆成詩天欲曙,呈君一覧合規乎?”完成後格外興奮,急不可待將詩電郵傳出,導師第二天早晨打開電腦讀到“擲筆成詩天欲曙”詩句,再看她發電郵時間竟是子時一點四十七分,不能不為之動容。
又如前文提到的林觀賢、梁惠瓊伉儷,一位擅作集句詩,一位則善於填寫長調詞曲;詩則林勝於梁,詞曲則梁勝於林。總之,都是下苦功的結果。他們筆名分別為“無恨”“無悔”,果然無恨無悔!晚晚作詩填詞到深夜,真的是“夫唱婦隨”,模範夫妻。
正是因爲用工之深,許多學員創作出不錯的詩詞作品。
蘇楹女士一首七律《離別》,詩中的對仗聯:“雨打秀肩含淚往,寒侵傲骨策藜迎。欲言咽語終無語,將別難行始遠行”,其認真考究,可見一斑。
鄭靜靜女士甫入詩門就語出驚人。“千嶂浴餘微雨,松杉吐露清香。霧輕靄淡獨蒼茫,天外飛鶯廻唱”,這是她的處女作《西江月雨霽》的上半闕。
顏慶芳女士的處女作《廚房小調》也贏得詩友們一片贊揚。她在另一首七律《賀北京奧運》中,寫出:“青史悠悠話漢秦,英豪濟濟寫秋春。瀛寰仰望舜堯國,日月嘆驚華夏人。……”詩句相當豪邁,標志著作者走向成熟。
前文講到的孔偉貞女士,帶病學詩,令人深爲感動。她是會中多產女詩人。且看她的《詠菊》詩:“昂首欺霜耀綠叢,黃金遍染露華濃。未隨春日獻瑰麗,卻愛秋光展玉容。何意繁榮趨顯貴?尚憐素潔覓芳蹤。東籬仰慕陶公志。知己相交梅竹松”;還有《春風再度賜欣榮》四首之二:“病樹回春慶五年,安康托賴覺怡然。燈前翻卷尋佳句,樹底觀花入素箋。拋卻煩愁無執著,迎來晚境有情天。從容面對風和雨,吟唱樓頭明月圓”,以古典詩詠物抒懷,譜寫自己坎坷卻又達觀的生命樂章,確是運用自如,情感懇切。
 
 
知難而進!這真是每一個學習古典詩詞的人都必須樹立的決心。當年,就連魯迅這樣的大文豪都曾無奈地說“一切好的詩到唐已做完”,又說,假如你沒有齊天大聖孫悟空七十二變的本領,你就大可不必再寫詩。也許這是他過激之言,但古典詩詞界許多有識之士覺得魯迅的感歎絕非毫無道理,絕對應該引起人們警覺。近年來,古典詩詞,不管是在中國大陸,還是在世界各地華人社區,創作發展很快,勢頭很好,但都面臨一個問題,就是如何更進一步提高創作品質,如何跳出守成性和趨同性,如何超越定勢思維進行創新,使之貼近時代,貼近更廣大受眾,最大程度發揮其社會功能,推動華文詩歌的發展。我們悉尼詩詞協會的學員,雖然學詩時間不長,“涉水”不深,但不妨也可參與探討。
例如,前面提到,新詩和古典詩詞可以相互借鑑。新詩自新文化運動以來已在中國發展了一百年,雖然尚未理想,近年有人甚至提出要“第二次革命”,但古典詩詞創作還是可以在排比、對稱、聲韻的運用和意象、意境的營構等等表現手法表現技巧方面,在思想、題材、語言等等方面,借鑒和吸收新詩的優長,積極進行探索,以便在傳統的格律中尋找新的立意、新的美感。
說到語言,關於錘字煉句,古人說了許多話。如劉勰指出:“善為文者,富於萬篇,貧於一字。”又說:“改章難於造篇,易字艱於代句。”這是非常精闢的作文經驗總結。古典詩詞因爲篇幅狹小,對此更爲講究,所以流傳“春風又綠江南岸”、“身輕一鳥過”,以及賈島“推敲”這些典故。賈島感慨,“二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確是真情流露,是肺腑之言。
在這方面,有一點需要注意,就是煉字必須以煉意為前提才具有美學價值。所謂“意”,就是作者自己的主觀情思,就是作者為文學對象賦予生動具體深刻的美學價值的意圖。學詩初始為抝救不可避免“左疊右搬如砌圖”,但接著就要謹防左改右改之後違背了自己原來的題旨和情境。沈德潛說得好:“古人不廢煉字之法,然以意勝,而不以字勝。”所以,不要因詞害意,煉字不單是煉聲、煉形,同時而且更重要的是煉意,只有切合題旨,適合情境,這樣煉出來的字才能富於美學內容和啟示性,能使“意”具有感染力而真正精光四射。進一步說,若果能做到“平字見奇,常字見險,陳字見新,樸字見色”,竊以爲更爲上乘。如蘇軾《題西林壁》這首詩,人人交口稱讚顯然不在於用了什麼奇字,而在於它抒寫了因眼前所見而獲取的啟迪,闡發了人生一個哲理。
 因此,杜甫說“語不驚人死不休”,我理解其深意還不但在局部的煉字與煉意方面,還可提高到對整首作品的內容和思想境界的追求,如新穎獨特、雅逸脫俗、正氣崇高……等等這些從來爲人稱頌的品質。所謂“我手寫我心”,如沒有真情實意便不必勉強。孔老夫子早已有言:“《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邇之事父,遠之事君。多識於鳥獸草木之名。”詩人是性情中人,也應當是有思想的人,揆古察今,立德明志,感覺敏銳,思慮深切,其愛恨感懷,常系家國。事實上,詩人關懷國事,可謂中國詩歌偉大傳統。民族興亡、民生疾苦、政治清濁、時代風雲變幻,都應是詩人視野之內,關懷所在。這樣,我們詩寫的內容,便會更多元化。即使寫旅遊詩、應酬詩,也會寫出深意,寫出微言大義。
所謂學詩“功夫在詩外”,這裡有“閲歷”和“品性”兩個相互關聯的含義。寫到這裡,我不禁想起無錫東林書院這幅經典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它真是我們應該銘記在心的座右銘。
 
 
翻閱一部文學史,不難看到不少小說家,其處女作便是成名作,甚至以後一生竟然寫不出更好的作品了。但在詩詞寫作上,這種情況似乎很少,除非一首詩作或一部詩集問世之後,就馬上“金盤洗手”,從此永離詩書,不然的話,只要堅持,肯定是越寫越好,不斷自我超越,以致有一天進入爐火純青的佳境。在這個意義上,本集中所有的作者,都會可能取得輝煌成就。
當然這個過程也許也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前面說過,就整個古典詩詞領域而言,正如人們一張口就說唐詩宋詞,這說明唐詩宋詞已是這個領域的高峰,後代如缺乏創新便難以企及。就具體的詩詞創作而言,一首詩詞的容積很小,以短短幾句或幾十句話語便達到思想藝術俱佳甚至展現出廣闊深邃的文學天空,讓人刻骨銘心,心靈震撼,永志不忘,的確比諸其他文體難得多。
不過,還是知難而進。未來不是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好了。
如是,《南瀛新聲》的出版,是一個很好的預示。值此之際,要感謝悉尼詩詞協會的領導和老師。學員們進步神速,當然還離不開他們的辛勤教導,無私奉獻。協會成立不過五年,至今成績有目共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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