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年,每逢我在一些粵式餐館飲茶時,總不會忘記要一碟蘿蔔糕,倒不是因為蘿蔔糕有什麽特色,是怎樣珍貴,只是因為當年母親在過年時,總會製作出具有鄉土味的粵式蘿蔔糕,它讓全家人垂涎欲滴,讚歎不已。晶瑩的絲絲蘿蔔,再配上一些臘肉或蝦米,奇香無比;咬下去的米粉是軟硬適中,有一點硬又帶一點糯;有點嚼頭又不至於粘住牙齒,回味無窮。現在想起,都會流口水。在擱置於第二天再吃的蘿蔔糕,母親總是用油煎香已切成薄片狀的蘿蔔糕。這種“二進宮”,更是大吊胃口,別有風味,端上桌子,沒有一次不是盆底朝天,大喊不夠,不到母親再次加碼,決不罷休。從小到大,那香噴噴的蘿蔔糕在我們姐弟的心中深深地埋下了根系,永不枯萎。每到春節期間,這些深藏的根系又會萌芽開花,一次又一次在母親那粗糙的手中端出時,我們姐弟幾人,個個都是急猴相。此時的母親,宛然一笑道出了心中的溫情,也是最美的時刻。這個甜蜜的笑容,是我記憶中,最美的一個發自母親內心的微笑,本來我母親在眾人眼中是個美麗的婦人,這時更美了。每每回想起來,她的微笑,齒頰間留有蘿蔔糕的馀香,構成了一幅人間最溫暖的畫卷。然而母親已仙逝,她的手藝雖我曾學過,曾認為有些相似,但個中的意味已永遠不復存在。
吃了這裡的蘿蔔糕,索然無味,根本找不到蘿蔔絲的痕跡,蘿蔔絲已與米粉混而為一;米粉又似厚厚的漿糊,毫無嚼頭,令我大失所望。這當然難以責怪任何人。大工業生產的結果嚒!什麽都已被自動化的機器替代,與手工製作完全不可比擬,已不可同日而語。不然為何至今那麼現代化的社會,手工製作的任何物品都是質高價貴呢!至此以後,我再也不想吃餐館裡的蘿蔔糕了。
記得母親爲了要迎接春節,在一個月前就開始做準備。磨粉、腌臘肉、蒸糕、炸麻球--等等忙得不亦樂乎,作為長女的我,當然迴避不了一些雜活,做做下手,課餘時間,想逃也逃不了,雖不願意,也得乖乖地聽從母親的指揮。所以很多的製作過程,我略知一、二。有的活我是十分厭惡的。我最厭惡的是磨粉,十幾斤的石磨,一個讀小學的女孩推起來,實在是太重了,更令我最嫌煩的是,一磨起來,沒完沒了,握住那個木質手柄,不斷轉,連續轉幾個小時,這是多么煩心的事。看著同齡的孩子在外面玩耍,心裡真是又羡慕又怨恨。我老盼望米漿流得快些,然而從哪個磨口流出的米漿,老是綿延不斷,慢慢地一滴一滴地流出,母親還不時用手把米漿放在手中,細細黏一下,看是否磨得細膩。有時我偷懶,爲了快些完成任務,多放二勺米,啊!在磨口流出的米漿馬上現原形,一顆顆沒磨碎的米隨水流出,這時母親會再將那些流出的帶有小顆粒的所謂米漿重新注入入口,重新再磨,偷懶的結果反而拉長了時間,得不償失,以後只能老老實實的推磨。在我進入中學住讀后,我才解脫了那繁雜、瑣碎的家務,這些活就都落在母親一人的肩上。可能就是母親的一絲不苟精神,才做出那麼美味的蘿蔔糕等等粵式點心,爲了滿足子女們的口福,母親傾注了多么深沉的愛呀!“愛”揉入的點心才含有如此令外人無法領會的感情。才會令我永遠難以忘懷。
爲了解口饞,我打開當年母親授予我製作蘿蔔糕的記憶之門。開始研究製作,但至今也達不到母親當年的水平。
現在製作蘿蔔糕,一切原材料都是現成的。米粉有成袋的出售,臘肉有現成的。再也不用碾磨了米粉了,更不會去製作臘肉了。但即使製作過程簡單得多,卻沒有減少我製作的興趣,我重新研究個中的“秘密”,米粉是否符合當年的要求?黏、糯程度如何?應放多少水等都是新課題。當年母親是用目測、手感來確定米粉的稀稠度,是經驗的積累,我唯獨缺乏這些寶貴的經驗。我一次次地實驗,開始做出來的蘿蔔糕,就如餐館供應的那般糊糊黏黏。家人一聲:“哼,----!”,已足以表明我的蘿蔔糕的水平啦!我當然不服輸,一次次地實驗,我有自知之明,我永遠不會做出人母親當年的水平。我不會用手再去推磨米粉,我也不會再浪費時間去腌製臘肉,是偷懶,也沒有不要。製作是簡單了,但卻要我不斷、反復地修改製作過程,當親人吃到水平遠遠不及母親水平的蘿蔔糕,還勉強點頭時,我還是滿足了。我享受了製作過程中的樂趣,權當是空餘時間的小小的手工玩意兒,充實一下生活樂趣;又再次回首往事,重溫當年母親的辛勤后的宛然一笑。心中別有一番溫情!母親已仙逝,只能在點點滴滴的細節中,尋回母親的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