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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老辈人那些事儿(1)
作者:刘国林  发布日期:2017-06-09 16:26:33  浏览次数: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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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闯关东的往事   

三爷说,咱从山东老家闯关东是坐马爬犁昼夜兼程来到北大荒的。当时我们老哥四个,再加上你父辈小哥四个,这一大家子人坐八个马爬犁,来到咱现在住的地方——草帽顶子。那时北大荒的天气比现在冷,一进十月就封冻了。当马爬犁一出哈尔滨时,天就眼前黑了。向导远远地走在我们的前面,当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了。突然从左边的密林深处冲出来三只狼,有两只直向向导扑去。一只狼紧紧咬住了马,另一只向他本人扑去,使他措手不及,不仅来不及摘下肩上的枪,甚至慌乱中吓傻了,只是一个劲儿地朝我们大喊大叫。这时,你爷爷正在我的身旁,我就命令他策马向前,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爷爷比我小三岁,排行老四。他打十五岁就跟我钻山打猎,练就了一身好枪法。他立即催马冲到向导跟前,对准狼的头就是一枪,结束了他的生命。

你爷爷打死那只狼之后,另一只本来紧咬着马不放,这时也松嘴逃跑了。幸亏这只狼咬住了马头,马勒头的铁圈儿刚刚卡住了狼的牙齿,因而马没有受什么伤。可是向导的伤却不轻,因为那狼一共咬了他两口,一口咬在肩膀上,一口咬在他膝盖上方。而且,当你爷爷上前把狼打死时,他那受惊的马几乎把他摔了下来。一听到你爷爷的枪声,我们立即催马向前,想看看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亲眼见你爷爷勒住向导受惊的马,把向导扶下马来。

要不说祸不单行呢,刚打退了狼的进攻,八个马爬犁上的一家老小惊魂未定的当儿,就见眼前的一颗老椴树上爬出一个熊来。他本来是在树洞里越冬的,没曾想被你爷爷的枪声惊醒了,爬出树洞和我们示威。这头熊是够大的,是我生平所看到的最大的熊。大家都很恐慌的当儿,你爷爷反倒喜形于色,显出精神百倍的神气,噢第一声跳下马对我说:“三哥,你照顾好全家的老小,我会会这个家伙,也让全家老小开开眼!” 

我看到你爷爷如此兴高采烈,不免出乎意料:“你吃了豹子胆儿了?他会吃掉你的!”三哥,你不知道我?我要让全家老小乐一乐!“于是,他坐在地上,脱下棉靰鞡,换上一双平底棉鞋,然后带着枪,一阵风似地跑了过去。那头熊可能是看人多势众,有些胆怯,正要转身往树林里走,你爷爷却挡住了它的去路,还笑嘻嘻地跟它打招呼,好像熊能听懂他的话似的。见熊躲闪他,便随手捡起一块大石头向熊砸去,正好砸在熊的头上。你爷爷这样做纯粹是挑逗熊,好惹那头熊来追他,照他的说法是逗一家老小”乐一乐“!熊被激怒了,转身向你爷爷追来。只见它跑得飞快,差不多马一样快。你爷爷也撒腿就跑,仿佛是向我们求援似的。我见了忙喊:“别打,别打,都站着不要动,好戏在后边哪!”他跑得比熊还快,他跑两步,熊才跑一步。他看见前边有棵老柞树,便把枪放在离树五步远的地上,便敏捷地爬上了树。熊也很快地跑到树下,全家老小则远远地跟在后边。那熊先在枪边停下闻了闻,就往树上爬。虽然它的身体笨重,但爬起树来向猫一样灵活。我对你爷爷的愚蠢行动一点儿也看不出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当我们来到老柞树跟前时,你爷爷已经跑到一根树枝的树梢上,那根树枝长长地向外伸展。这时,那熊也上了那根树枝。它沿着树枝向外爬,越向外爬,树枝就越细越软。“哈哈,”你爷爷对我们说“现在你们看我教熊扭秧歌!”于是,他在那树枝上大跳大摇,弄的那熊摇摇欲坠,只好站住不动,并开始往后退,看看怎样退回去。全家老小看到这样子,果然都开怀大笑起来。但你爷爷还觉得不过瘾,他看那熊站着不动了,就又去招呼它,仿佛像对熟人说话似的:“喂,怎么了?你不过来了?请你再朝前走几步!”于是,他不再摇摆树枝了,那熊也似乎明白他的话似的,又向前爬了几步。于是,你爷爷又开始大跳大摇那熊又站住了。

全家人都以为你爷爷要把那熊摇下来呢,可是,那熊也相当狡猾,不肯上当,也不肯往前多走一步,怕自己被摇下来,只是紧紧地抓住树枝,眨着对小眼睛瞧着你爷爷。你爷爷见那熊不往前挪动,就说:“好吧,你不走,我走!你不到我这儿来,我到你那儿去!”说完,他爬到树枝的末梢,轻轻地从树枝上滑下来,,等到离地不远时,一下子就跳到地上,飞快地把枪拿在手里。

我见你爷拿着枪不动,就提醒他:“你想干什么?还不快开枪?”你爷爷却说:“不能打,我还想和他扭一会儿秧歌,再让你们乐一乐!”那熊见你爷爷跳到地上,也从它站着的树枝上往后退。每退一步,都要回头看一下。慢慢退着,它终于退到树干上来。然后,便倒着身子从树干上往下爬。只见它脚掌紧抓树干,一步一步地往下退,依旧是那样从容。就在那熊的后腿刚要落地时,你爷爷一步赶上去,把枪口塞进它的耳朵,一枪就把它打死了。你爷爷看到全家老小都喜形于色,也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这一招还是跟我三哥学的。”我问他:“我也没教熊扭秧歌呀?”“那是我突发奇想,就想试试,还真挺管用!”你爷爷的这场游戏,对全家老小这半月来,还是头一回这般开心。

可是,全家老小正行进百里无人烟的老林子里,向导又受了重伤,我便指挥几个马爬犁匆匆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依你爷爷的意思,非得要把那熊皮剥下来,给你太奶做个皮裤,他有寒腿病。可是,我想得赶快走出老林子,说不准前边还碰上啥呢。你爷爷不吭声了,全家老小又继续往前赶路。

向导说,咱们还要经过一个危险的地带,如果这一带还有狼的话,也定会在那里碰到。那里是一片林子,要想穿过林子,就必须走一条又长又窄的林间小道。刚一进林子,真就看见五只狼从我们眼前经过,它们没有注意我们,不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向导是个胆小的人,他看到这种情景,就嘱咐我们早做准备,因为他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狼。我们一路上紧盯着路两旁的林子,耳朵也竖起来注意听周围的动静,却再也没有看见别的狼。

再走一里多路,就看见路旁躺着一匹死马。这是一只被狼群咬死的马,同时见到有十只狼仍在津津有味地吞食着。其实,马肉早就被它们吃光了,正在啃马骨头呢。三爷告诉前后马爬犁上的人,不许开枪,赶紧冲过去。八个马爬犁快马加鞭,都嗖嗖地冲过去了。那些狼仍在忙着啃马骨头,好像没看见有一队人马经过似的。可是,就在这时,就见那群狼向我们扑来。三爷说:“没见过北大荒的狼这么狡猾,它们是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呢,不能轻敌!我认为最好的办法是缩短爬犁间的距离,好互相照应。”为了不致使各爬犁的火力中断,三爷下令只许一半人开枪,另一半人做好准备。如果第一排枪响过后,狼群继续向我们冲来,就开第二排枪。

然而,当放出第一排枪之后,狼群就被枪声和火光吓坏了,马上停止前进。有四只狼被打中头部,倒了下来。另外有几只受了伤,鲜血淋淋地跑掉了。这时,三爷猛然想起老闯关东的常说的一句话:最凶猛的野兽,听见人的声音也会害怕!于是就叫大家拼命呐喊,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扯着扯嗓子拼命地喊。这个办法果然很有效,这么一喊,狼群就开始后退了。三爷又下令朝它们开了一排枪,狼群才撒腿跑回林子里。

黑夜来临了,光线变得暗淡起来。突然。我们的前面出现两三群狼。一群在左边,一群在后边,还有一群在前边,看样子已经把我们包围起来了。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只见一匹马从树林里冲出来,一阵风似地向前飞奔。马后边有十六七只狼在追着。当我们催马走近那匹马奔出来的地方时,又见到一匹死马和两个尸体不全的人。毫无疑问,是被狼咬死吃掉的。其中一个人的身边还丢着一只枪,所以一定就是刚才开枪的人。我亲眼见他的头和上身都已经被狼吃掉了。看到这幅惨状,大家都不禁心惊肉跳,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狼群已把我们包围了。值得庆幸的是,在林子入口处不远正好堆着一批木料,大概是夏天采伐下来堆在那里预备运走的。三爷立刻把全家老小集中到木料后面,形成一个三角形的阵容,把全家老小和马匹围在中央。

饿狼嗥叫着扑过来,三爷命令大家仍像上次那样分两批开火。老哥四个和小哥四个瞄的都很准,第一批子弹打出去,就打死好几只狼。可大家不得不连续开火,群狼犹如恶魔一样,不知死活地向前猛冲。第二批枪放完后,后面的狼又冲上来了,我们又放了两排枪,至少打死十七八只狼,可它们还是没命地往前冲。三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叫大伯沿着一根朽木把火药撒下去,撒成一条宽宽长长的火药线。大伯刚撒完火药,群狼就冲了过来,有几只甚至冲上那根朽木。三爷立刻贴近火药线开了一枪,使火药燃烧起来。冲上朽木的几只狼被烧伤了,其中有六七只由于惊恐,竟连跌带跳地落入我们中间,立即被我们用镰刀连搂带砍地消灭了。其它的狼也被突如其来的火光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往前冲了。这时,三爷命令大家一齐开火,然后再齐声呐喊。群狼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住了,一个个掉头便逃。正如三爷所预料的那样,这办法果然很奏效。三爷又名令大家操起镰刀,冲到那些受伤的狼跟前,又是一阵乱砍乱搂。那些逃跑的狼听到同伴的 惨叫声,吓得拼命地逃。全家老小又逃过了一劫,总算松了一口气。

三爷说:“今晚就别走了,明天再上路。”全家老小一齐动手,用雪堆了一个简易的马栏子,又堆起一个大雪堆,化了些雪水浇在上面,

再把雪堆下面掏空,就成了个睡觉的雪围子,三十几口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都钻进各自的“房间”睡下了。

刚睡着,就听见马群嘶鸣。三爷借着透气眼往外一看说:“真是倒霉到家了,怎么又来一群狼?”你爷也把脸凑向透气孔往外瞧,只见外面雪地里果然有十几双绿莹莹的光蹿来蹿去,有一只身材壮硕的狼,竟然爬到了大家睡觉的雪围子上坐着,嗷嗷地叫着,指挥狼群往马群里冲。三爷听外面的动静说:“咱们遇到了一只非常狡猾的头狼”。我告诉你爷,狼群里都有一只头狼,它总喜欢坐在高处指挥狼群。三爷说得真对,眼前的这只头狼就坐在一家老小的头顶上呢。它明知道屁股底下就有人,但它一点都不怕。雪围子里的一家老小也不怕,因为雪围子上面都浇过水,在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里,冻得像钢板一样坚硬,连刚能溶进一人进出的小门,也让三爷用雪块堵住了,又从透气眼往下浇上水,转眼就和周围的雪墙冻在了一起,狼对雪围子里的人也没办法。

三爷是一家之主,遇事都得他出主意:“只要咱把头狼制服了,也许其它的狼就会一哄而散。但用啥法子能把它制服呢?”三爷自言自语着,全家人也都陷入了沉思中。三爷说,你爷脑瓜子灵,还是他想出了个“绝招儿”。只见他在头顶上用火烤出了个只能伸出一只手的小洞,四周烤化的雪水很快就冻上了,比钢板都结实。

我研究了半天,忽然明白了你爷的用意:“我知道你要干什么了,亏你想得出来!”这时,头顶的头狼嗷嗷叫了两声,就听见群狼嗷嗷地冲向马群扑了过来。虽然用雪堆起来的马栏还不到一米高,但狼群不敢轻举妄动,它们在等头狼的命令呢。那头狼也不含糊,摇头摆尾地坐在雪围子上,正要准备下达进攻的命令当儿,只见你爷悄悄地手从洞中伸出去,一把就把头狼的尾巴扯进来,边扯边喊:“三哥快帮我把头狼的尾巴抓紧喽!”

头狼根本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招儿,慌忙往出拽尾巴,但它的尾巴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它想张嘴去咬,屁股下面都是坚硬的冰雪,根本无从下口。挣扎了一阵子没有效果,它更慌了,嗷嗷地怪叫起来。其它狼正在等待头狼下达攻击的命令,没想到却听到了它莫名其妙的怪叫,也根本不知道头狼的这种叫声是什么意思,都呆呆地看着头狼不知如何是好。我俩抓了半天狼尾巴不知如何是好,感觉很累。这当儿,你爷又突发奇想,腾出手来又从小洞伸出去,把头狼的两颗热乎乎的卵子抓在了手里,一使劲就拽进洞里。只听头狼嗷地怪叫一声,竟然趴在外面不动了。

其实,你爷并不想弄死头狼,他主要是想震慑狼保护马匹,便把手松了松,头狼很快就缓过气来。但是,你爷不松不紧地抓着它的卵子,只要它想跑,或者狼群想去咬马匹,你爷就攥紧一点儿。而那头狼只要怪叫起来,狼群就不敢乱动。这下子那头狼可遭罪了,想跑跑不掉,不跑又不能总这样等着,只能高一声低一声地怪叫。“我要让它再也当不成头狼了!”说着,你爷操起身边的镰刀,轻轻地往狼卵子上一划,再用手往出一挤,两颗热乎乎的狼卵子便攥在他的手里。这可是头狼的命根子呀,他哪能受得了?只见它痛的怪叫一声,便把尾巴也挣断了, 腚后汩汩地往下滴着血,它也顾不上了,拼命地狂奔着。狼群见头狼屁股上流着血,边逃边叫,便也稀里糊塗地跟着逃进林子里。

天亮后,全家人听外面没动静了,便砸开一个雪洞,一个个从雪围子里钻出来。大家清点一下马匹,发现个个都没伤着,只是惊吓得一宿没捞着解乏儿,便都开心地笑了。三爷一声令下,男人忙着把马套进爬犁的套儿上,女人和孩子便争着爬上各自的爬犁。一路上没敢停歇,一直赶到草帽顶子山下的山东屯儿时,全家老小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许多山东老乡说老家来了一户闯关东的,都争相来打听家乡的情况,问寒问暖。当他们听说老刘家一家老小敢夜闯老林子都先是吃了一惊,继而又翘起大拇指:“真是好样的!”

二姑奶抗日

1931年秋,日本鬼子侵占东北的风声传到鸭蛋河地区,好像爆炸了一颗重型炸弹,闹得人心惶惶。虽然当年二姑奶只有十四岁,但对鬼子的残暴早已铭刻在心。这里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负责人是宋乃振,跟二姑奶家很熟,经常到二姑奶家做客。金日城、崔庸健到鸭蛋河地区活动时,经常住在二姑奶家。组织上决定叫二姑奶担当妇女救国会会长职务,她经常以做针线、剪花样为名走家串户,在姑娘媳妇中边做活边唠嗑儿,逐渐地再把话题引到抗日救国上去。有时利用农民封建迷信思想很浓的特点,以跳大神名义宣传抗日工作。等到晚上人来时,派人暗中观察,是否有生疏可疑之人,然后布置好外边的警戒,二姑奶便开始讲当时革命斗争发展的趋势,并把自己参加抗日斗争的实际情况讲给乡亲们听,不少人当时被感动得直落泪。见到乡亲们抗日斗争的信心逐渐成熟了,就进一步动员妇女们为抗日联军做针线活计。那时抗联部队穿的衣服、鞋、帽、手闷子等等,都是二姑奶发动妇女给做的。不到一年的时间,她把妇女抗日救国会的组织就建立起来了,二姑奶任妇女抗日救国会的会长工作。

二姑奶说,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便组织妇女两三个人为一组,悄悄地把标语贴到醒目的地方,把传单扔到路口道旁,接着把准备好的鞭炮放在铁筒子内点燃。夜静更深鞭炮在铁筒内的响声犹如机枪射击,清脆震耳。小鬼子被爆豆般的“枪声”吓得龟缩在据点里,既不敢出击,又不敢睡觉。等到天亮,小鬼子才敢走出据点,见标语满墙,传单满地,惊得目瞪口呆。当发现燃过的鞭炮时,才知道上了大当。

1934年7月份,抗联部队准备准备打竹帘镇,组织上把侦察任务交给了二姑奶的妇救会。由于这次侦察任务关系重大,二姑奶亲自带几名妇女骨干,装扮成到镇上买东西的模儿样,进入竹帘镇。进镇后,二姑奶先与地下组织联络点取得了联系,地下组织派人领着她们向伪警察分驻所和自卫团(他们驻在一个院内)附近走去,对四周的地形进行了详细的观察。警察分驻所的周围是土垒的院墙,四角有四个炮楼,外面有一个哨兵站岗。电话线是从东墙拉入院内,电线杆子很矮,要切断电线很容易。院内四周和邻近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便于攻击。据当地组织介绍,竹帘镇没有鬼子部队驻扎,仅有警察分驻所和地方自卫团,兵力不很强。侦察到这些情况后,二姑奶一行人离开竹帘镇,立即向组织做了汇报。经党组织研究认为,这次行动关系重大,必须掌握全部情况才能行动。而二姑奶她们的侦察仅搞清了外围的情况,至于内部情况尚不清楚,因此又派她们进镇进行第二次侦察,重点把院内有无设施及兵力情况弄清楚。二姑奶想了几天,终于想出个办法来。她让一个装疯卖傻的人往警察所院内跑,后面跟着几个人追。能进院就往院里闯,闯不进就躺在门口耍赖。这样既能观察到院内的设施,又能招惹警察和团兵们出来看热闹,院内的设施和兵力情况就能一目了然了。

这个办法决定后,二姑奶领几个人又进竹帘镇。通过地下组织摸底,二姑奶了解到团兵们星期六下午除值班的外,都陆续回家休息了。因此,她们等到下午两点多钟才开始行动。

只见那个装疯卖傻的妇女往脸上抹些灰土,穿着破旧的衣服,光着脚狂喊乱叫地向警察所方向跑去。二姑奶等人故意拉开距离在后面追,这时引来不少看热闹的人。装疯卖傻的妇女跑到警察所门口就往院里闯,哨兵急忙把她挡住,用枪把子戳她。她就势连哭带喊地躺在地上打滚,装得特逼真,警察团兵们都出来看热闹。二姑奶侦察到院内并没有任何设施,出来看热闹的只有十几个警察和团兵,嘻嘻哈哈、松松垮垮的样子很是散漫,根本没有警觉的样子。二姑奶估计,他们回家的已经走了,余下的就是这些,情况已经清楚。她们就连拖带耢地把装疯卖傻的妇女弄走。她仍装作哭喊着不肯走的样子,没有引起敌人的怀疑。回到地下组织联络点后,碰了一下情况。二姑奶说事不宜迟,应该趁热打铁,对竹帘镇进行突然袭击。便安排其余的妇女暂时在这里装作看护病人,等候配合队伍行动,她自己回去汇报。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二姑奶悄悄地溜了出来,迅速赶回驻地做了汇报,并提出了建议。抗联部队领导研究后,认为二姑奶的建议是正确的,决定当晚袭击竹帘镇。

天大黑下来的时候,二姑奶领着队伍向竹帘镇进发了。大约午夜时分,队伍开到竹帘镇,悄悄把警察所包围起来,马上对四个炮楼实行封锁,打得炮台射击口两旁的砂土乱飞。敌人在里边不敢抬头,只能把枪伸出射击口朝空中瞎打。机枪排嗒嗒地对准大门射击,子弹透过大门射到屋墙上,吓得敌人根本不敢往外冲,电话又打不通,只能坐以待毙。这时,部队采取了宣传攻势,大喇叭反复地讲“抗日不分先后,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一招儿果然奏效,不一会儿,警察所四周的炮台上都挂出了投降的白旗。这次战斗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和过冬用的物资,部队却无一伤亡。不少警察和团丁当即参加了抗联,掉过枪口打日本鬼子。一时,抗联队伍的名气大振,三江地区的抗日斗争出现风起云涌的大好局面。

随着抗联队伍的不断发展壮大,军需物品供应也比以前大大增多了。为了适应队伍发展的需要,上级党组织命令二姑奶发动妇女,成立一个临时被服厂,突击赶制越冬服装三千套。二姑奶接受任务后,立即召开妇女骨干会议。大家明确任务后,便分头做发动妇女的工作。首先从暂时能脱离开家、又无孩子拖累的革命家属着手动员,再由她们根据同样条件,在可靠的基础上,对亲朋好友进行串联动员,很快就有一百多名妇女自愿报名参加被服厂工作。

1935年9月的一天,被服厂的临时厂房建好。为了避免引起敌人的注意,二姑奶事提前踩好一个安全山沟做为集合点,组织妇女三五成群地向集合点进发。人员到齐后,走了一夜的时间才到达临时被服厂——原木卡铆堆垛起来的临时厂房,原木板子搭成的简易案子。就在这样的条件下开始了紧张的军服制作工作。当时军服制作的任务很急,二姑奶只得带领大家不顾疲劳、日夜兼程地赶制。机器少人多,二姑奶就采用歇人不闲机器和手工制作并行的办法,一个月的时间就赶制出三千多套军服,二姑奶按时完成了组织上交给的任务。

这次成立临时被服厂,二姑奶暴露了身份,伪县长关德权这个日寇的忠实走狗,就派县警察大队长廉大秃爪子,带领警察大队多次搜捕她,并且悬赏五千元,四处张贴抓捕二姑奶的告示。组织上为了保护二姑奶,做了周密的安排。敌人那边一行动,二姑奶这边就知道了,所以敌人几次都扑了空。但敌人并未死心。有一次,廉大秃爪子又亲自带队,来个突然搜捕。这次行动非常绝密,城内的侦察员没有得到丝毫的消息。等二姑奶听到风声时,敌人已经进村子了。这时二姑奶正在家中和妇救会的两个骨干边做针线活儿边研究工作。由于事先没有得到情报,所以思想上也没有任何准备。廉大秃爪子的突然袭击,使二姑奶防不及防,要想隐蔽都来不及了。在这紧要关头,二姑奶告诉那两位妇救会骨干:“不能在屋里等着被敌人查问,咱们主动出击,能闯过去算咱幸运,闯不过去就和敌人以死相拼!”于是,三人拿着针线活计谈笑自若地走出大门。廉大秃爪子正好来到大门口,骑在马上用鞭子指着二姑奶问:“你们是哪儿的?到这儿干什么来了?”二姑奶见敌人没能认出她,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随口答道:“俺们是邻居,到这儿来找花样的。她家姑娘没在家,俺们回家去。”听二姑奶这般说,又没一点惊慌神色,廉大秃爪子以为二姑奶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露面,便对她们没做过多的盘问,便匆忙地奔向院内。二姑奶和两个妇救会的骨干则乘机从容不迫地来到邻居家,藏到预先准备好的躲避所里。当廉大秃爪子搜到二姑奶家时,家里人见她已躲过这一劫也就放心了,回答说:“她到县城里卖东西去了,不在家。”廉大秃子不相信命令手下的警察把房前屋后搜个遍,也没见到二姑奶的踪影,只好扫兴而归。

经过这次风险后,组织上考虑到二姑奶的处境很不安全,便决定让她转移到山里的密营——第六军第四师被服厂工作。1936年正月的一天,二姑奶扮成新媳妇,和她同行的妇救会干部李明顺扮作她的小姑子,一个地下工作的小伙子扮成新郎,以小两口拜年的方式乘坐爬犁,由地下组织派人送他们进山。走到山边处,小伙子赶着爬犁回去了,把二姑奶和李明顺交给了老交通员。在老交通员的引领下,经过一个通宵的跋涉,终于赶到了密营——被服厂的驻地。

被服厂地处汤原县西北部一个叫四块石的地方,四周环山,小溪从厂子的前边流过。被服厂同志们的生活用水都到小溪里来担水。小溪终年流淌,严冬时节也不结冰。在远处眺望,四块壁削的石峰井然有序地排列开来,很是壮观。若爬上山顶看,则与在山下所见的大不相同,展现在眼前的是大小不等、错落参差的四块巨石。在山顶向北望去,可隐约见到苏联境内的小镇;晴天南望,可清晰看到依兰县城。二姑奶不由得赞叹:真是个理想的密营啊,她打心眼里佩服军首长们的战略眼光了。

至于被服厂的设备和工作条件,就简陋不堪了:住屋是原木刻楞,屋顶是用树皮覆盖的,上边再压上一些草便能遮风挡雨了;墙是用泥抹的,屋内的工作台是用厚木板钉的,睡觉的地方是用木架搭成的上下板铺。那时被服厂的任务很重,所做的服装不单是给六军用,同时还要供给其他的抗联部队。只有四台机器,也是采取歇人不闲机器、兼用手工的办法工作。夜间工作缺乏照明,就用松树明子照亮,黑烟弥漫全屋子,即熏人又呛人。天明时大家相互一看,都成了黑脸包公,不禁捧腹大笑。条件虽然很艰苦,但同志们都很乐观。

二姑奶说,她们不仅要制作军服,还要轮班站岗放哨,还要担负起分班做饭的任务。谈到吃的,条件就更差了。主食大部分是小米,少数是苞米馇子,大米白面更难以见到。菜是山里挖的四叶菜、猫爪子菜、山白菜、野芹菜、豆瓣菜、山葱、山菲菜等。最艰苦时还吃过椴树叶子。油很少见,有时地方组织派人从山外送些盐、辣椒和黄豆,就算大饱口福了。由于同志们在艰苦的条件下努力工作,使大批军服源源不断地供给抗联各部队,因而引起了敌人的注意,派出大批便衣特务,到处寻找被服厂的驻地。

被服厂的位置四面环山,森林茂密,人行走在丛林里,有时尚需侧身而过,一般的人是找不到的。四周较易行的地方,都埋没了暗枪机关,并放设了三道卡哨,一有情况就鸣枪报警,厂里便能及时地做好应敌准备。记得有一天午夜,地枪突然响了,同志们全被惊醒。枪声就是命令,同志们赶紧起床,带着武器,迅速撤出被服厂。二姑奶嘱咐大家发现敌情后,以她的枪响为号,鸣一声就打,鸣二声就撤。规定了一打二撤的信号后,大家分散埋伏在四周山上的隐蔽之处。二姑奶带几名同志埋伏在枪响的方向,以便观察敌情。一直等到天亮,并未发现敌情,哨卡方向也没有任何可疑情况,二姑奶便派人绕道到枪响处查看,才知道是一只大黑熊被地枪击毙了。大家把死熊抬回厂里,剥皮剔肉大享口福。一场虚惊后,上级指示我们,近来外面敌人很猖獗,军服暂时停做,准备转移。转移前主要妥善处理好善后工作:其中包括把机器包裹好,隐匿在安全地点。以及如何撤退,部队在何处接应护送等等。接到上级指示后,二姑奶写了一封汇报信,将准备如何隐藏机器等善后工作做了详细汇报。她把信交给老交通员时,再三嘱咐,倘若遇到敌人,千万把信件销毁。必要时,可把它吞到肚里,决不能让它落入敌人手中。老交通员走后,二姑奶指挥同志们把机器隐蔽起来,做好随时撤退的准备。

老交通员同志们都称他为“赵老七”,入山时可能被敌人告了密,一出山就被敌人抓住了。信件也没来得及销毁,被敌人收了去。敌人得到信件后,马上对他进行刑讯。这家伙是个软骨头,经不住拷打就全部招认了。敌人又能以利相诱,如他若领“皇军”进山,消减这个被服厂,抓住那个女共产党员,就奖给他五千元钱,并把他全家送到哈尔滨去享受“王道乐土”。就这样,赵老七在威逼利诱之下叛变了革命。

1938年3月15日,日寇驻汤原县舒乐镇压的守备队,由赵老七带路,从暗道悄悄地摸进被服厂密营。14日夜晚,是二姑奶值岗,一宿安然无事。拂晓时分,二姑奶刚要下岗时,突然枪声四起。事情来得突然,大家没有准备,一时有些慌乱。听到枪声,二姑奶意识到被服厂被包围了,情况很严重。这天是李明顺的饭班,她正端着一盆饭进来问二姑奶:“怎么办?”二姑奶说:“你把饭扔了,快撤!”但他仍端着饭盆和裴大姐、牟淑琴从后窗口跳出,向沟底下跑去。其他大部分同志都从正面突围,边打边冲。可是已埋伏好的敌步枪、机枪不停地射击,火力很猛,冲出去的同志大部分都被这些罪恶的枪弹击中而牺牲了。这时二姑奶仍在屋内向外还击,突然看到夏云阶司令的夫人中弹倒地,其女夏志清正在晕头转向地乱跑。夏云阶司令是六军的军长,他出生入死的抗击日寇,于1936年作战牺牲。组织上为了夏夫人母女的安全,派人将娘俩接到被服厂密营的。夏夫人已经牺牲,其女正在危险之中。二姑奶顾不得危险,冒着呼啸的弹雨快速奔了过去,挽着她往附近的小山上撤。没跑多远,一颗流弹飞来,把她的右肩打伤了,二姑奶仍架着她边跑边用手枪还击。突然枪卡壳了,她便把枪扔掉,拉着夏志清往山上跑。跑到山腰,才发现日寇在那里也设了埋伏。敌人可能见他二人是女的,又没有枪,便没有开枪射击,只是端着刺刀向她俩逼来。

日寇将二姑奶和夏志清抓住带到山下,将二姑奶绑在被服厂对面的一棵树上。可能因为夏志清负了伤,日寇没有绑她,她站在二姑奶的身边。日寇搜索完现场,便用柴草堆在厂房周围,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顷刻之间便把被服厂化为灰烬。二姑奶清楚地看到遇难的战友们牺牲前仍保持着战斗的姿势:夏夫人的腹部已被炸开,肠子从弹孔处流在地上,可她仍二目圆睁地往前扑着,要与敌人拼命。在二姑奶对面,躺着的是一个叫张世臣的战士。他的腿部被炸,不能站立,但没有死。他吃力地半坐起来,对二姑奶说:“二姐,你如果能活着出去,给我家捎个信,就说我为了救国打日本鬼子而死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日本军官走过来,抽出战刀对他的头砍去。二姑奶立刻闭上了眼睛,只听到咔嚓一声响。再睁眼看时,只见张世臣已身首异处,热血喷涌……,见此惨状,二姑奶顿时肝胆欲裂,像头暴怒的狮子往外挣,恨不得立刻和野兽般的野兽同归于尽。无奈,挣扎不掉的绳索仍把她牢牢地缚在树上……

这时,赵老七被带来了,他指着二姑奶哆哆嗦嗦的对翻译说:“她……她就是……被服厂的头儿……也就是你们赏钱捉拿的……那个妇女救国会……会长!”翻译和日本军官嘟噜了一阵,便把二姑奶和夏志清带出山外,押到汤原县舒乐镇守备队部监押起来。从此,二姑奶和组织失去了联系,但她仍然坚信战友们的鲜血不会白流。当时她最大的希望就是能在没死前能把被服厂被叛徒出卖、鬼子进行屠杀的惨状告诉组织,抓住叛徒,为死难的战友们报仇。

几天后,鬼子就把二姑奶和夏志清从守备队转移到李村长家寄押。李村长是当地的大地主,人称李二爷,房屋很多,筑有很高的院墙,四角有炮楼,有护院的炮手,门口设有门卫,防守严密。把二姑奶押在李村长家,让她感到很奇怪:“小鬼子既然悬赏五千元抓我,抓到我又为什么不枪毙?这是小鬼子的软招子,最终让我当叛徒!”想到这里,二姑奶又想起张世臣临牺牲前托咐自己的话:“告诉我家,我是抗日救国、打日本鬼子而死的……”二姑奶暗暗咬紧牙关:“想让我当叛徒?做梦去吧!”果然不出二姑奶所料,李二爷的姨太太经常来看二姑奶,对她假惺惺地亲热,先是问寒问暖,然后又说抗联生活太艰苦,又叹息地自言自语:“唉,能够活下来真不容易呀!”二姑奶则一言不发,先是摇头。最后,她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今后想怎么办?”二姑奶这才答了腔:“既然被鬼子抓来,就随他们的便吧,大不了是个死,反正让我当叛徒是没门儿!”她碰了软钉子并没死心,又假惺惺地说:“我替你想了很久,想啥法儿我也想把你救出去!这不,俺家二爷都肯帮你的忙呢!让二爷到守备队说说情,再用地方的联名保状,把你保释出来,你也就脱离危险了……”没等李二爷的姨太把话说完,就被二姑奶断然拒绝了。

日本守备队长得知利诱没能成功,就改用威逼刑讯的恶毒手段了。刑讯时,先是毒打,接着跪砖头、跪碗碴、灌凉水、灌辣椒水、凉水和汽油,再加上小米掺到一起灌。二姑奶不张口,就用铁筷子撬开她的嘴。因此,二姑奶没几天牙就掉光了。尽管种种酷刑都用上了,二姑奶仍是紧咬牙关,打死也不说。气得小鬼子发了疯,用木棒对准她的头,狠狠砸了下来,二姑奶立即昏了过去。

日寇驻汤原县舒乐镇的守备队,对二姑奶软硬兼施,也没有得到所需要的口供,就把她和夏志清转押到汤原县日本宪兵队,关进汤原县公署的监狱。二姑奶进监狱后,遇到了三师政治部主任雷炎的爱人——刘志敏,她是被大叛徒周星五出卖而入狱的。二姑奶熟悉那个周星五,他曾是汤原特委负责人之一,二姑奶曾向他汇报过工作。他叛变后,凡是他知道的组织都被出卖了,因此牺牲很多同志。第二天,叛徒周星五把二姑奶提到宪兵队部。二姑奶早已做好了受刑的思想准备,可出乎她的意料,屋里只有周星五一个人,并摆好了一桌酒席。他皮笑肉不笑地对二姑奶说:“你的案子好办,你不要倔强了。现在形势大变,抗日联军的队伍都垮台了,地方组织也遭到了清剿,革命是不可能成功了。你应迷途知返,不要顺着歧途越走越远了。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保证把你释放出去……”听了这番话,二姑奶气不打一处来,对他说:“你甘心当汉奸亡国奴,那你就当吧,我是共产党员,绝不会投降变节!要杀要砍随你们的便!”

周星五碰了一鼻子灰,再也没审讯二姑奶,改由日寇亲自审讯。日寇审讯时,总是逼问省委撤到什么地方去了,地方组织都有哪些领导人,都叫什么名字?二姑奶随机应变:“我在战斗时省委撤离的,撤到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呢?我已经到部队好几年了,地方组织及领导人的姓名我更不知道了。”日寇又让二姑奶写信,与组织联系。二姑奶一口咬定:“我不会写信,就是写了信也不知道往哪里邮寄,更不知道寄给谁!地方组织不是叫你们剿清了吗?还叫我写信有啥用?”一席话问的日寇无言以对,审讯只得不了了之。

一天深夜,突然铁门响了,看守点名叫二姑奶和夏志清。二姑奶想,深更半夜提人,怕不是好兆头,敌人可能要下毒手了,便作好了牺牲的准备。看守把她俩押到了宪兵队部,二姑奶见地上摞了好几个人头,二姑奶暗想,这可能是近日日寇进山讨伐带回来的,小鬼子为了向主子讨功,每次讨伐时都这样做。这时,一个鬼子军官问二姑奶:“在这几个人头里,哪个是省委书记冯仲云的人头?”二姑奶走到近前一看,一个也不认识。他立即明白了:看来敌人不认识冯仲云,否则就不会叫我来辨认了。“三·一五”大清剿时,敌人没抓到省委任何人,所以把注意力放在省委负责人冯仲云身上。如我指出这人头中有冯仲云的人头,就可能消除日寇对省委的继续搜捕。想到这里,二姑奶随便指着一个人头说:“这是冯仲云的人头!”认完后,敌人又把二姑奶和夏志清押回监狱。日寇还真相信了二姑奶的话,次日就大肆宣扬他们抓获了省委负责人冯仲云,便把二姑妈指认的人头悬挂在汤原县城的牌楼上,炫耀他们的胜利。

1938年7月,日寇把二姑奶押到哈尔滨监狱。二姑奶回忆,第一次审讯时,用的是电刑。这种刑很难挺得住,皮肉虽然觉不到多大痛苦,可腹内各个部位暴动起来,直觉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地折腾,不一会就感到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等她醒过来时,耳朵已听不清声音,只会摇头,不能说话了。这次审讯敌人仍没得到什么,只好把二姑奶押回监狱。过了几天,敌人又第二次提审二姑奶。这次没用电刑,只是用一个小滚子在她的胸口处上下滚动,边滚动边数数。这样搞了好一阵子,问了好多话,二姑奶仍是摇头不回答。回狱后才听说,这是敌人施用的“催眠术”,据说这种刑可以让受刑者进入幻觉状态,问啥都会如实回答,但用在二姑奶身上却失灵了,敌人的“催眠术”只得草草收场。

没过几天,敌人又把二姑奶押回汤原县监狱,一押就是七年。“八·一五”光复,日本鬼子投降了,二姑奶才得以新生。她亲眼看到了军事法庭审判日本侵略者的战争罪行,也为自己当年参加抗日斗争的洪流中感到骄傲……

三爷夜袭张家大院

三爷会同赵炮、李炮、张炮、张四、李五、王二进制一行七人夜里二更时分来到张疤脸的家张家大院的。那天白日下一层清雪,谁知一到晚上就放晴了,一弯寒日挂在天上,都没有风。庄子里静得吓人,张家大院阴森森的就像童话里女巫的城堡,院墙上并没有人站岗放哨。狗娘养的,睡得倒安稳!三爷心里暗骂了一句,然后看了看几个弟兄,使了个眼色,便经直走到院门前。

三爷他们走了一天多的时间才来到张家大院的。

“嘭、嘭、嘭!”王二在敲门。他这样敲了几便,院子里才有动静。只听得踢拉地脚步声,出来的人显然没提上鞋后跟,声音也极不耐烦:“敲啥呀?大半夜的,谁呀?”王二在门外说:“快开门,俺是县保安团的!”这也是三爷事先交待好的。里面一听是县保安团的,不敢怠慢,脚步加快了许多,很快就来到大门跟前。

先是拉动门栓的声音,然后一扇门开了一条缝儿,一个秃顶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他脸上原本是带着笑容的,可一看这七个人都横眉冷目的,手里都拎着家伙。尤其是三爷,他是见过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魂飞魄散的样子,可他脑袋伸出来容易,再想缩回去都不可能了,因为枪声已经响了。

三爷手里的猎枪冒着烟。他这一枪打在秃头的眉心上,那张脸的惊恐表情就凝固了,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秃头是带着这副惊恐的表情去见阎王的,阎王肯定会为奈地追问:“你临死前都看到啥了?”秃头的尸体立即把两扇门砸开了,三爷等人一起拥进院子。

虽有月光,但毕竟也是黑灯瞎火的,三爷他们又是第一次进那院子,也摸不清张疤脸在哪间房里睡觉。见正房很大气,觉得张疤脸应该睡在那里,就直奔正房而去。可刚走几步,东厢房窗子上的一个玻璃突然哗啦一下子碎了,显然是有人从里面击碎的,接着就听一声枪响,只听张疤脸哎哟一声叫便坐在地上—他被打中了右大腿,几个人见了忙拖他往回退。他们想退回门洞里,张疤脸家的院墙可走人,这门洞子也就深,躲藏七八个人不成问题。

三爷一边退一边朝枪响的地方回顾 一枪。可他这一枪还是放了空,里的人已经隐蔽起来。几个人退到门洞旁的时候,西厢房的两个窗子突然一起打开了,伸出七八条长枪来。幸亏他们见势躲得快,等长枪纷纷开火时,他们已躲进门洞里,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门洞边上,尘土飞扬。

“张疤脸,你听好喽!”躲在门洞里的三爷喊。他这一声清喊,枪声立即停了下来。他继续喊:“俺是来要张疤脸的命的,和旁人无关!”你们要敢和俺作对,俺可就不客气了!三爷这一喊,躲在东厢房墙根底下的一个人顿时吓得一哆嗦。而西厢房内原本还敢探着脑袋打枪的几个人一听是三爷的喊声,知道来者不善,赶忙都猫了起来。

“诸位兄弟,俺抢的那女子已经送回去了,冤仇易解不易结,为何又来找麻烦?”东厢房里也突然传出来喊话声,原来藏在屋里的那人正是张疤脸。三爷他们了解情况,张疤脸不是有四房太太吗?大太太住的正房是他们主卧,而三房姨太太住的三间东厢房都是他们副卧。他也心疼年轻的老婆,所以常轮流着在东厢房下榻,而剩下的确是伙房,奶妈子和长工们都分别住在西厢房里。张疤脸自知作恶多端,心有亏心事,每天睡觉都把枪压在枕头底下,以防不测。

“呸!你抢男霸女,丧尽天良,俺今天就是来找你算账的!”三爷冲着东厢房喊了一句。“你这是干啥?俺也不知道那女子是你老婆,那天你来要人,俺不是给你了吗?你还打死了俺几个弟兄,俺也没跟你计较……”“呸!你个狗杂种还有脸说,拿命来!”三爷说着又朝东厢房打了一枪。随着枪声,张疤脸在里面又喊:“你们这帮饭桶还等啥?快给我打!”于是,西厢房又传出噼里啪啦的枪声,可这些枪显然都没有瞄准,有的打在门洞的上方,有的却是放空枪。

张家大院的人知道是三爷又来了,早吓得筛了糠,只顾着应付张疤脸瞎打一气,并不想和三爷结怨。三爷就让李五照着受伤的张四,然后让张炮带着三个人直奔西厢房。张炮带着人开始行动,三爷就朝东厢房放了两枪。他是怕张疤脸突然打冷枪,伤着弟兄们。张炮带着三人猫着腰很快就来到西厢房,见那里面的人仍像无头的苍蝇的地乱开枪,便一脚踢开了门大声断喝:“把枪放下!”里面的人顿时都慌了,忙扔下枪跪地求饶。他们都只穿着内衣,有的还咧着怀,看样子是仓促起身拿枪的。

三爷见张炮得了手,便猫腰来到东厢房的窗下,张疤脸,你手下都投降了,你乖乖地给俺出来!听了一会儿,却没有动静。他又连喊了两声,可屋里里还是没有动静。三爷闪身到了门口,一脚踢开了门。他踹门的时候心里也是很怕的,毕竟他在明处,张疤脸在暗处。可门开了,却不见张疤脸的影子,借着月光只看见一个女人裹着棉被在炕上瑟瑟发抖,还看见后窗是开着的,冷风直往屋里灌。三爷一步跨进屋里,炕上的女人吓得惊慌地求饶。三爷没理她,抬脚上炕,跳出后窗追了出去。

白日里刚下了一层雪,后窗下即看一行清晰的脚印。三爷就顺着这行脚印,沿着东厢房和正房绕了半圈儿,才发现张疤脸的院子原来还有后门,门不大,正开着,张疤脸显然是从这个门逃走的。三爷估计他不会跑得太远,就顺着脚印往前追。

张疤脸已不是当年了,养了一身的肥肉,跑起来很吃力,这也该着他当晚丧命。三爷身体好,跑起来两腿如飞,追出墙外不远,就看见前面有个黑影,慌慌张张的。正想举枪,却见那黑影一回身,接着就是一声枪响,三爷就感到左耳边有东西一擦而过,耳垂发热。他摸了摸,竟擦破耳边出血了。三爷不禁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这个张疤脸的枪法还真有点儿准头,他的左耳朵从此就留下一个疤。

三爷这一惊之后发了狠,举枪便射,只见那黑影晃了一晃,便倒在地上。等他跑到边前一看,果然就是张疤脸,还穿着睡衣,外面披件狐狸皮袄。三爷那一枪正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的手里还攥着“盒子炮”呢。三爷把他的盒子炮拿起来看了看,然后别在腰上。这时,只见两个弟兄跑了过来,想必是张炮怕三爷有闪失,派他们也追了出来。三爷突然又朝张疤脸的身上打了一枪,两个兄弟愣了愣,惊愕地问:“大哥,他都死了,你还打他?”“咋?”你不觉得他可恨?三爷说这话时,眼睛瞪得像牛眼似的。“可恨!可恨!”两个兄弟说着也端起枪,朝张疤脸的身上胡乱地射起来。他俩当然不理解三爷此时的心情,他的媳妇被这个疤脸畜性糟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一枪是为翠花打的。

三个人回到张家大院时,那个护院的炮手都被捆了起来,张疤脸的四个老婆和奶妈子也被集中关在一个房间里。赵炮正站在一堆东西前咧嘴乐,好多现大洋,金银首饰、布匹、粮食,还有十几条枪和一些弹药。一见三爷赵炮就说:“大哥,这么多东西,还愁拿不走呢!”顿了顿又说:“咱别急着走了,咱这一天半宿还没喘口气呢。俺看这挺好的,在这吃顿饱饭,睡睡安稳觉,明天一大早再走吧!”三爷一听也是,这么多东西,还有一个弟兄受了伤,再说肚子也真该填点儿吃的了。便让两个弟史押着奶妈子去做饭。

吃完了饭已经后半夜了,赵炮拍了拍鼓起的肚皮,喊了一声:“李炮,你再辛苦半宿,守着那帮狗日的,别让他们跑了!”李炮拍着胸脯说:“放心睡你们的吧,有我在一个都跑不了!”

天快亮时,张炮起来撒尿,发现李炮不见了,而且张疤脸的小老婆也不见了,便询问被捆绑的人,都说李炮和张疤脸的小老婆一起出的屋子,他这才慌忙跑回来告诉三爷。

三爷和赵炮起身来到院子里查看,询问来,询问去,男男女女讲的跟张炮说得差不多。三爷想了想李炮的以往的表现,心想:“别看这小子平日里蔫了巴唧的,色胆还不小呢!”赵炮却丧着脸,嘴里一个劲地重复:“不能吧,俺看李炮不是那样的人,俺觉得不可能!”他显然很愧疚,毕竟是他安排李炮半夜里值岗的。他还不甘心地高声喊了起来:“李炮,你这个王八蛋在哪呢?给俺出来!”这时,几个被吵醒的弟兄也来到院子里。赵炮正喊着,西厢房的一个屋门“吱扭”一下子开了,一个人搓着眼睛走了出来,边打啥欠边问:“你们喊啥呀?俺在这里呢!说话人正是李炮。”

三爷等人愣了愣,赵炮就忙开了口:“李炮,俺叫你看着人,你咋睡觉呢?俺向你、张疤脸的小老婆哪去了?”“张疤脸的小老婆?”李炮跟着重复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屋子里看了看:“对呀,刚才她还在俺被窝里呢!”“真的吗?你说张疤脸的小老婆刚才还在你的被窝里?”三爷盯着李炮。“是……是呀!”李炮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脸腾地一下子红了。

原来,赵炮让把张疤脸的四个老婆也捆起来时,是李炮亲手捆的小老婆。当时这个女人身上的香气就让他眩晕,偶尔碰到她那双彭胀的奶头,就像过了电似的,让他的心里痒痒的。所以吃完饭后,赵炮派他看守,他就兴奋得不得了,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后半夜看人时,他就坐在小老婆的对面瞅,越瞅越觉得浑身发热,抓心挠肝的。那小老婆的目光是回避着李炮的,但有时也会偷偷地瞄他一眼,那眼神便勾住了他的魂。终于控制不住了,索性就把小老婆单独拽到空屋子里。小老婆当时吓坏了,以为要杀她,一个劲地跪在地上叩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李炮却忙拉起她说:“俺不杀你,俺是喜欢你!”小老婆这才明白了,笑了笑:“只要你不杀俺,俺啥都依你!”就这样,张疤脸的小老婆就让李炮给睡了。累了快一天一宿了,又这么一阵折腾,完事后李炮倒在炕上就睡着了,小老婆是啥时跑的,他还真不知道。

“这么说,你把她睡了?”三爷的脸上难看起来。“啊,他张疤脸敢抢翠花,俺凭啥不睡他小老婆?俺是替你报仇呢!这叫一报还一报!”有点儿荒张的李炮突然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有理了?你不知道张疤脸的小老婆也是抢来的?”三爷突然吼了起来。“你小子还敢嘴硬,看俺打你个脸青!”赵炮说着就气冲冲地直奔李炮去了。李炮见势不妙,一转身又跑进屋,慌忙插上了门。赵炮气得直跺脚:“你这个王八蛋,咋就管不住你裆下那玩艺?看俺把你揪出来,割掉你那玩艺喂猫去!”看着赵炮的样子,几个弟兄忍不住笑出了声,三爷瞪了他们一眼,谁也不敢笑了。……

三爷和翠花

“他救了翠花,他是个好人哪!”“啥?好人?”你想想看,他去救翠花的时候,翠花可光着腚呢!”“对呀,那,那他不啥都看见了?那……”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说着就跑了调。可这也提醒了一个人,那就是翠花她爹。他呵斥的声音从窗口里传出来:“你这个死丫头,瞎说个啥呀?这光腚子的事咋能往外说呢?”“你瞎嚷啥呀?你还怕谁不知道咋的?”这是翠花娘的声音,是在和翠花爹发脾气。翠花娘的话再次提醒了翠花爹,让他懊悔不已。他当然很不甘心,便大声地补充一句:“那天鬼子出来,让都到集上集合,俺就把那条裤子穿走了,翠花她……她只能光着腚呆在屋里!”

原来是他们一家人都是不穿裤头的。而且两人穿一条裤子,或是三人穿两条裤子。这在那个困苦的年代,其实也不算什么稀罕事,一大家人都穿不起裤子,轮流穿一条裤子出门,也很正常。但若把这件事摆在公众面前说,就好说不好听了。

那次小鬼子来催粮,翠花的爹娘因交不出粮来,就被绑在村口的杨树上,小鬼子的军官还下令烧了她家的房子。三爷一听房子里有女人叫,忙趁人不注意从后窗跳了进去,就见翠花还蜷缩在被窝里,就来了气:“都火上房了,你咋还赖在炕上?”三爷说着一把拽起翠花,谁知她的下身竟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三爷一愣之下就松了手,翠花惊叫一声又钻进了被窝。火势越来越旺,三爷顾不了许多了,就连被子带翠花抱了起来,一直把翠花抱到隔壁的院子里。当时,三爷看着翠花,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就说:“你叫啥?”翠花看着三爷满是惊恐地说:“俺叫翠花。”三爷就问了这么一句,却记住了翠花的名字。就这样,三爷娶了翠花做媳妇。虽然三爷一再强调,当时他只看了翠花一眼,以表明自己的清白,可村民们都不这样认为,你看一眼跟看十眼一百眼是一样的,反正翠花让你给糟蹋了,是用眼睛糟蹋的,被你糟蹋的女人,你一定要娶她。

在那个战乱年代,老百姓的日子都很苦,三爷家就更苦。俗话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不用划啦一大车。而没爹的孩子也常常会受到欺负,娘俩相依为命的日子可想而知。三爷的倔犟性格,就是在那种不平的环境中炼成的。好不容易熬到成壮小伙子,三爷的娘就核计着给儿子说媳妇,村子里都知根知底的,恐怕没人给他媳妇,就托了媒人到外村去。真是千里有缘来相会,刚和媒人一进村,就赶上小鬼子烧房子,于是就有了前边的一幕。

那时,关东有“棒打狼了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一说,三爷见隔壁的赵炮哪天都能从山里打回野物来,心里就痒痒的。赵炮看出了三爷的心思,就教他打枪。三爷第一次摸枪时,说不上是激动还是恐惧,再条腿直哆嗦,人们就笑,笑得前仰后合,肚子都笑疼了。人们笑他端不住枪,更笑这个小个子还没抠扳机呢,尿液就从裤管里流了出来。但人们很快就改变了看法,三爷对射击竟然有超乎寻常的灵性,他打猎竟然弹不虚发,天上飞过几只麻雀,他连瞄都不瞄,一抬手,一只麻雀就会掉在地上扑棱翅膀,令人称奇。于是,三爷就有一个绰号——小神枪。

一天,翠花和她娘在县城买年货,路上就出了事。俩人正在说话,就见一人身披狐狸皮大衣。两手都插在裤管里的胖老头迎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四个人。此人乍看上去能吓人一跳,因为他真是“面目可憎”,脸上全都是疤。翠花娘一见这人时脸上就变了色,脚步就停下来,她显然认识这个人。而翠花却不认识,只不过以为迎面来了个有钱小丑的老头而已。见娘突然不走了,她还奇怪:“娘,咋了?咋不走了?”她娘刚想说什么,人已经到眼前了。

“张疤脸,你想干啥?”翠花娘很紧张声音就有些变调。还没等翠花娘说完,张疤脸身后的一个人却来了一句:“瞎娘们儿,这张疤脸也是你叫的?”那人说完就要凶巴巴地过来,却被张疤脸一手拦住了,张疤脸还瞪了他一眼:“是你叫的?”那人就吐了吐舌头,又退了回去。然后张疤脸却没理睬翠花娘,而是色眯眯地看翠花,翠花被他这样盯着也紧张起来。

“小妹子,你叫啥?”张疤脸突然一脸的坏笑。“你管俺叫啥呢?”翠花冷冷地说着,反瞪了他一眼。“不告诉也行,俺就叫你小妹子。”这张疤脸的脸皮倒挺厚。“张老爷,你就放过她吧,她才刚过门儿,已经有主了。”翠花娘哀求着说。

翠花一听娘这话,就向娘看去。翠花娘正向她使眼色,翠花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就变了,突然转过身就跑。张疤脸一愣,忙吩咐:“快快给俺抓住她!”他身后那四人闻听此言就像兔子一样蹿了出去。

翠花哪跑过他们啊,没跑多远就被抓住了,被连拖带拽地拉了回来。翠花挣扎着:“你们想干啥?你们抓俺干啥?”张疤脸却只是笑着,突然抬手在翠花那被冻红的脸蛋上捏了一下,然后得意地喝了一声:“走!”他身后那四人便拖着翠花就走。翠花娘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揪住翠花的棉袄使劲往回拽:“你们咋能这样,她已经过了门的人啊!”听她这般说,张疤脸一努嘴,一个家伙突然飞起一脚,翠花娘被踢倒在地上。

翠花娘爬起来又给张疤脸下跪:“张老爷,求求你,就放了翠花吧,俺给你磕头了!”她说着鸡啄米似地磕了起来。张疤脸这才知道他拴到的俊妞儿叫翠花,便厌恶地看了翠花娘一眼,转过脸去抬腿就走。翠花娘扑上去抑住他的一条腿:“张老爷,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张疤脸费了好大劲才抽出腿来,狠狠地蹿了一脚,翠花娘又倒在雪地上。

翠花娘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翠花又哭又叫地拖走了,却不敢上前阻拦,她知道张疤脸不好惹。

翠花娘一头扎进屋里,告诉三爷:“翠花……翠花……”没说完便昏了过去,三爷忙把翠花娘扶起,捏了一下她的人中穴,翠花娘才苏醒过来,对三爷说:“张疤脸……抢走了翠花……”一听这话,三爷如五雷轰顶。他知道张疤脸的德行,更知道如不及早救出翠花将会是凶多吉少。二话没说,跑到隔壁的赵炮家,二话未说,操起挂在墙上的猎枪转身就走。

三爷来到张疤脸住的张大爷屯,碰着一个拖着雪爬犁的老头,就问:“张疤脸住哪儿?”老头睁大眼睛看了三爷一眼,他显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硬气地直呼“张疤脸”的外号,他看见三爷棉袄下露出的枪托了,就慌了,忙用手往前一指:“那个大院就是!”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其实不用老头指点,三爷也早看见了,那个大院在张大爷屯里扎眼,不仅仅是因为它高,还因为它很特殊——四面墙都有墙垛子,而且四角都有炮台,炮台上都有枪眼。看来这墙是具备防御功能的,上面可以走人和隐蔽。三爷叩打大门时,已把猎枪拎在手里。开门人无精打采的,可一见三爷手里拎着枪顿时就吓精神了:“你是干啥的?”找谁?“找张疤脸!”开门人愣愣地问:“找我们老爷?啥事?”“要人!”“要谁?”“要翠花!”开门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三爷,然后咣当一声把大门关上了。

三爷开始退后一段距离等候。他估摸着张疤脸会出来,而且还会出现在院墙上,他可不想在墙根底下仰着脖子和他搭话。果然,不一会儿张疤脸就出现在院墙上,十几个护院的炮手也一字排开地站在院墙上,手里都端着枪。三爷一见这架势,下意识地向四周看一看,见身后有一棵比腰粗的老榆树,便退了几步来到树旁。见三爷直往后退,墙上的炮手们讥笑起来,张疤脸也是很得意。

“就你来要媳妇来了?”张疤脸撇着嘴问。“就俺一个人咋的?快放人!”“我要不给呢?”“那我就打死你全家!”“哎呀?口气倒不小。我倒要看看你是咋领回媳妇的!”院墙上的人又哄笑起来。三爷没再说话,抬头就是一枪。随着枪响,张疤脸头上那顶狐狸皮帽子就飞了,墙头上的人顿时傻眼了,谁也没想到三爷会开枪,而且打的这么准。张疤脸好半天才醒过腔来,忙招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看了看左右。见左右的人也正看着他,便觉得自己很丢面子,于是就恼羞成怒了:“给俺打!给俺往死里打!”嚷嚷完便先蹲下身子,猫在墙垛后面。

顿时枪声大作。三爷赶忙躲到老榆树后面。子弹打在老榆树上噼里啪啦地响,没打着的就顺着两侧嗖嗖地飞过去。那时,三爷躲在树后就像找到猎物似的,顿时瞄准了一个炮手的头。可枪声太急,不让他伸头。但他并不着急,他知道总会有还手的机会。

三爷终于逮到了一次开枪的机会。随着枪响,一个炮手从墙上载了下来,扑通一声摔在墙外的地上。这是三爷第一次开枪杀人,但他一点儿也没觉得怯手,也许是愤怒平衡了他的心理状态,而且当他得手后,竟还有一点儿满足的快感。管不了那么多了,既然开了杀戒,你就再杀他几个,他兜里的子弹足够用。接着就杀了第二个,又杀了第三个。三爷好像杀红了眼,他射出的子弹就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敲脑瓜壳儿。院墙上的炮手们向外射击。但无论躲到哪儿,瞄准就要露脑袋,三爷打的就是脑袋。

三爷杀到第六个的时候,院墙上就没有脑袋了,剩下的炮手们都躲在炮台里不敢露头。看到护院的炮手们不敢露头射击,只是胡乱地放枪,气得张疤脸直骂娘:“你们这帮饭桶,给我打呀,瞄准了打!”炮手们“是是”地应着,却仍没人敢伸头瞄准,心里骂着:“囔囔个屁呀,你他妈的咋也王八似的直缩头?”

其实,三爷也不忍心再杀下去了,他下不去手了,便朝院墙上喊:“别打了,再打俺把你们杀光了!”“不打就不打了,你说了算!”张疤脸的声音从院墙上传出来。他正筛糠呢,两具尸体就倒在他脚下。这大半辈子里,这么好的枪法,他还没见过!“那好,那你放翠花出来!”“行,看你是条汉子,反正俺也没打算长留着她!”说完这番话,张疤脸冲着身边的人吼道:“愣着干啥?还不快给我放人去!”炮手们好像就等这句话呢,都猫着腰争先恐后地往下跑。三爷伸出头往墙上看,见他们都跑下去了,才握着枪从树后面走出来,还伸了个懒腰。而张疤脸却一直没露面,他早已连滚带爬地逃到院子里。

不一会儿,院门突然开了,翠花被推了出来,那扇门随即又关上了。等翠花跑到近前,三爷才看清楚,她的眼睛已肿得像两个桃子,便安慰道:“别哭了,他咋的你没?”三爷这么一问,翠花却突然不哭了,看着三爷愣了愣,然后犹豫着摇了摇头:“没……没有!”“没有就好,那咱回家吧!你娘等你呢,都快疯了!”

三爷和翠花是天刚擦黑时到的家。翠花娘见三爷把翠花背回来了,又惊又喜,把女儿一把搂在怀里哭了起来。三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又饿又困,便倚在炕梢打起盹来。突然,他被一阵哭叫声惊醒,一看,翠花已经上吊了,身子都凉了。三爷顿时眼里喷出了火:“狗日的张疤脸,我要拿他的脑袋给翠花当供品!”说着就冲了出去。这就是三爷的第一次婚姻,刚拜完堂没几天,他心爱的妻子便离他而去。

三爷遇母狼

在完达山区的腹地有个小山村,村民们靠山吃山,祖祖辈辈以捕猎为生。三爷是村里远近闻名的捕猎高手,能从粪便中分出虎狼的年龄,能从落毛中知道野猪的公母。他的鼻子也练就出特异功能,只要顺风一嗅就能知晓附近有猎物或是有什么样的猎物。

这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三爷从邻村吃罢喜酒,趁着月色大步流星地往前赶。走热了,他便光着膀子,将褂子搭在肩头,边走边哼着小曲给自己助兴。突然,他停下脚步,借着迎面吹来的夜风,使劲地抽了抽鼻子,顿时觉得有股血腥味儿谈谈地飘了过来。三爷心中一惊,平时几乎不离手的猎枪今天都没带在身边,眼下凶多吉少!他举目向前看去,只见前边十步开外的茅草丛中,一双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绿荧荧的光。他心暗暗叫苦,知道遇见了猛兽。自十几岁便扛枪打猎的他,还从来与一只猛兽赤手空拳的这么近距离面对面过。

突然,一声狂嗥响过,那猛兽从隐身处跃了出来,两只前爪搭向三爷的双肩,口中的血腥味儿扑面而来。从灰色的皮毛上判断,三爷知道遇上恶狼了。三爷猎杀过无数恶狼,深知恶狼既凶猛又灵活,是猛兽里最狡猾的一种,稍有不慎,今晚就可能丧命于此。眼见恶狼张牙舞爪地扑来,情急之中他一蹲身,恶狼扑了个空,但它立即又掉转头,杀个“回马枪”,要置三爷于死地。恶狼如此凶狠,反倒激起了三爷的倔脾气,一股不服输的倔劲儿上来了,他借着酒力将手中的布褂舞成一张鼓满风的帆,往恶狼的头上罩去,跟着脚下微侧半步,让过它的“回马枪”,随即跟身跃出,右手揪住狼的后颈,左手抓住狼的后肢。力贯双臂,口中断喝一声:“你给我起来吧!”竟将恶狼仰面朝天地举过头顶。那恶狼身悬半空,有力无处使,光张牙舞爪地嗥叫,却无可奈何了。三爷双手举着恶狼却不敢将它放下来,见离村子不算太远,便酒助英雄胆,就这样双手高举着恶狼,甩开大步往村子里奔。

尚未到达村头,那恶狼愤怒的嗥叫声早已将村民们惊动,大家见三爷生擒了一只恶狼,都张口膛舌地惊叹不已。一个汉子叫道:“三弟,我来帮你宰了它,不然你放它不得!”三爷急道:“不要坏了它的皮毛!”但那汉子手中的猎刀已经直插恶狼的腹部,滚烫的血溅了三爷一头一脸。此时三爷的酒劲儿早已没了,胳膊一软,恶狼便从头顶掉落下来。落地后的恶狼口中发出一阵撕人心肺的哀鸣,想奋力往山上奔,但终因伤势过重,还没跑两步便跌倒在地。三爷将受伤的恶狼背回家,却惊异地发现它的眼里竟盈满泪水,透过泪眼闪着哀求、悲伤的神色。三爷多年与恶狼打交道,他深知越是老狼越通人性,眼见那恶狼流泪,心里当时就软了下来,忙进屋取出祖传的红伤药,在恶狼的伤口细细地撒了一圈儿,又用手将流出来的肠子塞了回去。恶狼虽然痛得浑身抽畜,但却一点儿也没有反抗挣扎。

三爷将恶狼关进自制的木笼后,又从鸡笼里抓出一只鸡仍进木笼里,让它跑餐一顿。可到了半夜时分,他又被恶狼的哀嗥声惊醒,便起身来到院里。那恶狼见三爷来到木笼前,立刻挣扎着爬起身,前爪伸出来乱抓,似乎想抓住三爷,舌头也吐得长长的,在空中对着他乱舔,眼里的泪水也随之成串地往下滴落。三爷知道,动物想用舌头舔人,多是表示亲近。借着月光,他发现恶狼腹下的两行奶头凸了出来,奶水流了一地。三爷这才恍然大悟,这是一只正在喂奶的母狼。三爷的心禁不住一颤,走到木笼前用手在狼背上轻轻抚摸了几下,口中说道:“你是想你的崽子了吗?”母狼竟像个听懂了他的话,回头用舌头在他手背上不住地舔着,眼中的泪水更多了。三爷心中一软,慈悲之心由然而生。他进屋取出猎枪,提着猎刀,返回刚才与母狼相遇的地方。借着月光,三爷在半人深的茅草里走了数十个来回,终于发现一只狼崽子蜷缩在草丛里,便将它抱回家,放进了木笼里。母狼见到了自己的崽子,欣慰得在木笼里直转,一会儿舔舔崽子的毛,一会儿亲亲崽子的头,折腾了一宿也亲不够。三爷见了不忍再看下去了,更不忍心杀害它们狼俩,便将母狼和它的崽子放回了山里。

这年冬天,日本鬼子占领了东三省。没多久,三爷的家乡就竖起了小鬼子的炮楼,但连绵的群山里仍是抗日联军的天下。鬼子兵为了对付抗日联军的袭击,养了六只凶猛的军犬,用来护院壮胆儿。并贴出告示,强迫村里所有猎户交出猎枪胆敢抗命者格杀匆论。对于以捕猎为生的村民来说,交出猎枪就等于断了生路,于是猎户们眼睛一直盯着他们的主心骨三爷的举动。而三爷却根本没把小鬼子的恐吓放在眼里,照样天天扛枪找猎打,小鬼子见告示贴出两天村民们仍我行我素,便恼羞成怒,杀气腾腾地将全村人赶到一片空地上,在四周架起了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地刺刀伴着张牙舞爪的狼狗向乡亲们示威。见乡亲们愤怒的情绪势不可挡,便来个杀鸡给猴看,揪出一个猎户对着人群狞笑道:“不交枪的,统统都是这样下场!”一扬手,一条狼狗便呼地扑上来,一口咬开了猎户的肚皮,猎户惨叫一声,肠子流得满地都是。见乡亲们仍是不服,又把三爷揪出来吼道:“把他绑在树上,让狼狗每天咬他的一块肉,让他慢慢的去死!”说罢小鬼子一扬手,又一条儿狼狗便在三爷的腿上咬下一块血淋淋的肉来。

三爷一直被捆在树上,两个鬼子兵带着狼狗宿在附近的屋子里。傍晚,山里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冻得小鬼子不愿出屋,便把狼狗放出来。半夜时分,两条狼狗突然急促地惊叫起来,紧接着又变成哀嗥。不大一会儿就无声无息了,小鬼子知道情况有变,慌忙朝屋外打枪,又把屋内的四条狼狗放出来。这时雪已停了,月光下只见雪地上躺着断了气的两条狼狗,一只灰狼正在同四条狼狗搏斗。小鬼子见此情景慌忙冲到屋外,刚要举枪射击,陡然间听到一声怒嗥,一只母狼从隐身的草丛中跃了出来,两只前爪扒在一个小鬼子的脸上,竟将他的脸皮活生生的剥了下来。另一个小鬼子见了,吓得七魂六魄都出了窍,掉头便逃。但还没挪开步,母狼已扑到近前,张口咬断了他的脖子。小狼见母亲赶到,嘶咬得更加猛烈,片刻工夫,几只狼狗都被撂倒了,母子俩又回过头来拼命撕咬三爷身上的绳索。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爆豆般的枪声,炮楼里的鬼子兵听到枪声后赶来了。两只狼似乎没听见枪声似的,只是发疯般地咬绳索,终于把绳索咬断了,但三爷刚一迈步却一脚摔倒,原来他的腿上伤势过重,又被绑了一天一夜,已无法逃跑了。枪声更近了,子弹在头顶飞过,像家雀飞过时的声音,吱吱的响。只听母狼低叫了一声,小狼立刻心领神会,两只狼把三爷夹在中间,叼起他的衣服向树林子里飞奔。突然,母狼像被谁推了一把似的,还没来得及叫一声便翻倒在地,身上好几次伤口向外冒血,霎时把身边的雪染红了。只见它无限留恋地盯着茫然的小狼,湿漉漉的眼睛里,两点光亮慢慢地熄灭了……

不久,抗日联军里多了一名枪法如神的新队员,他就是三爷。他的身边总有一只凶猛的狼随着他冲锋陷阵,把小鬼子咬得喊爹叫娘,死伤无数。

三爷剿匪

1946年,光复不久的东北虽然大股土匪被我东北民主联军打垮或被赶进深山老林,但还有几股土匪残部和一些散匪不时进村骚扰破坏。特别是我的家乡,更是土匪经常出没的地方。他们拦路抢劫,恐吓群众,甚至进村绑架毒打农会主任,杀害土改干部,造成社会混乱,人心惶惶。为稳定社会治安,保卫人民生命安全,保证土改运动的顺利进行,土改工作团在抓政权建设的同时,狠抓了武装建设,县里成立了县大队,各区建立了区中队,村屯建立了自卫队。三爷是打猎出身,枪法好,便当上了区中队的队长。

1946年深秋的一天,县里送给三爷一份情报,说有十几名散匪进老保安村大吃大喝以后,抢些米面油盐,于天亮时离村经大六站奔向东山。接到情报后,三爷立即召开区中队班以上干部会。大家分析,既然土匪已经进山区还向区里报告,有何用途?这里定有文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分析结果有三:一是土匪仍在村内,报告土匪离村里为稳住区中队;二是调虎离山,诱驱中队追赶土匪,他们乘虚进村抢劫;三是在区中队剿匪途中设埋伏,消灭区中队。三爷根据大家分析做了两个部署;一是命令区中队付队长率三个班包围老保安屯消灭土匪; 二是在区中队所在实行总动员,各村自卫队农会凡有武器的都集中到区内,统一部署,统一指挥,随时准备打退土匪进攻。

当夜,付队长率三个班绕过庙岭正路,由胡家沟岗顶穿过,靠近保安村的后山,从东北西三面向屯子包围,留下南面,在路边设下埋伏,以达到既保护百姓又消灭土匪之目的。这时,屯内除可听到几声犬吠外,静得出奇。直到东方发亮时,付队长下令,从东北西三个方向向屯内开枪,并大喊缴枪不杀。

果然不出所料,土匪并没有离开屯子,他们以为区中队不会来,而在屯内放下大胆地往下来。枪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听到东北西三面都有枪声和呐喊声,便猫着腰向南狼狈逃蹿。事先埋伏在通向南山路边河床里的区中队战士猛烈向敌人开火,当场打倒了八个。有两个土匪刚想跳下河床,正好进入埋伏的阵地,只得乖乖举手投降,只有三个土匪从西边跳下河床侥幸逃命了。经过十几分钟的战斗。击毙8个土匪,生俘2个土匪,逃掉3个土匪,得枪十支,弹药千余发,区中队无一人伤亡。

当凯旋的区中队到达区政府的东门外时,受到了区领导和群众的热烈欢迎,在总结会上受到了区政府的表扬。会后,区政府送来一口大肥猪慰劳得胜回营的区中队干部战士。

土匪谢生堂是东北最大的土匪头子谢文东的族侄。谢文东拉起队伍后,他借宗族的关系谋得个上尉的官衔。在匪队中,上尉还算不得什么大官。而谢生堂更是有官无职,仍给谢文东管理马匹,还不如孙悟空当“弼马温”自在呢。谢文东的队伍被打散后,把四十多匹马藏在东山中一个叫阴阳鱼屯的小屯里,交给谢生堂看管。谢生堂在接近年关时跑回家里探亲被人发现,密告给三爷。区中队与当晚派兵将谢生堂家包围,活捉谢生堂。经过审讯,谢生堂如实交待了谢文东在阴阳鱼藏的四十匹马和在宝清县山洞中藏的武器等物资。因阴阳鱼屯离区中队所在地不足百里,区中队首先派人去阴阳鱼,证明谢生堂交待属实,起回四十多匹马和一辆苏式四轮车。

宝清县离区中队驻地二百多华里,加之公路的所有桥涵在日军溃退时大部分被破坏,路途艰难。往返需六七天。根据谢生堂交待,在山洞中存有大量物资。为此区政府从各村调三十辆大车,在区中队的押解下,谢生堂带路,奔往宝清县密林中的山洞。山洞中确实藏有大量物资。但所藏武器都是破旧不堪不能使用了。还有许多烧毁了的轻重机枪及药品 、文件名册、任命状等。还有迫击炮弹、黄炸药、大铁桶汽油、马驮炮架、汽车机器零件、马拉炮车等。看起来,谢文东真想大干一番,什么破烂东西都收藏,以便东山再起。

这些东西一趟拉不回来的。区中队就选挑有用东西运回三十车。这些物资都交给合江军区和三五九旅部队了,其中有几箱医疗器械药品送给县医院了。还有两大箱文房四宝及一箱委任状,引起大家浓厚的兴趣。委任状是白绸制的,手帕大小,印着现成的黑字,落款是东北挺进警备司令部的官印和上将司令官谢文东的名章。区中队员你拿一叠,他拿几块互相乱填,一时成了嬉耍打闹的玩物。值得一提的一箱,是谢文东土匪在东北境内的花名册,装订整齐。三五九旅对这些花名册很感兴趣,全部拿走。据说后来这些花名册真起了大作用。《林海雪原》中的侦察英雄杨子荣就是拿着这些花名册骗得土匪座山雕的信任,智取威虎山的。东北境内大大小小的股匪也都在劫难逃,各县的自卫大队纷纷行动,把隐藏在各村的土匪都挖了出来,一网打尽了。

1947年春的一天下午,三爷接到上山打猎的炮手报告,在九间房发现小股土匪。所谓九间房并不是村屯,仅仅是靠公路边上建的九间草房,供来往行旅住宿用。“八·一五”光复的乱麻地时期,那里已空无一人。由于它地处勃利鸡西两县交界的深山老林之中,历来是雁过拔毛的危险地段。

三爷接到这个情报后,考虑到区中队的两辆运输车近日从鸡西回来正路过九间房,怕有被土匪袭击的危险,便召开紧急会议,派区中队的两个班直奔九间房。经过三个小时的急行军。接近九间房一公里时,便从侧面接近九间房。当把九间房包围起来的时候,里面却毫无动静。这时毕班长率两个战士到窗前喊话,屋内仍无反映。随着,毕班长向屋里扔了一颗手榴弹,爆炸后仍平静如初。战士们冲进去后扑了空,这时方知道是个空屋,大家紧张的心情才松驰下来。稍事休息后,正准备往回走时,突然岭下不远处传来几声枪响。三爷说了声上当了,土匪可能在前边把运输车给劫了!立即率战士顺盘山道快速接应。没跑多远枪声停了,却听到了去鸡西运输队战士说话的声音。走过弯路看见他们拖着沉重的猎物向公路走来。原来,运输的车队走到九间房附近发现山坡上过来一群马鹿,便一阵乱枪打死两只,说说笑笑地驮过来了。

这次九间房之行虽然没有伏击到敌人,却胜利地完成了接应任务。区中队 大摆马鹿宴,庆贺运输队凯旋归来,一直闹到后半夜才结束。至于九间房在土匪的情报是假的还是土匪已经离去,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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