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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随笔

阿碧
作者:张蓓  发布日期:2010-09-27 02:00:00  浏览次数: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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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碧是广东人,黑黑的,壮壮的。她40多出国,跟老板干清洁工,每天早上不到8点就走,晚上6点多回家。一周做6天。

大家都叫她阿碧,但是具体哪个碧,我是不知道的。她是广东口音,但是具体是那个地方,我也是不知道的。

那年的2月,我的房东国内的亲戚要来澳洲学习,并且和她一起住,所以她通知我搬家,我必须两周内找房子搬家。周六,天下着蒙蒙小雨,我很早起来买了报纸,在众多的租房广告里,找了一家。电话打过去,听房东说话满和气,我就懒得不想再多打一个电话给别人,订好了时间,冒着雨,去看房子。

坐火车过去后,雨还是一直在下,雨水在地面上汇成了小河,顺着边往低处流,路面也都湿乎乎的,天灰暗的厉害,还刮着风。

雨水里,我看见,房子的门被盛开的玉兰花遮着。大团大团的白色玉兰花在风里,摇摇欲坠,雨水在花瓣上滚来滚去。房东是个身材矮瘦的男人,自己介绍说是深圳人,我说深圳都是移民过去的吧,他又说家里是湖南。他见我还是有点迟疑,就说这是好区,你选择了什么区,就选择了什么生活。他还说,附近就有个教堂,去的都是高尚人士。我顺着话题问 你是教徒吗? 他说是的,他和太太就是教会认识的。

信教的人总不会坏到哪里去吧?基于这个心理,也是喜欢门口那颗开花的树。一周后,我就搬家过来了,认识了阿碧。

开始她和另外一个河南大姐同住我隔壁的大屋,他们给同一个老板干活。早上一起走,下午一起回来。住一间屋子,难免闹矛盾。有天在厨房遇到阿碧,她说他们吵架了。

为什么? 我问

她不让我开灯。阿碧边做饭边给我说 她说她失眠,所以,晚上8点就要关灯。边说边往后看,怕河南大姐听见。

我也不好说太多,不知道怎么劝才好。

以后,阿碧每天抱个饭碗,坐在我的屋子里。吃完了也不走,我们还会说说话。渐渐的,她在我屋子里越来越没有拘束,有时候把竟然做到我的椅子上,然后谈的高兴了,把脚丫翘到我桌子上。

她粗壮的小腿和厚扁的脚丫,还有她的灰指甲,我越不想看见,我的眼神越是落到她脚丫上。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考虑她的感受,不知道如何说她,她才会不会受伤。终于有天,我因为上班不是那么开心,心情抑郁的回到了家。阿碧是看不出我的脸色来的,我一回来,她就冲到我屋子,坐下,翘起腿,说这说那。她说什么,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而且我的脾气终于爆发了,指着她的脚丫,吼道,你放下放下!她立即改了,好像没有为我的话有什么不开心。

可是过了几天,她又坐在我床上,说着话,翘起了腿,这次是盘在她自己的腿上,然后边说话,边撤脚皮。我由于有了上次的经验,也不再考虑她的感觉,直接指着她大叫,你看你,都弄我地板上了!!我说完了她,她就又改了这个毛病。我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尴尬,也没有看出有什么不开心。

虽然她为了方便她同屋,每天坐在我屋子里,可是她同屋还是不满意她,搬家走了。
房东就要涨她房钱,这次,她终于不开心起来。接连几天跑到我屋子说,他疯了,他疯了。然后就气闷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可是她并不搬家。我陪她看了几处房子,她都不满意。夜黑风高,我们有次在看房子的路上还迷路了。那天阴天,也看不到月亮。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我都担心要这么走到天亮?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了城里的高楼大厦,在远处,耸立着,霓虹灯发出星星一样的光。我们才辨别了方向,摸回了家。

找不到房子,房东大发慈悲,说工具房便宜,你要不想加钱,可以住哪里。工具房在后院,我去看过,应该叫渣滓洞比较合适,很潮,没有窗户。而且属于正在改建房子中的一间,里面全是水泥,还有堆积着卸下来的木门框。

阿碧,不要住,太潮湿了,你住了会有关节炎吧。我说。

她还是搬进去了。可是因为那个房间在装修,每天石膏什么的,除了睡觉,白天她如果回来的早,就只能搬个椅子坐到我家走廊里。等我回家了,她才可以到我那里坐。我也习惯了,一开门,就看到她背着包在走廊里坐着。

有时候我心里是不喜欢她的。和她出去,她的话题就是她原来的同屋怎么欺负她,后来又是房东怎么发疯。而且,她走路老是靠着我,一会儿就把我从人行道挤到草地上去了。冰箱的空间怎么都不够用。她说想在我的地放置点东西,我说可以,因为那时我没有什么东西。可后来我买了东西,她的东西还在那里。我就只好和她挤在一起了。买东西她都要买最大包装,她说这样用起来才便宜,钱都是这么节省的。然后冰箱里都是她的黄油,她的牛奶。非常具有侵略性。

我家的附近有个二手店,经常有人会把不要的东西扔在商店的后门。次日,店的人会把东西整理出来,如果卖掉,钱捐给慈善机构。有次她非要叫我晚上帮她把人家捐的柜子拉回家,我说不去。她很生气的说,我都帮你推电视回家,换电视也是我帮你推的。我说那不一样,你是去偷东西!我当然不去,要是叫我去抢银行,我也许会考虑下,一个破柜子,才不要。

有时我也喜欢她,她经常坐我床上,我就抱着被子躺着,问她,阿碧阿,你看我什么时候能发财? 她很严肃的说,一周存300,过10年,回中国。我说阿碧,那远远不够,我出来上学都花了那么多,等到10后才收支平衡,那不行。她又认真想了想,说那多做工,兼职。我说那才多100块,离我的目标太远了。

阿碧在国内有一对儿女,有老公。我问她为什么来澳洲,她说挣钱。她已经给了中介10万人民币了。她要还上10万人民币,剩下的才是自己赚的。

她说,她当时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很佩服她。包裹她的老公。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闪着光,我是先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那光有时会晶莹起来,当她说起,有时候想儿子,想的哭,

那光亮的晶莹的眼神又会变得灿烂,当她说她儿子很聪明,是蛊惑仔阿。
阿碧每半年给中国汇一次钱。等干个三四年,她就回去和老公儿子女儿享福去了。她是一直这么盘算的。

5月,是悉尼的夏天,忽然有几天是极其闷热的,况且阿碧的房间是没有窗户的。一个闷热的晚上后,又一个闷热的傍晚,阿碧诉说,她想用个电风扇,结果房东要加她钱。她还抱怨说,隔壁屋子的水龙头一直没有关紧,房东非说是她搞破坏。‘那里正在装修,怎么是我没有关紧呢,我从来不用那边的水龙头的! 没有电风扇,我怎么睡觉呢。 我想说,你为什么不搬?可最终还是没有说。我说悉尼热的天气不会持续很久的,不然今晚你在我房间睡吧。我想我很想安慰她一下。

第二天,我们醒了以后,都没有立即起床。她睡地板,我睡床,我们两个说了很多话。阿碧告诉我她的初恋,说她后来的老公就是因为像初恋男友,才结婚的。可是老公没有什么本事,做生意赔了钱。家里只好靠她了。

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出事了。原来房东看到阿碧姐在我屋子里住,说下不为例。还给我说要是我下次让阿碧在我房间住,就加我房钱。他说,你们真是太难管理了。我气的关上房门,躺在床上,听见房东在厨房吆喝阿碧要护照。我是早就猜出来的,阿碧是没有身份的人。一个不会英文,也不是家庭团聚,能以什么理由来澳洲呢,除了黑下来。

那天晚上,阿碧回自己的房间睡的,那天晚上,天气一下变的凉了起来,像是秋后的天气。可我却睡的不怎么好。

早上起来,房东太太敲门,要带我一起去教堂,做礼拜。推辞不过,一起去了。路上,房东太太说,我们是为了你好,阿碧偷东西的。你每次往你自己屋子里领,小心你丢东西。房东也说,她是黑民,你丢了东西就不好办了。我只好说,我一个穷人,没有什么值得偷的。

房东和太太是虔诚的教徒,每周日去教堂。看着他们唱圣歌,也捐钱,可他们为什么不能对阿碧好点呢。我不明白。

终于,过了几天,在我回家的时候,路上阿碧一下跳出来,说要搬家了,然后给我一个电话,说有个便宜房子的问我要不要。我说电话多少? 她一下就背了出来,我说你脑子真好用,她说为了你呀。她说省了钱要请她喝茶。我说那不是小意思。

早就跟她学了句广东话,叫好锡我。

搬家前,她煲了汤,羊肉,胡萝卜,还有很多中药。她非给我一碗喝。说很补的!

我抱着饭碗,看着阿碧说 阿碧 你好锡我阿。终于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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