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低下身子。
抚摸黑子一身漂亮的黑毛。
黑子也对着他愉快的摇着尾巴。
周三拣起一粒石块用力扔出。
嘴里喊道:“黑子,追!”
话音未落,黑子早已跃出。
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叨住了还未落地的石块。“你该给它奖励,黑子还有不少绝活哩。”,王所长柱着双拐站在办公室门前,笑笑说。
“不过要注意别惹恼了它。
上次一个流民不信邪,非要逃跑。
结果被黑子扑倒死死咬住喉咙,我去慢了一点,他就完啦。”
“哎哟,哎哟。”
一串痛苦的呻吟声从收容室里传出。
一张污秽的老脸颤栗着,出现在铁门上的小门后。
“王、王所长,行行好,给我吃颗药嘛,我肚子疼得厉害。”“还要不要病床嘛?再吃点病号饭?”
王所长讥笑地猛然喝道。
“梁旺财,你给我老实点,滚回去睡到。”
“哎哟,哎哟,我实在……”
老脸慢慢离开了小门,消失在蒙蒙中。
十点正,收容室的电灯全部熄灭。
十一点左右,,围墙的大铁门大开,几个全副武装的民警走进,支援的人员来了。
王所长热情的让到办公室就坐,介绍了牛黄周三,递烟倒水,不亦乐乎。全副武装民警的到来,使气氛骤然变得紧张。
“都准备好了?”
领头的民警低声问。
王所长点点头。
扭头问牛黄。
“有多少间空室?”
“十一间。我把现在的流民都集中到了其余的六间里。”
“好,收容记录呢?”周三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本《收容记录本》和几枝钢笔摇摇,“印泥?”周三又拿出二大盒印泥摇摇。
“好!”
王所长很满意。
“嘘!慢点儿,别紧张!”
领头的民警突然扬起手臂。
对身边的战友说。
“给你讲多少次,冲锋枪口对下,对准地下。
还有,你一个劲的弄扳机干嘛?
谨防走火!一梭子出去不过1、2秒钟,出了事哭都来不及。”
脸上带着稚嫩的战友点点头,黑洞洞的枪口离开了周三右胸,指向脚下的水泥地。
周三这才悄悄松了口气。这位老兄刚才一坐下,无意间枪口竟直对着周三,害得牛黄周三暗地里干着急,说吧,怕大家笑话;不说吧,又怕他走火……
墙上的秒针指向12点时,王所长一声令下。
收容所的灯全部打开了。
顿时,一片灯火通明。
无数张脸纷纷贴上了收容室铁门上的小门。
流民们凭经验都知道了今夜有大行动。
顾不上睡觉,争先恐后的忙着凑热闹,看稀奇。居然还在小门后推来挤去的,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牛黄又好笑又好气,和周三走到铁门前,一一喝斥道。
“看什么看,睡觉!谁再看明天遣返谁回原籍。”
这一招立竿见影。
流民最怕的就是遣返回原籍。
脸们又纷纷离开了小门。
只有极少张脸,偷偷的躲藏在小门角落,偷偷地向外瞟一眼,再瞟一眼。
墙外,终于响起了卡车声。
武装民警对着大铁门站成二排,端起了乌黑锃亮的冲锋枪。几道雪亮的车灯柱颤悠悠地划过,突然照亮了大铁门。武装民警的枪口和钢盔,在雪亮的车灯里,闪闪发光。
卡车在铁门外停下。
随着不断的命令声和斥责声。
形形色色着装各异的男男女女。
被陆续押了进来。
再分批押进了大办公室。
牛黄这才明白了办公室空阔的妙处。
市局几个相关领导,立刻就地办公。人们不断被押进来,通过提问、看证件等初审,少数人当场释放,大多数人押进了收容所的空室。
天明后,由王所长审查决定,或送市看守所或遣散。
他们并不知道。
坐在一边的这个毫不起眼瘦削的殘疾人,才是自己命运的真正主宰。
牛黄和周三忙忙碌碌的做着记录。
王所长则无聊的坐在一边。
牛黄抽空不时抬头望望这些深夜来客。
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表情。大多数人都唯唯诺诺,惊恐万状,颤颤栗栗。
极少数人虽然愤慨不平,但面对闪亮的枪刺,逼人的眼睛和连声的喝斥,要吗昂首闭目表示抗议拒绝回答,保持着自己的尊严;要吗冷冰冰的问一句答一句,问急了,干脆全部推开说己忘记……
瞧着神态不一的他们。
牛黄不禁想起杜所长感叹的那句话“人哪,犯了法就不再是人啦!”
可这些深夜被收容的人,犯了法吗?
没有人可以告诉自己。
该收的收了。
该送的送了。
该走的走了。
办公室平静下来时,已是临晨3点多钟。
从没熬过夜的牛黄周三,早已昏昏欲睡。
可王所长却越益精神焕发,他吩咐周芬上酒上菜。牛黄周三只好强打精神奉陪,再说,他们肚子也实在饿啦。
几筷子香喷喷的鱼香肉丝、白油肚条和卤鹅下肚,二人清醒多了。
便与王所长有说有笑地吃起来,仿如多年的忘年交。
“……谁说美帝国主义是纸老虎?真他娘的睁眼说瞎话,我呸!”
几杯五粮液下肚。
王所长满面红光。
吹着聊着高兴之下便呸上了。
“说这话的家伙,没上过前线,是站着说话腰不疼。你瞧那美、美国的炮、炮火,那个厉害劲,轰轰隆隆,遍地开花。
我们就吃够了这个亏。
死了不少人。
我的这条腿、腿,就是被他妈的美帝国主义炸、炸断的。”
王所长一仰脖子。
又一大杯五粮液下了肚。
他呯的一拳击在桌上。
“当然,老子也不是孬种,志愿军都不是孬种。受伤后,老子硬是将空出的裤腿一卷,权当绷带死死扎住断腿的血管,操起转盘机枪就是一阵猛扫。
哼!至少几十个美国兵倒在了老子的机、机枪下。呃,”
他打出一个响亮的饱嗝。
“你俩怎么不、不喝点?”
二人忙摇手。
王所长不由分说。
拿过酒杯。
给他们一个倒了一小半杯。
“喝!这是命令!不喝酒,怎能搞得好工作?喝!”。
无奈之下,二人尝试着呷了一小口。
顿时呛得脸色曲青,弯下身子,咳嗽不已。
王所长愉快的笑起来,见他们真的没喝过,也不再勉强。只是挟一块卤鹅,扔进自己嘴巴津津有味的嚼着,再一仰肚,一杯醇香的五粮液吞下肚。
然后。
扬起筷子指指二人。
笑呵呵的道。
“小子们没酒福呀!
你们知道五粮液多少钱一瓶?
当官的要什么级别才能喝五、五粮液?
嗬,嗬嗬,瞧你俩,醉啦?真醉啦!眼都闭上罗。哎,快去睡吧,去睡吧!明天晚点起来没关系,一切有、有我呢。”
室外,天已蒙蒙亮。